罔两,蝄蜽,罔阆,魍魉-----那”魔“,”神“,”境界线“与”良夜“

修改于2021/12/14175 浏览剧情讨论
序:
多年前,因为前妻的葬礼,还不是公爵的我从圣骏堡赶回故乡。
在晃动的车厢里正朦朦胧胧地梦到了以前的事,不知何时,对面的空位子上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那人捧着个箱子,一边笑,一边抚摸着箱面。
”呵。“
那箱子里,传出了声音,
是铃声般清澈的女声。
”啊,你听见了是吗?“
男人呵呵一笑,问道,他的声音就像是留声机喇叭里传出来的。
我没办法当场表示同意或否认,因为睡眼惺忪,意识仍尚在梦中。
见状,男人便掀开了箱子,展示其内部----
”请不要对他人提及此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恰恰好填满了整个箱子的美丽女孩,女孩的脸蛋仿佛洁白的骨瓷。
哦,肯定是尊做工精细的自动人偶,这箱子里大概是人偶胸部以上的部分吧。
我看着她天真无邪的脸庞,不禁微笑起来。见状,箱子里的女孩也跟着我甜甜地笑了起来。
”呵。“
啊,原来是活着的!
不知为何,
我开始.......非常羡慕起这个男人来。
TapTap
在东方的神秘学中,魑魅魍魉指的是妖魔的总称,但仅限于这四个字连起来的时候,如果将他们全部拆解开来就是完全不同的意思。魑为山神,魅为经年之精怪,但魍魉二字之间并无明确的界限,甚至本身的确切含义,形象都无法用一个确定的定义去确定。有关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庄子·齐物论·罔两问景》中,写作“罔两”,原文是:
TapTap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影子之外的微阴问影子:“先前你行走,现在又停下;以往你坐着,如今又站了起来。你怎么没有自己独立的操守呢?”影子回答说:“我是有所依凭才这样的吗?我所依凭的东西又有所依凭才这样的吗?我所依凭的东西难道像蛇的蚹鳞和鸣蝉的翅膀吗?我怎么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会是这样?我又怎么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而不会是这样?”
显而易见,这里的“罔两”,指的是“影子之外的微阴【淡影】”,也就是罔两的最初本意。除此之外,罔两又有”水源精怪“的含义,与山林之怪魑魅【螭魅】相对,例如可能成书于春秋末期,实际可能成书于战国的《左传·宣公三年》【由于成书年代存疑,故不将其作为罔两一词的最早记录,但仍比成书时间更具争议的《国语》,《周礼》优先引用】载:
“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螭魅罔两,莫能逢之”
魍魉在一些典籍中又记作“蝄蜽”或“罔阆”,并被解释为木石精怪,可能成书于战国初期的《国语·鲁语下》中记载,
“季桓子穿井,获如土缶,其中有羊焉。使问之仲尼曰:‘吾穿井而获狗,何也?’对曰:‘以丘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曰夔、蝄蜽,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曰羵羊。’”
TapTap
《国语》相传是春秋左丘明所撰,他的编纂方法是以国分类,以语为主,故名“国语”。至唐始有人疑问,或谓之西汉刘向校书所辑,或谓多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陆续编成
《史记·孔子世家》载:
“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问仲尼云‘得狗’。仲尼曰:‘以丘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夔、罔阆,水之怪龙、罔象,土之怪坟羊。’”
这里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季桓子家中挖井,得到一个像瓦罐一样的东西,里面有一只外形似羊的动物。派人去试探孔丘说:“我家挖井时得到一只狗,是怎么一回事呢?”回答说:“据我所知,你得到的应该是羊。我听说:山中的怪物叫夔【蝄蜽】,水中的怪物叫龙【罔象】,土中的怪物叫羵羊。”
在西汉的《淮南子》中,魍魉【罔象】有了具体的面貌,“形如三岁儿,赤目,色黑,大耳,长臂,赤爪”的形象已经定型,到了东汉,身为淡影/水源之怪/木石之怪的魍魉又成了瘟神,还是颛顼的儿子,东汉蔡文姬之父,大学者蔡邕的《独断》中有“帝颛顼有三子,生而亡去为鬼。其一者居江水,是为瘟鬼;其一者居弱水,是为魍魉;其一者居人宫室枢隅处,善惊小儿。”东晋的《搜神记》继承了《淮南子》的描述和《周礼》的部分说法,说魍魉长得像三岁孩童,赤目,色黑,大耳,长臂,赤爪【昔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若水,为魍魉鬼;一居人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鬼。於是正岁,命方相氏帅肆傩以驱疫鬼。】;六朝的《述异记》中又说魍魉长得像猪,鼻子长,有喙,还有像乌龟的,总之都是些支离破碎的形象。
TapTap
祖冲之著,任昉撰《述异记》
随着时代的演进和文化的传播,罔两【蝄蜽/罔阆】与”罔象【魍象】“,”方良“的混用越来越频繁,也渐渐成了该词最主要的两个含义。战国--西汉期间的《周礼》,东汉《风俗通》,东晋《搜神记》先后直接盖棺定论三者为同一存在。现在我们分为两部分解读:
一.罔两【蝄蜽/罔阆】,罔象【魍象】与水生神怪【目前最早为春秋--战国期间成书的《左传》】;
二.罔两【蝄蜽/罔阆】,罔象【魍象】与【方良】食尸鬼怪【目前最早为战国--西汉期间成书的《周礼》】;
在日本,罔象二字可读作“みずは【弥都波】”,《古事记》中伊邪那美在产下火神轲遇突智时受火焰灼伤即将死去,从她因痛苦而流出的汤场【尿液】中孕育出来的便是罔象女神【ミズハノメノカミ】,或称弥都波能卖神,也就是水神,这明显是受到了《左传》--《淮南子》--《独断》一脉的影响。于是乎魍魉在日本便被泛指水生神怪,《日本纪》受这种说法影响,记载魍魉是水神,《大和本草》也有水虎【河童的近亲,但体大凶猛,会取人性命】即为魍魉的记述。东瀛后来流行起来的这种说法其实是把可读作弥都波的水神罔象【もうしゅ】,和同样有着水中精怪性质的魍魉【もうりょ】且读音相近的两个汉字混淆合并起来了而已,虽然也有像是民俗学者折口信夫指出罔象应该是和袚褉相关的神明【水神罔象女身上一般都有巫女的投影,所以她们都被认为是女神,这些水神也被认为是祛病去灾之神。她们反映了古日本给贵人,神人进行袚褉洗浴的巫女们的行为。传说中侍奉宗像三女神的筑紫的水沼君也与袚褉有关系,《丹后国风土记》【奈良时代初期编纂完成的关于丹后国[今近畿地方京都府北部]的风土记,目前全本已散佚,仅存部分片段记述】逸文中奈具社的羽衣神话里出现的比治山原来也叫比沼山,也是由袚褉女神得来的地名】的看法。
TapTap
鸟山石燕绘水虎
TapTap
《大和本草》又名《大倭本草》十六卷卷、附录二卷、诸品图三卷。是江户时代初期儒学家、博物学家、平民教育家贝原益轩编辑的一部类似于明代《本草纲目》的本草书籍
TapTap
折口信夫【1887年2月11日 - 1953年9月3日】,日本民族学家,语言学家,民俗学家,小说家与诗人
接下来就是魍魉,罔象与方良【食尸鬼怪/恶鬼】的关系。现在最广为人知的则是江户时代,妖怪浮世绘画家鸟山石燕在《今日续百鬼·卷之下》中载“魍魉形如三岁小儿,色赤黑,目赤,耳长,发润。好食亡者肝。”鸟山还说妖怪·火车【又称化车,一种从葬仪、墓场夺取死者亡骸,并肆意玩弄,播撒的妖怪】就是魍魉,在这里,魍魉成了爱挖坟掘墓,偷吃死者肝脏的鬼。李时珍《本草纲目》中也有魍魉喜食亡者肝脏的记述。根岸镇卫的《耳曩·卷之四》【江户时代武士根岸镇卫所搜集的奇闻轶事故事集】又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TapTap
鸟山石燕绘火车
“芝田某管账差役,数年前承美浓建筑差役之请至该地,携一仆同行。该仆平日忠实值勤。某日,夜宿旅店,夜半醒觉,不知是梦是真,见该仆前来枕旁细语:“吾非人,乃魍魉之辈也。今日不得欲告假,请大人准之。”曰:“既为不得已,准之。愿闻详细。”该仆云:“吾辈之责乃依序取死者亡骸,今当至旅宿下一里处取某百姓之死骸也。”言毕,不知去向。或以为无稽之梦,遂忘之。翌朝闻该仆去向不明大惊,至一里下某百姓处问其母之事,闻言“今日送葬,至野道时俄然黑云大作,棺中死骸失矣”,益觉惊奇。”
这个故事明显和东晋《搜神记》里的一则故事颇有些相似之处:
”临川陈臣家大富,永初元年,臣在斋中坐,其宅内有一町筋竹,白日忽见一人,长丈余,面如“方相,”从竹中出。径语陈臣:“我在家多年,汝不知;今辞汝去,当令汝知之。”去一月许日,家大失火,奴婢顿死。一年中,便大贫。“
”临川郡陈臣的家里很富裕。永初元年【107年】,陈臣坐在书房中,他住宅内有一畦筋竹,白天忽然看见一个人,长一丈多,面孔象驱疫辟邪的神象方相,从筋竹林中走出来,径直对陈臣说:“我在你家中好多年了,你一直不知道,今天要离开你了,应该让你知道我。”这人走了一月左右的某一天,陈家被大火烧了,奴婢一下子都被烧死了。不到一年,陈家便非常贫穷了。“
我们现在锁定几个关键词:”食尸鬼怪“和”魍魉“,“罔象”,从明代李时珍向前回溯,唐代志怪笔记小说集《酉阳杂俎》中的“弗述”倒是和这里的魍魉有相像之处,可它吃的是脑髓,同为唐代笔记小说集的《封氏闻见记》则载“人家不能常令方相立於墓侧,而罔象畏虎与柏,故墓前立虎与柏。或说秦穆公时,陈仓人掘地得物若羊,将献之,道逢二童子,谓曰:‘此名谓蝹,常在地中食死人脑。若杀之,以柏东南枝捶其首。’由是墓侧皆树柏。这里的谓蝹也是吃脑髓的怪物。如此再往前把记录推到最早,就能找到,在战国--西汉期间成书的《周礼》【之所以没有在前文的早期描述汇总中提到,而仅提到近似同时期的《淮南子》,是因为《周礼》成书时期具有严重争议且其关于魍魉的描述涉及元素太多:1.最早提到方良为墓中鬼怪,且具有食尸属性,2.三词混淆为一,且全部用来指食尸鬼方良这一个意思】中载:
”方相氏葬日入扩,驱魍象。’魍象好吃亡者肝脑,人家不能常令方相立于墓测以禁御之。“
由此可见唐传奇的食尸鬼怪的原型应该是从《周礼》而来。但最早把坟丘和鬼怪联系在一起,诞生出“墓穴中的怪物”这种设定的开始,则是先秦举行傩的方相氏。
方相氏最早为民间普遍信仰的神祇【方相氏,上古嫫母之后。黄帝巡行天下,其妻亡于道。黄帝令嫫母监护,立为方相氏。----《史记》】,为驱疫避邪的神,后转化为宫中官职,为周礼规定的司--马--的下属,最高官阶为下大夫,其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为国家驱疫。葬礼时,方相氏驱方良,宫廷里,方相氏驱疫的仪式叫大傩,唐朝成为为军礼之一,隶属太卜属。大傩每年有三次,分别于季春毕春气、仲秋御秋气、季冬送寒气。除夕夜逐疫是最隆重的一次。仪式中,方相氏头戴鬼面,手执矛盾,于宫室内巡回恫吓,或者在下葬前,方相氏持长戈进入墓室,分别刺向东西南北四个角落,以将邪物驱逐之,这里的邪物就是"方良"【”[方相氏]大丧,先匶,及墓,入壙。以戈击四隅,敺方良。”——《周礼·夏官·方相氏》】。方相氏在送葬时还会有专制的四马拉车。
《周礼》谓夏官司--马--所属有方相氏,设狂夫四人,方相,旧注谓系放想可畏怖之貌。所谓“放想”,仿佛想象之意。 《周礼·夏官·方相氏》:“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郑玄曰:“蒙,冒也。冒熊皮者,以惊驱疫疠之鬼,如今魌头也。时难,四时作方相氏以难却凶恶也。”《春秋左传正义》卷十一则记“方相之士蒙玄衣朱裳,主索室中殴疫,号之为狂夫。”“方相氏狂夫所服玄衣朱裳,左右同色,不得为偏衣也。”狂夫,即没有爵的武士。四人身披熊皮,头套面具,上有黄金铸成的四目,上衣玄色,下裳朱色,执戈举盾,率领众隶,驱逐疫鬼精怪。蔡邕认为方相氏的意思是“畏怕之貌”【依旧为前文所提《独断》中所言】。
孔子曰:“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汉代人认为“气”是万物之本原。《月令·孟春之月》:“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天子在立春、立夏、立秋、立冬之时要迎气分别于东郊、南郊、西郊、北郊。相应的,天子则要在季春毕春气、仲秋御秋气、季冬送寒气。否则“仲春行秋令,则其国大水,寒气总至,寇戎来征。行冬令,则阳气不胜,麦乃不熟,民多相掠。行夏令,则国乃大旱,暖气早来,虫螟为害。……季春行冬令,则寒气时发,草木皆肃,国有大恐。行夏令,则民多疾疫,时雨不降,山林不收。行秋令,则天多沉阴,淫雨蚤降,兵革并起。……孟秋行冬令,则阴气大胜,介虫败谷,戎兵乃来。行春令,则其国乃旱,阳气复还,五谷无实。行夏令,则国多火灾,寒热不节,民多疟疾。”于是需要大傩以驱疫,把遗存的旧气撵除干净,可谓“逐尽阴气为阳导也”。
《论语》载“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为傩是以能逐役,周礼,方相氏掌之”。根据甲骨文及《周礼》《礼记》,大傩可以追溯到商周的宫廷傩祭。《月令》曰:“季春之月,命国难【音那,下同】,九门磔攘以毕春气。仲秋之月,天子乃难,以达秋气。季冬之月,命有司大难旁磔。” 郑玄曰:“季春之月,日行历昴,昴有大陵积尸之气,气佚则厉鬼随而出行,命方相氏帅百隶索室、驱疫以逐之。仲秋之月,宿直昴毕,昴毕亦得大陵积尸之气;季冬之月,日历虚危,有坟墓四司之气,皆为厉鬼随强阴将出害人也。”陈澔曰:“春者阴气之终,故磔禳以终毕疠气也。季春命国傩以毕春气,仲秋独言天子难者,此为除过时之阳暑。阳者君象,故诸侯以下不得难也。季春惟国家之难,仲秋惟天子之难,季冬则下及庶人,又以阴气极盛,故云大难也。旁磔谓四方之门皆披磔其牲以禳除阴气,不但如季春之九门磔攘而已。” 熊氏引《石氏星经》:“大陵入星,在胃北,主死丧。” 也就是说,季春的时候又大陵积尸之气,与民为厉,方相氏则家家户户驱逐,鬼见此面目凶威,自知恐怖逃走。孔子对此非常惊恐,恐对室神有所不利,所以每到乡里人驱傩就朝服而立,神态严肃,内心对室神怀着敬仰,使其有所依附。汉朝大傩季春行于国中、仲秋行于宫禁,惟季冬谓之大傩则通上下行之也。
汉代除夕大傩以十二月腊祭前一日为期。“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其仪:选中黄门子弟年十岁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为侲子。皆赤帻皂制,执大浅。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十二兽有衣毛角。中黄门行之,冗从仆射将之,以逐恶鬼于禁中。夜漏上水,朝臣会,侍中、尚书、御史、谒者、虎贲、羽林郎将执事,皆赤帻陛卫。乘舆御前殿。黄门令奏曰:“侲子备,请逐疫。”于是中黄门倡,侲子和,曰:“甲作食杂,巯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随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凡使十二神追恶凶,赫女躯,拉女干,节解女肉,抽女肺肠。女不急去,后者为粮!”因作方相与十二兽觯。嚾呼,周遍前后省三过,持炬火,送疫出端门;门外驺骑传炬出宫,司马阙门门外五营骑士传火弃雒水中。百官官府各以木面兽能为傩人师讫,设桃梗、郁櫑、苇茭毕,执事陛者罢。苇戟、桃杖以赐公、卿、将军、特侯、诸侯云。”
唐代驱傩的场面更加宏大。《乐府杂录》载:“用方相四人,戴冠及面具,黄金四目,衣熊裘,执戈,扬盾,口作“傩、傩”之声,以除逐也。右十二人,皆朱发,衣白画衣。各执麻鞭,辫麻为之,长数尺,振之声甚厉。乃呼神名,其有甲作,食者;巯胃,食虎者;腾简,食不祥者;揽诸,食咎者;祖明、强梁,共食砾死寄考者;腾根,食蛊者等。侲子五百,小儿为之,衣朱褶、素襦,戴面具,以晦日于紫宸殿前傩,张宫悬乐。太常卿及少卿押乐正到四阁门,丞并太乐署令、鼓吹署令、协律郎并押乐在殿前。事前十日,太常卿并诸官于本寺先阅傩,并遍阅诸乐。其日,大宴三五署官,其朝寮家皆上棚观之,百姓亦入看,颇谓壮观也。太常卿上此。岁除前一日,于右金吾龙尾道下重阅,即不用乐也。御楼时,于金鸡竿下打赦鼓一面,钲一面,以五十人,唱色十下,鼓一下,钲以千下。”周代至汉代,大傩皆玄衣朱裳,唐代则衣白衣而画之,披朱发,又以麻鞭振响制造气氛。振子即侲子,侲子也要洒豆打鬼。
“选人年十二以上、十六以下为侲子,假面,赤布袴褶。二十四人为一队,六人为列。执事十二人,赤帻、赤衣,麻鞭。工人二十二人,其一人方相氏,假面,黄金四目,蒙熊皮,黑衣、朱裳,右执楯;其一人为唱帅,假面,皮衣,执棒;鼓、角各十,合为一队。队别鼓吹令一人、太卜令一人,各监所部;巫师二人。以逐恶鬼于禁中。有司预备每门雄鸡及酒,拟於宫城正门、皇城诸门磔攘,设祭。太祝一人,斋郎三人,右校为,各於皇城中门外之右。前一日之夕,傩者赴集所,具其器服以待事。 其日未明,诸卫依时刻勒所部,屯门列仗,近仗入陈於阶。鼓吹令帅傩者各集於宫门外。内侍诣皇帝所御殿前奏“侲子备,请逐疫”。出,命寺伯六人,分引傩者於长乐门、永安门以入,至左右上阁,鼓噪以进。方相氏执戈扬楯唱,侲子和,曰:“甲作食杂,巯胃食虎,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 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隋食观,错断食巨,穷奇、腾根共食蛊,凡使一十二神追恶凶,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後者为粮。”周呼讫,前後鼓噪而出,诸队各趋顺天门以出,分诣诸城门,出郭而止。” 太卜令则于“岁季冬之晦,帅侲子入宫中堂赠大傩。赠,送也,堂中舞侲子,以送不祥也。”
南宋皇家“禁中以腊月二十四日为小节夜,三十日为大节夜,呈女童驱傩,装六丁、六甲、六神之类。 “十二月八曰为腊曰。谚语:“腊鼓鸣,春草生。”村人并击细腰鼓,戴胡头,及作金刚力士以逐疫。”民间驱傩加入了燃放爆竹的方式。“正月一曰是三元之曰也。《春秋》谓之端月。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辟山臊恶鬼。” 明代除夕则是“除夕逐除,俗于是夕具牲礼,札草船,列纸马,陈火炬,家长督之,遍各房室驱呼怒吼,如斥遣状,谓之逐鬼,即古傩意也。”
奈良时代以前,傩便从中国传入日本,称追傩式,由神道教神社负责,每年除夕和立春会举办追傩式。驱逐方良慢慢就演变为用豆子驱逐恶鬼的民俗。而在这个转变的过程中作用最大的,便是神道教的阴阳师们。阴阳师将与主流政见不合,不愿侍奉朝廷之人称作恶鬼加以打压,并将其看作不得不清楚的污秽,通过担任驱鬼一役的主祭人,术士们渐渐进入了国家权力中枢,而阴阳道祭祀的定式就是驱逐方良的四角四界祭。净化宫城内四个角落的是四角祭,保护帝都四极的是四界祭,将污秽挡在四角的结界之外。
后醍醐天皇【御极凡二十二年,相当于元仁宗延祐六年至元顺宗至元五年,1319 ― 1339 年】撰《建武年中行事》"十二月"条曰:追傩,大舍人寮装鬼,阴阳寮持祭文至南殿边读之,上以下追之。严上人皆立御杀上,以桃弓芦矢射之。"土牛"在《礼记》中早有记载,为驱邪咒术的一种方法。在大寒前夕,为了驱散瘟疫,阴阳师会在宫城各门前竖立泥塑牛像。
TapTap
汉代方相氏驱方良逐疫画像石
除了官服形象以外,汉画像石中的方相氏通常是这样一种形象:人身兽足,似熊非熊,瞠目张口,赤身裸体,下蹲,作奔走捉拿状,是墓室中打鬼头目的象征。
TapTap
鸟山石燕绘方相士驱方良图
依据这些史料和历史可进行推断并得出结论,方良是自周代的观念中就已经存在的,一种“墓穴中的精怪”,直到在战国--西汉期间成书的《周礼》中有了其是“食尸鬼怪”的记述,并开始与罔两【蝄蜽/罔阆】,罔象【魍象】混用且同义,近似同期的《淮南子》中有了确切的鬼怪样貌。接下来经历魏晋南北朝,唐代,罔两【蝄蜽/罔阆】,罔象【魍象】的淡影,木石精怪,水生精怪的含义渐渐丧失,最后被忘却,仅保留食尸鬼怪之含义。在日本,罔两的水神,水生精怪含义得以保存,并和后来的食尸鬼怪含义共存,但也逐渐成为附属含义,并非主要含义。但无论是上古方相们在墓室中驱逐的方良,还是后世脍炙人口,附会了方良之名而诞生的状如恶鬼,啃食尸骸的魍魉,不管哪个都是只会围着尸体打转的东西,他们都不会对现世人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而对于仍然还“存在”着的个体人来说,最是问题的还是最初那作为淡影或水妖的罔两【罔象】。
罔象女神除了作为水神,还是井神,“弥都波”的直意也是水沟边缘之里。井和墓穴一样,都是由外壁【边缘】包围的四方形的窟穴,他们都是“黄泉”,也就是“彼界”的入口,所以罔象女神也是“缘【边界,界限】神”。墓穴和井的四条边缘是通往深不可测的“彼界”的入口,在此处会生成模糊得称不上是影子的淡影,也就是魍魉【罔两】。某种意义上,边缘,就是彼界与此界界限的不祥之物。
所以,魍魉究竟是什么?魍魉是界限,是淡影,是食人的恶鬼,是“神”。它没法附身在人的身上,也无法完全被驱逐,因为魍魉没有一个确定的形态,可以是任何东西/人,也可以什么都不是,魍魉最愿意去诱惑那些因为内在,或外在的原因而被迫立于“黄昏之处”的人【伤者/弱者】,让他们跨过那条“境界线”。就像是威尔士诗人狄兰·托马斯的《不要温顺地走进那良夜》中描述的“步入良夜”一般。总而言之,魍魉并不是仍存在于现世的人【我们】去应该窥视,涉足的东西。无论是在那“箱子里”,“仓库里”,“虚掩的门的背后”,”奥斯尔路后的夜景“,还是“境界线一边的彼界”。
只要世界仍然存在,魍魉也永远都会存在。而人能做的,便是在它出现的那一刻,继续循着内心向往的道标前行,不要回头,更不要去妄图窥视那只属于黑夜的秘密。
TapTap
其他文章
【雪原破屋手迹·一】·在路上----“我们是泰拉的'逍遥骑士[Easy Rider]'”---罗得岛,旅人,与公路类ACGN作品
【思维汇载】新·狱中札记[RE:Тюремные тетради]·结·完---老钟的”狂骨之梦“-----“信”与“不信”,从弗洛伊德与荣格的角度看意缔牢结与罗得岛思维的本原与与他们的基本运作模式
地海拾遗+沙中沥金【最终篇·结】:“战斗仍将继续”----异卵同生:“无共”与’自社“两兄弟的殊途同归
地海拾遗+沙中沥金【最终篇·中】:“致那最美好的前途”----安那其主义运动史简介
地海拾遗+沙中沥金【最终篇·序】:“美丽的汉佳姑娘”----安那其就等于暴民民变,生灵涂炭?关于“安壬”的去伪存真
【思维汇载】新·狱中札记[RE:Тюремные тетради]·结---本体论:自然,文化,主体,实体,唯物主义,有和无以及起源
沙中沥金【四·下】:2.5周年庆贺礼:“We are Heading ...Where?”----想吃孜然肉串但咬崩了牙的刀客他----众所周知但又鲜为人知的尼科波利斯战役
沙中沥金【四】:2.5周年庆贺礼:“We are Heading E...North?”----铁罐头们咣啷咣啷的奇妙冒险----北方十字军的征服与殖民历程
沙中沥金【三·下】:2.5周年庆贺礼:“We are Heading East.”----第五次至第九次十字军东征
沙中沥金【三】:2.5周年庆贺礼:“We are Heading East.”----第二至第四次十字军东征
沙中沥金【二】:2.5周年庆贺礼:“We are Heading East.”----第一次十字军东征
沙中沥金【一】:2.5周年庆贺礼:“我们是方舟的骑士【We are Arknights.】”----占地掠财的十字军与其东征【总序】
地海拾遗【四·下】:“欢度周年庆”------来自塔拉都柏林的斯威夫特爵士致罗得岛重组2.5周年献礼
地海拾遗【四】:“时过境迁,烂事依然”,被撕裂的塔拉----令印巴直呼内行的北爱尔兰问题
地海拾遗【三·下】:“本是同根,相煎何急”,哭泣的塔拉----爱尔兰内战始末
地海拾遗【三】:“风吹麦浪,深/黑池【Dublin】烈火”,愤怒的塔拉----爱尔兰反殖民斗争运动始末
地海拾遗【二】: 西欧版《大明王朝1566》,”饥饿的塔拉“ ----觉醒的开始,爱尔兰大饥荒介绍
【思维汇载】新·狱中札记[RE:Тюремные тетради]·集合篇:1.论教和学立场上的文艺创作;2.人道主义的傲慢之善与恶神的傲慢之恶
地海拾遗【一】:“红龙斗士”,“阿瓦隆的迷雾”与“凯尔经的秘密”----凯尔特与凯尔特-不列颠社会文化汇编普及
【思维汇载】新·狱中札记[RE:Тюремные тетради]·其二:科西切,异化,总体,世界外部,不断否定论
【思维汇载】新·狱中札记[RE:Тюремные тетради]·其一---人,现状【环境】,诱惑,要求,欲望
【思维汇载】新·狱中札记[RE:Тюремные тетради]·总序---历史,人,个性,存在,虚无
【刊载】“个别即存在,存在即合理”----施蒂纳与爱德华·布隆斯坦因的“个别主义”
“あなたを保つもの【请保持你的“存在”[Existence]】”
“被诞生”的战士----聊聊现代东方世界创作者【鹰角】基于东方学对文艺中反抗者【Revolutionaries】这一艺术形象的建构
12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