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鎏芒刀
那段故事已经足够久远了,久远到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就算时间过去这么久,我还依然记得师父那凝重的双眼,就像剑池中刚刚淬火后的剑,漆黑中吐着寒芒……
【公元前229年】
最近来剑庄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些人,师父答应了他们请求,他们心满意足地取走了剑庄的剑,而更多的人没有拿到所求之剑——他们有些人气急败坏,大骂剑庄,然后被师父三尺刀芒逼退,全身瑟缩着退走,有些人长吁短叹,失魂落魄,这些人有的仰头长叹,有的低头不语,但无论怎么样我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深深的悲意,就像是溺水的人失去了最后一口气,水四处掩埋着,他们却发不出一声。
“你的心乱了。”
师父一声把我从杂乱的回忆中拉了回来,我手一抖,手中的锻造锤一下没有砸到合适的地方,只听当啷一声,一把即将完成修治的剑就这么毁了……我有些心虚地吐吐舌头,这时屋内又传出一声“进来”,我只好放下那把“半死不活”的剑走了进去。
师父端坐在屋内,我噤若寒蝉,师父看起来很年轻,一头黑发过肩,随意的穿着一套衣服——既不是农服,也不是冶炼服,更不是什么朝服、官服、文士服——总之我是看不出来到底穿的是什么,师父脸上更看不出是什么脸色——我是觉得师父总是生气着的……
师父站起身来,走到床前,看着窗外的景色,问了我一句不着边际的问题——我是这么觉得的——“你觉得太行山的景色怎么样?”
我也随着师父走到师父身边,说:“很好啊,无论是通天峡还是苍岩山,亦或是九龙峡都很好看啊,险要而不失秀丽,”我说完不知道再接什么,看师傅也没有接下去的想法,我就信口胡诌起来:“这就像是我们铸剑,‘险’是首要,其次才能追求‘秀’。”
师父摇摇头——看样子我似乎是答错了,在我懊恼间,师父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可知最近为什么来寻我铸剑的人为什么越来越多了?”
我理所当然地说:“那自然是因为师父您老人家技术卓越——这天下谁不知道您‘徐夫人’的名头,我们铸剑也就越传越远咯,要我说啊,师父,我们应该奇货可居,坐地起价……”
“秦军出函谷关了”
“什么?啥?师父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但是师父没有再说话,只是师父的脸上罕见的笼上了一层霜寒……
那天的问答之后,平常不爱说话的师父愈发地沉默了。有时候我在想秦军出函谷关真的很重要吗?这世外的就算打起仗来,就算战火纷飞也打不到这太行山来啊,这跟我们剑庄有什么关系?我觉得,抓紧时间多向师父学点本事才是正经,管那么多干什么。
………………………………
上山求剑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是求而不得的人是占了绝大多数。山上的剑庄中一共就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师父,他们很多人见到师父不给他们铸剑,就退而求其次转到我这边请我帮忙铸剑——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能出来丢人现眼啊,我是统统都拒绝了。
这天一个带斗笠的男人求师父不行就找到我这边了。
“还请大师为我铸剑。”他说道。
我默然不语,这倒不是我故作高深,是我真的不行啊……
斗笠男见我不说话,突然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在我面前,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我哪见过啊。我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是慌手慌脚地把他扶起来。
“那您是答应我了?”
“不不不……”
见我不答应,他又一下子跪下了,嘶~这什么情况啊!
“我的意思是……”我自然是不能答应的,“哎呀,你这……”
“你别难为我这徒儿了”师父从一旁转了过来。
“师父!”天呐,可算是出现救星了,我立刻就跑到师父身后。
师父看着斗笠男,面无表情,斗笠男此时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局促不安极了。
“你确要一把剑?”师父看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大师,”斗笠男抽噎了起来,“我一家人都被秦军所杀,到如今我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敢奢求大师可以给我一把举世罕见的神兵利刃,只是希望您可以给我一把剑——只是能报仇就可以……还请大师垂怜”我看着他,刚要站起来的身子又跪了下去。
师父叹了一口气,说:“罢了,你随我来。”
我和斗笠男一起跟在师父身后,师父到剑池取出来一把乌黑尚未开刃打磨的剑——其制作水准和我不差上下,欸?这不是那天我铸造的那把“半死不活”嘛。
师父将它交到斗笠男手里,斗笠男一脸的难以置信——我也是——“大师不帮我便罢了,何苦羞辱于我?”
“怎么?看不起这把剑?”师父嗤笑道,“很好!这把剑还看不起你呐!”
说完,师父单手执剑,真气一涌,顿时温度都降低了几分,四处树叶飒飒而下,我和斗笠男都往后退了几步,师父执剑的那只手一抖,一把“黑剑”,顿时成了一把“白剑”,剑刃和空气剧烈地摩擦着,响动着瑟嚓声。师父把剑缓缓地举到斗笠男的耳边,只是一抖,斗笠男的斗笠就分成两半,耳朵上也出现了一记血丝。
“你所求的是一把剑吗?可笑!你连复仇的决心都没有,你复仇的决心只能来源于一把利剑的施舍,你所求的只是一个‘徐夫人锻造的剑’的名头,你真的想复仇吗?”师父慢慢把剑放了下来“不是我不给你剑,是这里的剑没有一把属于你,下山去吧。”
说完,斗笠男的脸色数遍,从吃惊到懊悔再到愠怒,但最后却都归于失落,他看向地上的斗笠,半天才回过神来,最后捡起斗笠失魂落魄地走下山去。我在他背后撇撇嘴,对他有些不感冒“姑奶奶我从出生就一个人——不是,见到师父后是两个人——也没像他那样啊,真是经不起大风大浪。”
“风儿,你过来”
在我向斗笠男投以鄙视的目光的时候,师父已经走远了,我急忙追上去。
我从师父的手缝中勾出了那把剑,哇塞,我真不敢相信这是我铸造的,闪闪发光啊!虽然修治只完成了第一步,但师父似乎一瞬间就把修治都完成了呢!好厉害!
正在我端详我“死灰复燃”的那把剑的时候,师父又问我;“风儿,你知道师父为什么没有给他剑吗?”
我摩挲着剑身,撇撇嘴道:“他啊,不配得到本姑娘铸造的神剑呗。”
“风儿,师父在问你呢!”
我立马打了个激灵,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站好,我那把‘神剑’也放了下来,郑重其事地回答师父:“师父,他没有执剑的心。”
师父万年不变的脸上出现了很复杂的表情,好像掺杂着欣慰,又好像掺杂了一些失落。师父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反而问了我另一个问题:“风儿,师父用的是什么武功?”
“霜冥刀法啊”
“那他们为什么来找师父,总是想让师父帮他们铸剑呢?”
“这……”这可难到我了,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不过师父用刀他们好像都不知道吧。
“《周礼·考工记》说:‘吴越之金锡,此材美者也。’”师父似乎早就知道我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上古时期不可考,但现在剑最多出现在吴越,但是剑在吴越大多数并不是作为兵器而是作为礼器,但是……呵呵。”师父脸上出现了一丝苦笑,“沾了血的礼器还能叫做礼器吗?读书人认为剑是君子之器,儒家认为剑是六艺之一,剑好像从一开始就比其他更高人一等,但他们喜欢的不是剑的锋利而是剑的地位——就像那些慕名来找师傅的人,他们不是来找一把武器的,而是来寻找一柄‘由徐夫人铸造的剑’的,太多的人已经不再去寻找剑身光芒之下的东西,不属于剑的光辉已经掩埋了剑的光辉了——风儿,我希望你能记住,永远记住,我们是铸造师,不是铸剑师。”
那时的我还不懂师父是什么意思只能懵懂地点头,我清楚的记得师父脸上的失落和恨铁不成钢。
【公元前228年】
“风儿,再过几天你就及笄了。”
“嗯,知道了。”我回答道。
和之前一年不同,师父这一年的话变得多了起来,甚至是有时候出乎我的想象,估计是人上了年纪,我暗暗腹诽——其实我对于是否及笄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及笄前和师父生活在一起,及笄后也和师父生活在一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外乎是练功,打铁,练功,打铁……
“及笄后就可以许人了。”
“哦,知道了……什么?师父?许人?你要把我嫁出去???”
“你毕竟不能和师父生活一辈子……”
我一下子就急了,“师父,这么多年不是一直都是我和你一起过来的嘛,这不也挺好的嘛,再说,再说……”我得找个借口,“这么多年来,在剑庄我见到的最多的不是师父您,就是上山来求剑的——多数还被您赶走了,我倒不是说师父做的不对,只是我除了这些人基本上没怎么见过男的,师父您把我嫁出去,嫁给谁去?九龙峡的猴子啊?”
“嗯……”师父沉吟了半晌,“这事先按下,不急……不过你的及笄礼还需要上心,记得了吗!”
“知道了,师父。”
【几日后】
“风儿”
师父怎么又喊我了,最近师父怎么就变得这么絮絮叨叨的,以前师父也没这个样子啊,我曾经一度以为师父的霜冥刀气全都练到脸上去了,一天到晚寒着个脸,莫不是最近练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
“风儿!”
“来了来了!”我一路小跑找到了师父,师父瞥了我一眼,整整衣服,说:“风儿,我最近得下山一趟……”
“师父您走好,早日回来,不需要太赶,轻功不要使劲用,徒儿会好好呆在山上的,平时尽量不会去找九龙峡猴子的麻烦,也不会轻易地去用您的锻造室的……”
不说还好,一说就可以看到师父的霜冥刀诀瞬间运行通畅——这脸色立马就寒了……
“你还说?!!上次我下山了一趟,回来哪都找不到你,结果谁知道你捅了九龙峡的猴子窝,我的冥霜刀法也不是砍猴子的,轻功带着你在太行山绕了好几圈才把那几只猴子摆脱……”
“还不是我上次在猴窝里找到上等的锻造材料,最后还不是被您给没收了……”
“嗯?!还有上次你用我的锻造室,给我毁了多少东西?”
“我……”
“别说了!这次跟我一起下山,去请个人。”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师父穿的的确和平常不一样,适合远行,但却不失庄重,顺着师父的手,他旁边还有一套衣服,不消说肯定是给我的,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被师父连揭两道伤疤,这说话也不够硬气,只得乖乖换衣服下山。
【山下】
说来我也挺惊奇的,师父就这脾性,还有人得要他去请,还得带上我,还换了衣服,就师父个样子,平常人见了估计都得怀疑他拉不拉屎,我暗暗腹诽。
一路时间飞逝,我和师父两个人运着轻功,对于平常不经常下山的我来说,这一路倒也有趣,不几日,我们便远远离开了太行山,这一日师父带我来到一个小村庄,师父对我说:“风儿,我们暂且在这停一下吧。”
可算是停了,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这一路上不是驾着轻功赶路就是吃饭睡觉,眼和脚几乎是同步的,只要是睁眼脚就不会停,虽说我不常下山,但这一路上再怎么看也烦了,我现在只想回九龙峡逗猴子去……
师父靠在路边,对我说:“风儿,你知道我们此次下山是干嘛吗?”
“干什么啊?”我其实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我一边顺着师父问,一边拿出水囊喝水。
“其实……本次下山主要是为你的及笄礼去请个人。”
“咳咳咳,”这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师父就接着把我呛到了,“师父,我们大老远赶过来,还换了衣服,就是为了什么及!笄!礼!??”
“没错,你的及笄礼毕竟是一件大事,师父觉得……还是得有人来观礼,所以这次才会回家族里请人。”
嗯?师父的家族,这倒是从来没听师父讲过,师父也有家族啊,那师父为什么从里没说过呢,嘿嘿,师父的家族里会不会有什么红颜知己啊,什么过命兄弟啊……
“不过,我最后觉得,还是我一个人回去就好,徐家的事情……你还是少接触为好。”
“咳咳咳咳咳”我真的快被师父噎死了,最后弄了半天还是不带我去?那要我过来干什么啊?“师父那我来干什么啊???”
“师父可以把人带出来你们见一面,你在山上这么久,也很少跟人打交道,你就留在这里,等师父回来。”
“不……”
我行字还没说出口,师父就已经走了,就师父这个轻功我哪里追得上啊,算算算,老老实实听师父安排吧。
【村庄几日后】
老实说,村子这几天过得的确不错,常年冶炼帮村民干干活我自然是不在话下,村子的人也都很好,友善而亲切,其实要是一直生活在这里也不错,真想不通师父为什么一定要隐居到太行去,以后一定要说服师父就呆在这样的一个小村子里,我们师徒二人打打铁,做个铁匠也不错嘛,非要铸什么神兵利刃……
终于在我等待着许多天之后师父终于回来了,师父风尘仆仆,我倒是没注意师父,我只是往师父身后张望,欸~师父说的人呢?
师父也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说:“别看了,他不在家,我给他留了信,等你及笄礼见面也不迟,你要是非问是谁的话,我只能说,他是师父现在还留恋家族的唯一的一个人。”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师父问我:“风儿,这几日在这里过得如何啊?”
“还好啊,村民都很照顾我啊,有时候想想就这么留在这里也好。”
师父点点头,少见得笑了笑:“等以后有机会吧,现在还不是时候,走吧,和村民们打声招呼,我们准备回太行了,”
我点点头,和村民告别去了。
就在我回来的时候村头出现了一阵骚乱。我和师父也一起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村头来了一队士兵,为首那人骑着马,头扬得很高,觑这我们,大大咧咧说:“叫你们里长出来。”
村长颤颤巍巍走出来,答道:“小老儿就是,这位军爷有什么吩咐啊。”
士兵头子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说:“我们呢,战争得要粮,这冬天缺粮,特此来你们这‘借’点”
我是知道的,冬天大家的米缸里面基本上都不多了,除了留下的来年开春的种子之外,也不过是刚刚余下来一点。
村子脸色一僵,苦笑道:“好好好,军爷您等一会。”然后转身吩咐村民把家中余米都拿出来。
不一会,村口就聚拢了村民家中的粮食,那士兵头子瞟了一眼,一把扯过村长的领子,一口唾在村子脸上:“你打发叫花子呢啊?嗯?”
然后,他用力一推,村长一个趔趄跌跌撞撞地坐在地上,他走上前,拿出刀用刀背拍拍村长的脸,一边阴阴地说:“老东西,别得寸进尺,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还是说,嗯?!!”他冷哼一声,身后的士兵一起上前一步。
村子的脸抽动一下,眼神一暗,手上抠着地,地上出现几道深痕,继而又骤然放松,转头对村民说:“把剩下的……拿出来。”
村民一窒,又出声:“但是……”
“快去!”
这人真是欺人太甚,我上前一步,怎料师父拉住了我,对我摇摇头,我牙齿一紧,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他走上去,但是……
师父说:“这位军爷,我们师徒二人来这村子也有些日子了,这些村民也指着这些粮食来年播种,你看可否行个方便。”正说着,他转过身,走到我身边,解下我腰间的佩刀递给那人,“这刀就算是交个朋友。”
那人抽出我的刀,刀光凌冽,闪闪夺目,和他的刀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他归刀入鞘,用手揉揉下巴,他的目光越过师父,又在我身上抽动两下,然后说:“倒也不是不行,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朋友的徒弟让我代为照顾一下不过分吧?呵呵”正说着向我走来,师父身形一晃,挡在他面前,说:“还请行个方便。”
那人也不回话,他稍稍一偏身又朝我走来,师父又挡在他面前,几次之后他面色一寒,师父抢先说:“还请不要过分。”
那人用带鞘的刀捅捅师父的胸口,“过分?我告诉你,今天不仅你徒弟得跟我走,那些粮食我也一定要一并带走!”说完一挥手,身后士兵列队向前。
师父脸色全寒了,师父以手代刀轻轻一划,抢先上前的几人的长戟只听“当啷”一声便应声而断,那人轻蔑一笑:“给我上!”
师父此刻也不再留手顺势贴身,掌作刀势,或砍或拂或劈,只听他轻呵一声“霜冥”,双掌划过几个士兵的铠甲,铠甲立刻就出现了被刀划过的样子,伤口尚未流血便已经封冻了,接着,师父内气外蕴,几丈内的人都被掀翻,冬日的寒意又增加了几分,我就是在这里都能感觉到滚滚寒流向我扑面而来。
只见那个领兵的翻身上马,骑着马向师父冲来,师父不屑一笑:“来得好!”
“霜冥极意!”师父一边斥呵一边迎身向前,只见师父一个侧身,右手贴在马脸旁边,再顺着力道一贯,那马带着人便被贯翻在地,马头上翻起薄薄白霜。
那人也不管马了,赶紧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放箭,给我射死他!”
师父一个拧身,腰间宝刀出鞘,刀光森然,射出的支支弓箭离师父最近的尚还有一尺便不得寸进,这是……宝刀护身!师父的刀早已和师父心意互通,师父凝练的刀芒和心决便成了这样特殊的护身招数,然后师父身形一震,那些弓箭便簌簌落下。
那人脸色一僵,分明是知道这次怕是搞不定,就想带人跑掉,师父目光一寒“想跑?”接着,师父抽出刀,向那边一掷,刀芒四射,可谓刀光夺目,那些人一下子看不清四方,然后,师父欺身上前,一招寒气贯体,让这些人顿时气息衰弱了几分,最后师父一招冥刀灭世,这些人便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
那个带头的竟然尚未死绝,仍一口气吊着,他盯着师父:“你……你……你敢杀我?我……我可是……”
师父手起刀落断绝了他最后一丝生机,归刀入鞘道:“对不起,我没兴趣知道。”
师父捡起我的刀走到我身边,这时,人群中才爆发出惊天的呼喊,师父把刀交给我然后走到村长那里,村子不见高兴,师父也脸色凝重,我听村长说:“这……这可如何是好?”
我顿时不解“那不然怎么办?”
师父摇摇头道:“恐怕这一村子人都要搬走了。”
村子也是赞同,说:“是啊,这下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估计是呆不下去了,唉……那些开垦的田地,宗亲的宗祠都带不走啊。”
师父接着道:“还要注意把这些 尸体处理好。”
村长点头默认,接着村长把村民聚集在一起,然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然后又躁动不安,最后归于平静,村民们渐渐都散开了去。
师父拍拍的我肩头,轻声说:“走吧。”
我呆滞地随师父走了,师父知道我的迷惑,缓缓说 :“山下也不只有你看到的那些,山下有战争,有愤怨,大家都希望好好呆着,活下去,可是这个世道本就不是这样的,师父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出手阻拦,因为师父知道这些事情是经常可以看到的,而对于双方而言大家也都已经‘习惯’了,你少抢一些以后也别来打扰,我也在这过我的生活,可若是师父出手这件事就不一样了,就像村长说的那样,谁能说走就走啊,他们宁愿饿上几次,也不愿意离开这里,但是随着秦军兵出函谷世道变了……就算没有了这些人还会有下一波人,除了这些人还会有那些盗匪……。”
师父说的这些,我不想听,就算听得懂我也宁愿听不懂,我直愣愣地望着前方,我好像觉得眼前一白,喃喃道:“下雪了啊……”
师父一证,接着眼神一黯,“下雪了啊……”
接着我和师父两相无言,回到了剑庄。
【几天后】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就是我的“及笄礼”,我真是老大不愿意过着及笄礼,但是师命难违,我还是忍了。
“风儿你来”我听到师父叫我,我就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了。
冬天的太行银装素裹,万籁俱寂,屋外下着大雪,纷纷缕缕,严寒随至但是对习武之人却不是什么大问题,这点温度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更不要说师父了。茫茫大雪中,我看到师父双手交在背后,出神地看着雪景。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师父身后,没有去打扰师父,最近师父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听上山求剑的人说,好像是什么秦军出函谷,已经军破邯郸了……
好一会师父才回过神来,问我:“在这站半天了吧。”
我点点头。
“师父……感觉有些累了……”
师父也会累吗?我感觉师父似乎从来没有累过,他总是神色淡然地处理好一切事情,无论是铸造还是练功,永远都是轻描淡写。
师父没有看我,也没有回屋,就直接席地而坐——坐在雪地上面,师父坐下后问我:“风儿,你跟师父说说铸剑的流程吧。”
我有点好奇师父为什么问我这么“初级”的问题,不过我还是乖乖作答:“铸剑一共有五个步骤,首先是制范,就是做一个模子,之后的剑器的形状,样式和大小都是由制的范决定的,之后是材料,材料决定了剑的材质和性能,再次是熔炼,把材料熔为一炉去除杂质,这一步决定了剑最后的高度,之后是浇灌,将熔炼的材料灌入剑范,这一步决定了剑是否能把自己的特性完全发挥出来,最后是修治,修治将把一把剑定型,开刃也是在这一步完成的,修治的好了,一把剑就铸造成功了,修治差了,一把剑也离报废不远了。”
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东西,我不觉得自己回答不上来,也不觉得自己有可能回答错。但是……
“不对啊,不对……那你再说说这五步中哪一步最重要呢?”
我不知道自己哪错了,不过也是顺着师父继续回答:“当然是材料了,材料不好,再好的铸造师也做不出出色的作品的……”我看师父面色不对,我又赶紧把之前的话吞了下去,“但是我觉得是熔炼,熔炼得当,一把材料不怎么样的武器,也能在熔炼中焕发光彩……”
师父的面色告诉我我又错了……“难道是……修治,一定是修治!修治得好了,才能让前几步的工作不白白浪费……”
师父最后给出了答案,“铸剑最重要的步骤不在这五步之中,铸剑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哪一个步骤就‘决定’了它的哪一个部分,真正重要的是铸造师的心,”师父看向了我,继续说:“风儿,你说过‘执剑者的心’,而锻造师也需要有锻造师之心。决定一把剑的不是制范、材料、熔炼、浇灌和修治,而是铸造师的心。”
师父说完慈爱的摸摸我的头,然后说:“师父有些话多了呢……”我刚想说些什么,师父挥挥手,止住了我,然后继续说:“记得十六年前,我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天捡到你的……”
我顿时心里一颤,师父似乎从来都没说过我和师父是怎么相识的,好像自打我记事以来我就一直一直一直和师父生活在一起,记忆中的师父那个时候真的好年青,我看了看师父,师父就算现在也是好年轻啊,小时候,我经常跟着师父屁股后面喊师父:“哥哥,哥哥”师父总是不厌其烦地纠正我“师父,你应该喊我师父”,师父倒是从来不会照顾孩子,从小师父都是相当地……相当地……相当地“不好”,就说做饭吧,师父功力深厚,几乎可以做的辟谷,几乎是不会做饭,饿了就摘几个果子,渴了就喝山间泉水,我这哪能对付过去啊,多少次是师父驾着轻功往来山上山下,给我去村间小铺找些吃食,后来我再长大些师父就带我下山,我一个女孩子哪里喜欢这山上山下来回走,就软磨硬泡地让师父做饭给我吃,至于做的那个饭……介乎于打熬人在极端环境对食物的接受程度和害人性命的毒物间反复横跳,这么说吧,只要师父把这饭放在山庄门口,说“只要吃下这饭就可以铸剑一把”,我们山庄就可以门可罗雀了,唉……这就造成了至今我和师父的饭还一直是我来处理。
我眨眨眼睛看向师父,师父欲言又止,他的脸上流露出悲恸的神情,嘴唇微微翕动着,但最后还是深深叹了口气,缓缓阖上眼,微微抬起头,然后又摇了摇。
现在回想起来,师父好像每每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就总是欲言又止,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师父真的很痛苦。
接着,师父说: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来太行山隐居,四方行走,凭借着高超的武功和铸造术,山下我几乎哪里都可以去得,就算是哪一个王朝也以座上宾的礼节待我。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很难再铸造出一把出色的作品了,诸侯各国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了,于是我离开了各国王庭,来到了民间,但我自持武功高强,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和山下人交往也带着疏离感。
“有一次我路上遇到了一帮强盗,他们武功虽然也不弱,但和我相比还差得很远,我砍瓜切菜地击败了他们,最后却没有取他们的性命,这一来我觉得没必要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情,二来,他们拿上好的陨铁买命,我就放了他们
“可是……可是……”师父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话语断断续续的,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我知道下面发生的事情肯定改变了师父之后的一生。
师父缓了缓,继续说:
“几天后我路过一个村子,村里人待我很好,他们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不同于王侯,他们的热情不掺杂一丝一毫其他的东西,就是那种原原本本的……很纯净的那种热情与欢喜。我感觉很不一样,我在那里停留了下来,帮他们打造了几把农具,后来村子里吃食不够,我便提议我上山打猎,我第一天清晨出发,第二天傍晚才回来,但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火光映红了天,我驾着轻功赶回来,却发现村子里连一个活人都没有留下,男人们被枭首,女人们衣衫不整,在极为痛苦的情况下死去,孩子……孩子……孩子们在锅里……
“没错,我回来的时候那帮屠村的贼子还没有走,他们聚在村子中心,开怀畅饮,孩子们在锅里翻滚,有些甚至还没有完全死去,只是凄厉地哭着……
“我奔向村子中心,发现正是我前几天放走的那帮强盗,除了我那天击败的那几个,还有一个更为强壮的坐在一帮匪众中间,一个手下败将向他耳边窃窃私语一番,他站起来,一手提着刀,一手拿着肉向我走来,我听见他说:‘那天我不在,你击败我几个手下不算什么,不过不打不相识,我看你功夫不错,加入我们这第二把交椅就给你了,你也别想什么击败我们,现在我手上可是大师徐夫人铸造的宝刀,谅你武功再高也不是我的对手。’说罢,他杨扬手中的刀。
“不错,是我铸造的刀,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打造出来几把品质不错的刀的其中一把,但是现在它却被握在这样人的手中……冥冥中我心中的一根弦好像断了,那一刻我再也听不清,看不见了……等我回过神来,我的周围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了,天开始下雪了,血粘稠地沾在鞋底,我一时间分不清血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只是血飘散出来的味道让我作呕……
“雪很大,层层叠叠地铺在地上,遮掩住的血泊,我收拾好相亲的尸骨,用手把他们一具一具埋葬起来,我没有用刀,我感觉我不配,那时我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我到底是谁?我到底在哪?我到底又该去向何处?我铸造的武器只能营造杀业吗?
“我茫然的坐在雪中——就像现在一样,突然我听见了一声啼哭——隐隐约约的,很不真切,我甚至是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不,没听错,我的的确确听见了,我找遍村子每一个角落,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箱子里发现了一个上面写着风的玉佩和一个婴儿——是个女婴,她小小的,粉粉的,原来在哭,可是看见我的时候突然不哭了,她抓住我的手指,朝着我笑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再也锻造不出出色的作品了,原来我之前已经被众人的称赞搞昏了头,我一直以来只是把铸造和武功当成了自己游走各国炫耀的资本,我失去了那颗铸造师之心……”
师父说到这里我已经泣不成声,泪眼婆娑中我看到师父看向了我,师父的嘴唇嗫嚅着,最后说:“风儿,你恨师父吗?如果不是我,你可能现在还和家人……”
我一下子扑倒师父的怀中,“别再说了,这些我都不知道,我都不清楚,我只是风儿,师父的风儿……”
师父抱着我过了很久很久……师父为我拭去泪水,然后无不怅然地说:“对不起,师父不应该在你及笄礼的时候说这些的……师父也不应该对你撒谎,其实师父只是铸剑不铸刀还有因为在那之后,师父再也铸不了一把好刀了……”
我朝师父一笑,说:“别担心师父,日后我铸一把送给您就行了。”
师父点头笑道;“好啊,师父等着那一天。”师父顿了顿继续说:“及笄礼本来应该有很多人的,但是师父一向独来独往,很难请到这么多人,不过,师父还是请了自己家族中的一个好友来观礼的。”
正说着,剑庄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师父对我一笑,“看来是来了”不过,瞬间师父脸色一变,“这脚步声不对!”
师父和我立刻起身向剑庄外赶去,就看到山庄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来,一身血污,师父立刻向他赶去,这人跌坐在师父怀中,断断续续地讲:“秦……秦军……秦军已破……已破邯郸……”说完便昏了过去。
师父仿佛受到了重击,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我,半天才回过神,急急地对着我说:“风儿,你把他抬回去,他伤得不说很重,只是长途跋涉,累昏过去了,另外他失血有点多,剑池旁边有药你给他上上,师父有事先出去一趟……”说完便奔走了,还没跑几步路,师父突然折返回来,来到我身边。
师父拿出一根簪子,小心翼翼地别在我头上,对我说:“风儿,别怨师父,这一次师父不得不去,看来,来不及给你过及笄礼了……”说完师父抿了一下嘴,又看了看我说:“风儿真的长大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山下飞奔而去。
【一旬后】
来剑庄那人的伤渐渐地已经好了,他告诉我他叫徐绩,是师父的堂弟。
说实话,和师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对师父的家族一直都不是很了解,甚至是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师父给我的感觉一直是云里雾里的,我一直以为师父和我一样,从来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的,师父一直对自己的过去都是三缄其口的,他不喜欢也不愿意和其他人讨论自己的过去。
“你师父从小在家族中无论是武功还是铸造术都是数一数二的,同龄人之中也好像你师父的话最少——朋友也最少,他好像什么都赶在其他人的前面。”徐绩好像看出了我对师父过去的好奇。
“那师父为什么最后‘离家出走’了呢?”我问道。
“唉……”徐绩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这也是我要说的。你师父远超同龄人这也就受到了许多人的嫉妒,如果他仅仅只是才情远超同龄人也就罢了,但是你师父他也很不会其他人相处……很多武学和铸造上的精巧之处,他只是一眼就能窥其根本,但是他却又说不出来一个一二三 ,其他人向他请教的时候,他总是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了,但是其他人又达不到你师父的高度,大多数时候向你师父请教的时候都落了个‘求而不得’的下场。次数多了,加上有人有心编排,你师父就落了个恃才傲物的名声,你师父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是很真诚的待他人的,但是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疏远你师父,你师父便也慢慢地自己建了一座和他人隔离的高墙……”
“可是这样也不能让师父离家出走啊!”
“的确,你师父是一个格外坚强的人,但是有时候坚强的人往往是被自己打败的……”说到这,徐绩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徐家是赵国的隐世家族,家族流传了很多年,家族以刀法和铸造术传承,但是传承了这么长时间的家族也就使整个家族臃肿不堪,你师父本就是嫡子,不但如此他无论刀法还是铸造术都是家族执牛耳者,但是……在后来的家族大选的时候出事了……
“本来选下一任家族的掌舵人的时候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大选’,但是奈何你师父是一个几乎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他就像一个刺猬,这样的确很好的保护了自己但是也疏远了他人,刺痛了靠近他的人,家族里面的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不在少数,很多人造谣说你师父的铸造术是因为有长辈帮忙造假才能达到表面上的高度的,这种事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是假的,你师父也不屑去争辩,可是时间长了,事情也越传越大,其中‘精彩’程度让人难以想象。
“你师父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掌舵人,也是不信,但是三人成虎,让人不得不信,你师父不屑去争辩在外人看来就是默认,终于这一切在最后一下子全都爆发了……
“那天你师父的父亲把他叫过去亲自询问这件事,这在你师父看来完全就是一个笑话,他当时就否认了,还嘲笑他父亲是老糊涂,唉……殊不知这样反而会更让人怀疑,如果当时父子二人能够坐下来,一对一好好谈谈这件事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但是一个不屑,另一个要维持家主的威严,两个人都没有深究这件事……
“后来,这件事越传越凶,最后传到了家族的老人的耳朵里,他们没有耐心去细查这件事,而你师父的父亲在当日的那场问答之后也是将信将疑,老人们就决定召开一场大选让当时家族里所有的青年才俊聚集在一起,各自打造武器,拿各自的武器一决胜负,你师父的父亲本来可以制止这件事的……”
“本来?这么说他最后没有制止咯?”我问道。
“是啊”徐绩的脸上现出一丝痛苦的神情,他抿抿嘴,缓了一口气继续说:
“你师父的父亲也就这将信将疑间把事情默认了下来,殊不知这几乎是一场你师父对战所有人的比赛,你师父得知了这件事最后只是嘲讽地大肆嘲笑了所有人——包括了他的父亲,但是他没有拒绝这次比赛,只是任其发展,我记得他当时说:‘既然你们不信,我便赢给你们看。’
“他睥睨所有人,也就招致了几乎所有人的怨恨,但是就算是这样,你师父对于这场比赛也是十拿九稳的,他那个时候的功力早已远远地把我们甩在身后了。
“只要是大选正常的进行,第一就已经是你师父的囊中之物了。”
我冷哼了一声:“看来这场比赛进行的并不‘正常’啊,让我猜猜看,该不会是给师父准备的锻造材料出来问题吧?”
徐绩苦笑了一下,继续说:“你猜的没错,的确是材料有问题,但是你我都能猜到的问题你师父怎么可能没有早有提防……可是,你师父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他本来也对这抱有深深的怀疑,但是为他准备材料的是他的父亲……”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
徐绩没有看我,他低着头,将目光深深地埋了下去“是啊,谁都猜想不到,他们父子俩虽然不是很对付,但是你师父一直都深深信任着他父亲,所以他也就没有检查材料,直到开始铸造……
“在铸造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没有察觉有什么异常,无论是制范还是材料,你师父都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和技术进行着,直到熔炼你师父发现不对了,你也知道,熔炼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提炼杂质,纯化材料,同时将材料充分的融合……但是,你师父发现有丹砂混在里面,没想到?对,我也没想到,你师父也没想到,都没有想到,我知道你很奇怪,丹砂平常只是液体,为什么会混在材料里……因为有人用内功将它冰冻了起来,家族刀法以寒性为主,但是能做到这一步,在短时间内改变丹砂的性质的,整个家族也没几个人,而你师父的父亲正是其中之一!”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对师父,怎么可以!”我的泪水一下子蓄满了眼眶,我感觉被背叛了一样。
徐绩摇摇头继续说了下去:“可是你的师父毕竟远超常人,他及时的将丹砂剔除在外——虽然有一部分还是混在了里面——接着他飞速完成了这把刀,然后开始锻造下一把。”徐绩看出了我的疑惑,他笑了笑揉了揉我的脑袋,然后说:“你师父只是招致是‘几乎’所有人的怨恨,和他站在统一战线的加上我一共三个人,但是我们两个人——我和徐润锻造技术是远远及不上你师父的,我们两个合铸一把,你的师父一个人铸造了两把。
“最后,我们三个勉勉强强地完成了锻造,顺利地进入到了下一阶段,我们本来料到下一阶段的情况会很糟糕,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糟糕——除了我们三个,剩下的所有人都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我现在都还记得我们三个拿着刚刚锻造好的武器和其他人不停地战斗着……其实,我和你师父知道,真正怨恨嫉妒的人其实不多,大多数人都只是被蛊惑了,但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容许我们详细细说情况了。
“那场战斗极为惨烈,家族的发展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但就在那一天,我和你师父都清楚地感受到了发丝的血腥,鲜血几乎浸透了我们的衣服。
“我们三个互相搀扶着,耳朵里轰鸣着,刀在劈砍中已经不再完整,刀刃上已经出现了缺口,特别是你师父的那把刀,那把刀因为在铸造中出现了问题,缺口尤为多,我们三个粗喘着气,入口的,入鼻的除了血腥味还有深深的疲惫。
“不过最好我们还是赢了,在最后一个对手被击败之后,我们三个挺起胸膛,笔直地站在了家族老人面前,堂堂正正!
“但是,但是……”
说到这里,徐绩忽然激动起来,他浑身颤抖着,喘着粗气,双手紧握,双鬓间也出现了暴突的血管,但是他没有停下来,反而越说越快:
“但是他——就是他,徐润!我和你师父深深信任着的他,他在我们站稳之后只动了三招,一掌一刀一掌。
“他一掌把我拍翻在地,一刀向你师父砍去,但是你师父在我被拍翻在地的时候就有所警觉,你师父拿刀一挡,但是你师父的刀在之前的战斗中早已不堪重负,对砍之下,两把刀相继而断,但是他好像早就知道一样,立即弃刀,然后一掌拍向你师父的胸膛,你师父当即就一口血喷了出来,倒地不起。
“他赢了,他才是真正的赢家,我现在还忘不了他的奚落和他鄙夷的神采……
“他说:‘这不是我们的天才徐夫人嘛,怎么现在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你不是锻造和武功家族第一嘛?怎么现在瘫软在地上了?我看看,那边不是徐夫人的小跟班徐绩嘛?怎么也趴在地上了?’他转头看向你师父,继续说,‘你知道吗,徐夫人?和你装作朋友可真是累啊,你若是不愿意把锻造的秘诀告诉我,何必假惺惺呢?恶心!呸!’说完他转向家族的老人们,然后说:‘请宣布结果吧’
“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家族里所有人都疏远我们的时候,唯独他愿意和我们走在一起,为什么在刚才的战斗中就只有他受伤最少,为什么现在只有他留有余力……
“但你师父似乎并没有放弃,他拿起只剩下刀柄的刀,向那个虚伪者用力一划,刀上出现了炫目的刀光——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想象到你师父在当时突然无师自通了刀芒——丈长的刀芒轻易地撕破了虚伪者的衣服,丝毫不费劲地将虚伪者骨肉分离。
“在场人没有一个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家族里的老人也惊呆了,但是那个虚伪者却未就此死去,你师父的刀芒只是切开的他的表皮,这时你师父的父亲回过神来,你师父充满希冀地看向了他的父亲,但是他父亲没有看他,他父亲走到那个虚伪者的身边,一把把那个人抱了起来,对你师父说:‘你太令我失望了’
“在场的人慢慢散去,没有人在管我们两个,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站起来去扶起你师父——他伤得太重了,我把你师父抗回去了,那场大选没有任何一个胜利者,但却有一个失败者——你的师父——在一天之间,他失去了至交的朋友,至亲的父亲,甚至还有至密的家族。”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不愿意听这段故事,我不愿意去接触师父的伤痕,我感觉那道伤疤现在还在渗血,我和徐绩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我突然感觉到了这个冬天的寒冷,麻骨的寒冷,我到底是在愤怒师父的遭遇,还是在悲伤师父的遭遇,我不知道,好像都有,又好像都不是,我只是很难过,真的很难过,真的真的很难过……
“后来,家族下令让你师父搬离原来的住处,一年之后你师父伤好之后,和他的父亲在晚上不知道谈了什么,只知道那一晚之后他父亲受了很重的一记掌伤,再之后,你师父便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家族内除了我之外你师父对其他人便永远是冷眼相待,这恰恰让你师父的处境更加艰难。”
“之后有一天晚上你师父偷偷把我叫出来,与我合铸了一把刀,再后来他便远走高飞,再也没有回来,就算是偶有联系也从不透露自己的行踪……”
“我知道了……”
我听到自己这么说,但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屋外雪还在下,茫茫大雪,万籁俱寂之下,只剩下大雪飘落的声音……
三天后,师父从邯郸赶了回来,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师父说:“邯郸没了,秦军攻破了邯郸……赵国也没了,公子赵嘉奔入代郡,自称代王,徐家……徐家也和公子赵嘉去了代国”
师父平静地诉说着,但我能听得出来他隐藏在平静下的悲怆,就像淬火和回火间反复的刀具,炽热之下藏着冰冷。
我们三个又沉默了下来……
徐绩说:“我得回去,家族遭此大难,不能没人。”
师父说:“好。”
二人没有过多的交谈,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简单下的波涛汹涌,在刚才的沉默中,他们都有过挣扎,但是挣扎的结果就是,徐绩回去,师父留下……
徐绩走的时候把我叫了出去,我看师父端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他好像没有反对,我便和徐绩一起出去了。
我和徐绩一起走着,徐绩对我缓缓说:“你师父虽然对当年的事情心有怨恨,但是……但是那毕竟是他家,打不断的血脉,拆不散的亲情,你……你不要让你师父走了极端……”
我不愿意答应徐绩,我想不通为什么要原谅这样的一个家,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家这样对师父,师父还要原谅他,但是,当我对上徐绩灼灼的眼神,我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我又想到了师父刚才的眼神……
“好,我答应你”
徐绩走了,剑庄又只剩下了我和师父了……
我和师父对坐着,大多数时候都是师父问,我来答,但是这次我却忍不住问了师父一个问题……
“师父你恨吗?”半个月前,师父问过我相同的问题,这一次轮到我问师父这个问题了。
“不恨了。”师父摇摇头,“无论是他还父亲,我都不恨了。他……在秦军攻打邯郸的时候,为保护家族战死了……对于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有什么可记恨的呢?至于父亲……在我离开家的那一天,这一切的一切我都问过他了,父亲告诉我,在我的材料里混入丹砂,还有后来一系列的事情都是为了打击我,我那时年少成名,父亲怕我人生太过顺利,便希望我受些挫折,他说对我失望,是因为他认为,当时最妥当的方式并不是拼死发出一记刀芒,他作为家主,也不愿意在最后让家族的一名人才受损……
“这样的说法我怎么能接受,仅仅是为了家族就这样对我!我当时就向他拍出一掌,让他感受一下我当时的感受,他没有躲,也没有运功,只是硬受了我一掌,我知道他对我愧疚,但那又能怎么样,愧疚就能抚平我的伤口吗?于是我离开了这个让我伤痕累累的家……
“但是这次回去,我又见到了他,他只是一个行容枯槁的老人了——当年那一掌,他受的伤要比我想象的要重很多……而他,又在秦军入侵的时候,强行对阵,他那个样子,我好像有些懂了他当年的苦衷,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但我也不恨了……不恨了……”
师父的泪水最终没有控制住,泪水夺眶而出,我抱住了师父,我希望这样可以分担一些师父的痛苦……
后来,师父告诉我,他那个时候返家,只是想做一些应该做的事情,虽然他不爱那个家,但是那的确是他的家,师父最后说:“我后来明白,一个人一辈子最难就是做应该做的事情。”
【公元前227年】
自从秦军灭赵之后,秦国吞并天下的野心也初现端倪,其他六国人心惶惶,上山求剑的人越来越多了,虽然师父拒绝很多人,但总体上答应铸剑的人居多。
剑庄的生活依然是平平淡淡的,十分的规律,我像从前一样依然是练功、铸造、练功、铸造……而这一切,都随着那个男人的到来而改变……
那天,我还是像往常一样,清晨起床,练完功之后就开始铸造,这时师父打断了我,告诉我今日不必锻造,他说,今天有人要来……
往常剑庄也有人造访,但我第一次见师父这么郑重,我不禁对今天上山的人有些好奇起来。
日上三竿,那人终于来了,他一脸的坚毅,身穿一袭黑衣,额间系着一条白巾,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再看他的佩剑,应该是一个用剑好手。
“你来了。”师父的话语中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意味……
“是,我来了。”这个男子,回了师父一句,但他的话中透着坚定。
师父将他迎入内室,宾主对坐,我也坐在次席。
师父先开始说:“荆卿可是已经决定了?”
荆姓男子,点头说道:“是的,我已经决定了。”
我一脸狐疑,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迷,但是我还是需要在外人面前保持端淑,我只好正襟危坐,看着两个人互相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荆姓男子,继续说:“徐大师,既然知道我今日要来,那想必大师应该也知道我所求何来吧。”我暗暗啐了一口,来剑庄还能干嘛?可不就是求剑嘛,我可是第一次见把求剑说得这么铁骨铮铮的……
师父说:“是的,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不答应,荆卿请回吧。”看看,我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啪”那人把佩剑甩在案上。咋的?还想砸场子?!
不料这人却说,“大师可是知道这把剑?”
“知道。”师父说着,从剑鞘里抽出这把剑,剑光泓泓似水,在内室惊起一阵波澜,但是它的剑身却平平无奇,普通极了,尚不如我锻造的剑。师父用指弹了一下剑身,剑身翁鸣,然后师父又拂过这把剑,叹道:“无名剑”
荆姓男子看着无名剑,继而又看看师父,然后说:“既然大师知道这是无名剑,那就也应该知道无名剑和无名剑主的职责。”
“无名剑,朴实无华,划破时代的黑暗……”
“大师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助我一臂之力?这个时代还不够黑暗吗?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无名剑现世,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驱赶这个时代的黑暗是我的职责!”
“荆卿,那你一个人又能如何呢?孤身一人入秦,就算你有无上功力,又能如何?!!”
“我至少能以己之力,刺杀嬴政,使天下得以喘息,天下仅仅只是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仅仅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天下都会恢复生机……”天呐,这个人要刺杀秦王!
“荆轲!你不要过分!你难道看到的只是天下战火纷飞吗?秦吞天下已是大势所趋,就算天下动荡一时,之后也会迎来久违的和平,你难道以为今日阻止了一个秦国,天下就不会再有战乱了吗?可笑!六国混战,死去的人又少了吗?今**杀了我,明日我杀了你,杀戮不断,百姓就幸福了?无名剑是要划破时代的黑暗,而不是让你逆天而行!”
我第一次见到师父须发皆张的样子,记忆中他好像只有这一次生气了……
荆轲就像泄气了一般,颓然的坐下,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他缓缓的阖上了眼眸,良久睁开,他的眼神又恢复了澄澈,他把案上的无名剑归入鞘中,慢慢地站起来,转身向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大师不要忘记了长平,也不要忘了破城后的邯郸,如果嬴政真的是堂堂正正地征伐六国,无名剑又怎么会出世?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师父眼神变幻,他的眼色变得十分的复杂,他看看几案——刚才无名剑就放在那里,又看看渐行渐远的荆轲,他垂下头,又摇摇头,最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荆轲,把无名剑留下,我……帮你”然后,他又转向我:“风儿,带荆轲下去休息吧。”
【第二天】
经历过昨天的事情后,我感觉师父变了,具体哪变了,我也说不清,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我感觉师父老了,一夜之间师父老了很多……
师父把我叫到剑池,问我:“风儿,你知道荆轲求我干嘛吗?”
我摇摇头。
师傅说:“无名剑是当世十大名剑之一,荆轲拿它去刺秦,机会只有一次,但是他又怕一击之下很难杀死嬴政,所以他想在剑上淬毒。”
“淬毒?”
“对,淬毒,但是无名剑是当世十大名剑之一,当世能对它进行二次淬炼的人屈指可数,而愿意帮他不泄密的更是寥寥无几,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我了……”
“师父……”我本想劝些什么,秦国一统天下已经指日可待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和秦国作对呢?但是师父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无比的坚定,我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劝服师父的话,最后我改成了“师父,我们开始吧”
师父看看我又说:“其实这次重新淬炼无名剑,师父未必没有私心,淬炼当世十大名剑,这是每一个锻造师都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也是你提高自己锻造术的一个机会。”师父顿了顿,“二次淬炼不像首次锻造,它只需要重新经历熔炼,浇灌和修治,我们开始吧。”
师父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郑重和小心。
熔炼,师父亲自推风箱,看着炉火慢慢升高,精确地控制着炉火的温度,温度一丝一丝上升,就在剑池,我能清楚地分别出炉火的温度,温度早就高过一般的材料的融化温度,寻常材料在这个温度早就已经化开了,但是无名剑还是丝毫不见融化的迹象,又过了一段时间无名剑剑身的边缘才出现一些小小的液珠,又过了一会无名剑才最终才融化,师父以高超的技术将剑身和剑柄融化的材料分开,他把剑柄的材料放在一边,又继续专注于剑身的材料,师父打开早就准备好的几个瓶子,把瓶子内的液体均匀地撒在剑身上,然后“嗤”的一声,那些液体还没接触到剑身就已经蒸发成气了,我知道,那些液体全是毒液。师父喃喃自语:“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师父,师父虽然这样说,但依然手上不停,接二连三地把那些瓶子全都倒在了剑身上。忽然,师父大喝一声:“风儿小心”,然后连挥袖子,暗用内力,把那些气赶做一团,用功力强行把气团往剑身上赶,然后师父又吩咐我:“风儿,把那边绿色的晶石拿来,放在剑身上。注意,不要碰到它”我忙不迭地把晶石取来放在剑身上面,晶石一边慢慢融化,一边吸收着气团,一边慢慢融进剑身。但是师父不敢松懈,依然十分警惕地催动着功力,好一会师父才停下来,擦擦头上细细的汗珠,看向我说:“第一步完成了。”
浇灌,这本来是铸剑最简单的一步,但是在无名剑上丝毫不简单,因为根本没有可以承受无名剑融化后的模具,师父只能用功力控制着无名剑液,用功力将它收紧,师父这样稳稳地承受着无名剑液的滚烫,他就那样盘坐在那里,不断地归拢剑液,让剑身慢慢成型,这一步足足持续了四个时辰,最后,剑身终于成型了。
修治,这是最后一步,但是师父却没有这个力气和精力了,就算是师父,在足足四个时辰之后也变得萎靡了起来。无名剑不需要装饰,它只需要刮削琢磨,砥砺开刃,但是无名剑也不像其他的剑器,用砂纸打磨就可以,我用师父交给我的武功,聚成一团利芒围在手心,我用手一寸一寸缓缓地琢磨着,无名剑摸起来感觉很不同,它的质感不是一般剑器的质感,它是一种介乎于金属,玉石之间的感觉……只是修治一步我就忙了一个晚上,最后的一寸打磨完成后,我高兴地跳了起来,但我立刻就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无名剑并没有剑柄!
这时候,师父从我手里接过了无名剑,我看到他另一个手里拿的正是剑柄!师父笑着对我说:“看来最后一步还是需要师父来完成啊。”说完,他拿着剑身和剑柄到一边组装起来。看到师父接手了我的工作,我一下子就放松了,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师父正在做最后一步工作,看到我,对我说:“醒了啊?你在修治的时候费了太大的精力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晚上打磨修治的时候,师父也没闲着,他在一边锻造着剑柄。
师父把完成的无名剑交给我,我看着无名剑,发现无名剑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它还是像之前那般的朴实无华……师父对我说:“风儿,你看这是什么?”师父伸手给我看,师父手掌中有些均匀的白色粉末,这是……
“师父,这好像是无名剑的剑身的粉末!”
师父点点头,然后对我说:“不必顾忌,这是锻造师不成文的规矩,这些以后就是你的了。”说完师父把这些白色粉末装进一个瓶子交给了我。师父走出剑池,把重新冶炼好的无名剑交给荆轲,他对荆轲说:“我们师徒已经尽力了,无名剑不同于其他剑器,本来就有去除一切不属于自身的杂质的属性,这使它在外表看起来朴实无华,这也在无形中不断地提高着剑的品质,同时也在提高着它二次冶炼的难度,我已经尽力在剑上淬毒了,但是持续时间也不过两个月,该如何做就看你自己了……”
第二天荆轲和我们告别,他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无牵无挂,潇洒无比,他只是跟师父说:“在下知道此一去必定不会有生还的可能,说报答先生的话也都是虚妄,只是希望能受我一拜,荆轲替天下人谢谢先生。”说完,荆轲向师父深深一拜。之后,荆轲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我和师父回到内室,师父问我:“风儿你知道师父为什么最后又答应了荆轲帮他淬毒吗?”
我摇摇头。
师父说:“因为荆轲最后一句打动了我,他说:‘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罢了’,一个人有决心,有意志去完成一件事——一件他应该去做的事情,师父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拦他呢?原来,有时候应该做的事情可能不一定完全是对的,甚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逆势而行也可能是一种应该……”
我看到师父那一刻焕发前所未见的神采……就像……就像铸造时锻造锤最后一次落在铸物上,一瞬间展现出从未见过的灼目光彩……
【一个月后】
荆轲走后,师父变了很多,这一个月来,师父的锻造变了很多,前半个月,无论是谁来剑庄求剑师父都来者不拒,只要是你求上门来,师父都欣然允诺,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之后,师父在剑池呆了几天,这几天师父不容许我靠近剑池,每次师父进去最后都是一脸疲惫和失落的出来。而在这后半个月,师父有和之前截然不同,剑庄开始闭门谢客,无论是谁来到剑庄求剑,师父都拒绝了他们。
师父此前一直是以锻造为主,修炼为辅,他也一直是这么教导我的,一直以来师父都告诉我,无论是修炼还是锻造都是水磨功夫,需要一点一点地积累,急功近利是万万要不得的,所以我们师徒二人从来都是以积累为主,一天的时间一分为二,一半用来锻造,一半用来修炼,但是师父现在却变了……
师父,现在又把之前平常不怎么修炼的刀技拿了出来,一天到晚刀不离手——虽然只是一把木刀,但是师父把冥霜刀决的四式用木刀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一柄木刀在师父身旁上下翻飞,霜寒凌冽,屋外树林飞叶上下摇摆,我的心和屋外的树林一起变得萧瑟起来……
师父近来也在全力地教导我,无论是锻造还是武学,而在教导的过程中师父也比往常严厉了许多,有一点点小的瑕疵都要被师父批评好久,但是这样的批评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在这之后师父就频繁地下山,一下山就好几天,每次回来都很疲惫,双腿还轻微的颤抖——这是长距离用轻功赶路的后遗症。
而在这一切之后,一切的一切又复归平静……我们师徒二人又恢复了之前平静的生活……
今天,是荆轲离去整整半个月。这一天师父都很不平静,甚至是运功的时候都出了岔子,师父的神情很挣扎,这样的犹豫不决,这样的挣扎师父从来没有出现过,师父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风行雷厉,说一不二的人……
终于到了吃晚餐的时候。
吃饭的时候师父长吁短叹,看我的目光也有些躲闪。
“想去就去吧。”我听见自己这么跟师父说。
“啊?!!”师父明显惊了一下,唉,此前的师父可从来不会这样的啊。
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对师父说:“前半个月师父您答应了所有来求剑人的请求,是因为这之后再也不可能为他人铸剑了,所以你想尽量在前半个月弥补自己和其他人,之后你又捡起了刀法,是因为此行一定凶险无比吧?后来无论是武学还是锻造你都那么严厉,想必是想在最后的这一点时间里多教给我一下东西吧?你下山一直用轻功赶路是因为时间紧迫,又不想让我担心,而下山……其实是去收集情报的,对吧?最后,你尽量使我们的生活回归往常,是想最后和我过一段平静的生活吧,不是吗?但是今天已经是无名剑完成淬毒的一个月了,荆轲刺秦已经迫在眉睫了,难道不是吗?”说到这里,我转过身去,这个时候我再也不能看师父,我怕汹涌的泪水冲出眼眶,我继续说:“你在剑池铸造的不是剑吧,而是此行自己用的刀吧,但是师父……您无论什么剑都可以铸造,甚至是无名剑都能重新锻造,但是就是锻造不出一把自己能用的刀吧。”我无意识地使劲吸了一下鼻子,然后说:“你要去帮助荆轲刺秦对吗?你知道自己此行一定也是一去不复还的,对吗?你已经决定了,对吗?好……再等两天再走……”说完我转身走出屋门,我只听到师父在我背后说了一声“我……”剩下的我没听清,也不想听清,我只能径直走向剑池,为师父锻造一把刀——一把能为他此行多添一份保障的刀。
我来到剑池,剑池依然像师父带我第一次到这里的样子,锻造台,淬火池,制范座,修治案……这一切今昔相同,只是铸造的人从今往后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依旧记得师父当年第一次带我来剑池的情景,他细细与我分说锻造的每一个步骤,剑池中的每一个位置的作用,我还记得我当时挥不动锻造锤的时候,师父在旁边止住了我强行锻造,让我一步一步慢慢来就好,还记得师父第一次传功就是在这里,师父教我冥霜刀决的运功线路和冥霜四式的刀法刀式……
我蓦然又会想起,师父拿起我锻造“半死不活”的剑,一瞬间让它“死灰复燃”的场景:
“师父,他没有执剑者之心”
想起了我及笄礼那天,师父在雪地里抱着我的场景:
“风儿,你恨师父吗?”
想起了徐绩和我讲述师父经历的场景:
“你师父是一个格外坚强的人,但是有时候坚强的人往往是被自己打败的……”
想起了那天荆轲和我们作别的场景:
“荆轲替天下人谢谢先生”
最后我又想起了当时师父那时就像铸造时锻造锤最后一次落在铸物上,一瞬间展现出从未见过的灼目光彩的容颜和刚才吃饭时师父的犹豫不决……
“师父只是去做他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了”
“而我……此时此刻应该做的事就是锻刀!”
我不再迷惘,甚至不再为师父感到悲伤,现在,我把应该做的做好就够了。
制范。
这是我有史以来最高规格的一次制范,我挖开了熔炼台的旁边,这里的土经过了千万次的烘烤,性质远超一般的土,就算是平常状态下握住都能感觉到灼热感,我小心翼翼地培土,又用小锤一点一点地夯实,从中间挖出一个刀型,刀型比平常的刀稍微狭长一些。完成了第一个范胚,将它送入火中烘烤后我接着开始制作下一个范胚,这个范胚并没有像平常的范胚那样制作,我将土用功力固定住,并一点一点地修整着,直到修整到和之前的范胚差不多形状,然后慢慢扩大一丝,然后在这个基础上一圈一圈地扩大范围,用功力和着胚土一点一点地扩大,一边扩大着范型,一边夯实着……就这样第二个范胚做成了,此时,第一个范胚也恰好烘烤成型。
材料
我从剑池的角落中拿出了师父的那块陨铁,又找出了已经经过初次提纯的锡和金(铜),还有这么多年来前来求剑的人带来的贵重金属和金属精华,在所有的工作完成的最后,我又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小瓶——里面装着无名剑的粉末。
熔炼
其他的金属都很好融化,但是我没想到无名剑的粉末如此难以融化,这比上一次我看师父的锻造要难很多,无论怎么加大火温,它连丝毫融化的痕迹都没有,我不知道我和师父到底哪有不同……最后我突然想到师父加热的时候似乎是慢慢升温的,而我是直接把火温升到最高,按我所想,我像师父那样慢慢加大火温,最后无名剑的粉末果真慢慢融化了。我将锡金的金属液和陨铁、贵重金属的金属液交融在一起——这一步倒是简单,但是无名剑粉末和金属精华的融合却出了问题,无名剑液一直都在排斥着贵金属液,最后我只能像师父那样将贵金属液气化,用内力一点一点地将这些逼入无名剑液,而仅仅这一步就用去了和我之前所有步骤的时间。
浇灌
我先把第一处金属液浇灌进第一具较大的刀范,等凝固后我击碎刀范,露出了完成的刀沛,但凭这第一个刀胚就足以超过这世上大多数的刀,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我把第一具刀胚稍做修治后放进了第二具刀范中,然后把混合的无名剑液灌入刀范——果然,往常的刀范根本承受不了无名剑液的温度,但我早有准备,这具刀范不仅是用火土制作的,而且制作过程中又杂糅了冥霜寒气,这才堪堪承受了下来,但就算这样我也依然不敢小瞧它,我仍在一边用功力保护着刀范。
修治
刀范的温度慢慢开始降下去了,我见刀范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就在一边用刚才剩下的材料开始制作起刀柄,和其他刀的刀柄相比,从材料上来讲,无疑是远超其他的,但是和刀身的材料相比,刀柄又远远不及刀身,刀柄的制作并不像刀身的制作那么麻烦,相反比较简单,我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刀柄的制作,就在我快要完成的时候,旁边的刀范突然现出一道耀眼的金芒。这道金芒突如其来,我不敢轻易去打开刀范,幸亏这道金芒慢慢地减弱了。
等金芒完全消失后,我拿起了刀范,内劲一吐,刀范应声而碎,消失的金芒一瞬间又充满的整个剑池,金芒来的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就消失了,我看到刀身和第一次的刀胚形状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刀身却流动着金光,刀身几乎不需要刮削琢磨,本身就十分的平滑。
我将刀柄装上,然后尽我所能地为其砥砺开刃,刀质和我想象得很不同,有些类似无名剑,但又不尽相同,开刃之后,这把刀就完整了,刀在我手中轻轻地翁鸣着,我凝视着它,
“就叫你鎏芒刀吧”
我从剑池走出来,不想师父告诉我已经过去三天了……我在剑庄又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我找到了师父,并把鎏芒刀交给了师父。
师父拿着鎏芒刀,眼神晦明不定,十分复杂,师父看着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师父不开口,只能我开口来讲,我思来想去,没想到最后只是讲:“它叫鎏芒刀。”
师父踌躇半天最后说:“风儿,你……做得很好,你已经超过师父了……”
我低下头,问他:“你什么时候走?”
师父沉默了一会,最后说:“越快越好……”
我想对师父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开口,开口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我断断续续地说:“师父……照顾好自己……”
我低着头不知道师父此时到底是什么表情,就只能听见他说:“风儿,其实师父也可以不……”
我没有让师父说下去,我抢着说:“一个人有决心,有意志去完成一件事——一件他应该去做的事情,我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拦他呢?”
师父没有再说话,我们两个又沉默了下来,这一次却是师父先开得口:“我走之后,你把东西收拾收拾就走吧……不要呆着剑庄了,这里也不再安全了……你去齐国……师父走了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一个人耍脾气……”
师父到底说了什么,我现在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当时我再也管不住眼泪,泪水簌簌而下,师父说完,我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努力平稳着自己的情绪,满满地他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下来,又回复了当你那个行走七国的武功高超的铸造师,我看见师父那凝重的双眼,就像剑池中刚刚淬火后的剑,漆黑中吐着寒芒。
我转过身,不再看师父,说:“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
师父没有说话,我只听见他转身的声音,我知道师父此去是为了保护无名剑不落入秦王之手,我知道师父此去只是为了保护荆轲的尸体,我知道师父此去九死一生,我知道只要我开口师父就会留下来,可是我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去做他应该做的事呢?
我们两个不敢转头,因为我们知道只要一转身,师父就走不了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师父……
尾声
【咸阳宫宫墙旁边】
徐夫人看着荆轲一行人渐渐消失在宫门,心里十分忐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他知道荆轲此行十死无生,所以荆轲必然是抱着一死之心来到这咸阳的,但是……他一旁的助手看起来却不是这个样子,他一身的瑟缩与猥琐,“这样的人真的可以担负起刺秦的大任么?燕太子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禁担心起荆轲起来同时又暗暗责备太子丹识人不明。
宫门口的侍卫看徐夫人在宫门口徘徊不去,便向他斥责 ,徐夫人连连赔不是,立刻退走,心里却是只记下了这两个侍卫的面容。
此刻却是晨光初熹,周围还是寒湿袭人,徐夫人看宫门口的侍卫二人一动不动地守在宫门口,心里也不由得称赞秦王一声,徐夫人隐身在一旁,默默地等着天气大亮,不一会,天气大亮,但是徐夫人没有进一步行动,而是寻了个附近的茶摊,坐在小摊中默默等待,终于,他站起身来,迎向一人,这人是谁?原来是清晨看守宫门的其中一人。
其实,徐夫人早就打探到咸阳宫前的侍卫是轮换的,但是咸阳宫中是何情形他却是一点都不知道,他也不敢贸然潜入,怕让原本就防守严密的咸阳宫严上加严,所以他就想找个机会好好探听一下宫内状况,他就把主意打在了这最好接触的宫门侍卫身上。
徐夫人继续向前走,突然一个踉跄倒在那侍卫身上,那侍卫也没想到怎么会突然有人撞在自己身上,猝不及防之下二人撞个满怀,然后二人就都摔在地上。
徐夫人一见此景心中暗喜,自己的第一步已经达成,忙说:“这位兄弟,没事吧,你看我这眼神,这么大的个人却是没看到……”
但还未等徐夫人把话说完,那人就挥挥手,很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你我既然都没事,那就快走吧。”
徐夫人看这侍卫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心中不惊反喜,同时暗暗将用于贿赂的金银塞了回去,并且满含激动地说:“兄弟,你是燕赵人士?”说着,把一口咸阳话换成了燕赵官话。
侍卫也很吃惊,问:“你也是……”
徐夫人还没等他说完,就把他一把拽到一旁的铺子。二人分主次坐下,徐夫人先开口:“大哥怎么称呼,哪里人士啊?”
侍卫落座之后对徐夫人说:“我姓李,是邯郸人。”
徐夫人暗暗叫好:正好是邯郸人。表面不动声色,问:“李大哥怎么来到这咸阳了啊?”
李侍卫搔搔头,说:“当时两国交战,我当时还是赵国的士兵,但是吃了败仗,军队被打散了,家里面兄弟几个就剩下我一个,后来回到赵国,看到他们把打败仗的士兵一并按逃兵处理,我也就没敢回去,后来风声不是那么紧了,我就带着家人离开了赵国,兜兜转转来到了这……”
“这样啊……”徐夫人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那你来到秦国之后怎么样呢?”
李侍卫这时脸上绽出了笑容:“比原来在赵国要好太多了,刚来到这里,官府告诉我如果垦荒的话,九年不收赋税,后来我倒是没有去垦荒,他们知道我当过兵之后就把我征调到咸阳宫看守宫门了。”
徐夫人点点头,然后问:“难道就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有啊,怎么没有。”李侍卫抖抖眉毛:“官方不容许两个成年人住在一起,负责得加倍地缴税,不得已,我只能和父母分开住了,还有不容许兄弟姐妹睡在一个床上,我可是为了家里的孩子支了好几张床。除了这些也就没什么了,这可是比赵国要好了不知道多少了,在秦国,当兵的可是要要比不当兵的好得多。”
徐夫人摸摸下巴,皱了皱眉,说:“这倒的确是很好……”
李侍卫这时要比刚才开心多了,他继续对徐夫人说:“秦国现在可是比其他几个国家厉害多了,我看啊,其他国家都得对秦国俯首称臣,早上听说还来了燕国……”说到这他突然不说了,只是对徐夫人笑。
徐夫人见状也是笑笑,然后拿出一小叠秦半两放在桌上,说:“李大哥说说嘛,早上那几个人我也看见了。”
李侍卫不着痕迹地把桌上的钱收起来,然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对徐夫人说:“早上那两个人是燕国来的,是过来给秦国示好的,”李侍卫朝咸阳宫那里努努嘴,“我们秦王大人就等着燕国那两个人来进献礼物呢。”
徐夫人故意装作钦佩的神情,然后说:“那秦王大人可真是厉害,那那两个人怎么还不出来啊?”
李侍卫一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早上秦王都是处理国家大事,下午才会会见这外国来使,这燕国的俩人,嘿!下午能出来就不错了。”
徐夫人又问:“那……李大哥,你可知这两个人是去干嘛了吗?”
李侍卫说:“这我哪知道啊,我就是一个看守宫门的,不过秦王大人好像是挺看重下午的会见的,下午我还被抽调到宫里面呢。”
“这样啊……”此时徐夫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伸手又拿出了一叠秦半两,李侍卫见了又是从善如流,准备收入囊中,但就在他低头收钱的时候,他的后颈上抚上了徐夫人的手,徐夫人寒劲一吐,李侍卫顿时就昏了过去,徐夫人离开用手抵住李侍卫的肩膀,保持他俯身的状态,然后徐夫人站起身来,收回桌上的秦半两,一边高声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正说着,徐夫人把李侍卫抗在肩上,在桌面上留下一个秦半两后离开了这里。
徐夫人扛着李侍卫来到一僻静无人的地方,看着李侍卫暗暗说:“对不住了。”说完他换下了李侍卫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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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后秦王殿上】
惊鸿一剑,霹雳一闪,彗星袭月,苍岚云开。
白昼瑟瑟,玉龙游空。天幕被一道闪电劈碎,炫目的光辉一下子夺取了整个世界的色彩,每一个人都在这道光之下褶皱了起来,惊诧着、畏惧着、瑟缩着,无人可以撄其锋芒,视界仿佛在这一瞬间破碎,想要大喊,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想要逃跑,双腿却被禁锢,灵魂在这一刻被洞穿,撕裂,剧烈的痛苦摇曳着每一个人的精神……
终于,闪电的光芒逝去,世界又恢复了色彩,时间又开始流动,人们也回过神来。
“快保护大王!”
不知道是谁叫了出来,大殿上的人急急忙忙地拥上前去。
荆轲一剑刺去没想到只是命中了秦王的衣袖,秦王顿时惊愕不已,当下只能瞬间起身躲避荆轲的攻击。
荆轲一击不中,凝聚的精气神一瞬间也去了五成,见这第一剑没有命中,紧跟着又是挥出几剑,奈何大殿之上难以运用剑法,这几剑仍然是没有命中,荆轲此时已是乱了章法。
秦王接连躲过荆轲几剑,心中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般惊慌,此时又见庭下侍卫赶了上了,心中大定,群臣大喊“大王拔剑!”秦王此时已经完全镇静了下来,他拔出剑来,一剑格住了荆轲的无名剑,又是反手一剑砍到了荆轲的大腿。
荆轲大腿受创,血流如注,荆轲一时间心若死灰,并不是因为自己受伤,而是因为局势已经慢慢回到了秦王的掌控,看着已经扑上来的侍卫,荆轲惨然一笑“果然还是功亏一篑了吗?”他突然想起徐夫人为他淬毒之后说的话“荆轲,你这是逆天而行!”
“真的是这样嘛……”荆轲流下两行清泪,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对不起燕丹,对不起樊於期,对不起田光,对不起徐夫人,也对不起自己手中的无名剑……此时的他好似失去了所有的信心,他如今只是想死的体面一点,他一手拄着剑,像是放弃了抵抗,坦然地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廷下执戟侍卫冲上前来,但是第一个来到荆轲身边的侍卫却没有攻击荆轲,相反,他把手中的长戟用力一抛,把后面的几个侍卫打翻在地,之后抽出腰间的宝刀,刀身上萦绕着淡淡的光辉,这人缓缓说道:“这可不像是在剑庄的那个人啊。”来人正是徐夫人!
荆轲此刻内心上下翻腾,首先是惊愕,他没有想到徐夫人会出现在这里,之后是埋怨,他埋怨徐夫人为何要来趟这番浑水,最后是放松,心中一下子有了寄托,连番情绪变化之下,荆轲的意识慢慢变得有些模糊。
徐夫人一挥刀,逼走了近身的几个人,上前扶住荆轲,此时,他除了扶着的荆轲,面前只有秦王一个人,其他的侍卫大臣都还在他身后五步的地方,这一瞬间,只要他想,他立时就可手起刀落,让秦王命陨咸阳宫“这不就是荆轲的心愿吗?”徐夫人紧了紧手中的刀,向前踏了一步,廷下的大臣侍卫纷纷惊呼。
徐夫人内力朝刀中一探,鎏芒刀上刀芒微吐,霜冥刀决顷刻间就可以激发而出。
但是,徐夫人他犹豫了。他想起来之前和李侍卫的对话,想到了李侍卫对他讲的“这比赵国好多了”,他扪心自问:就这样斩杀了嬴政真的好吗?秦王逐鹿有哪有错误呢?这个天下最终就算交到他的手上又能如何呢?他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本来就是救荆轲出咸阳宫,不让无名剑受辱的,刺秦一事本来就是荆轲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如今已经失败了,自己又何必强求呢?
最终,徐夫人手稍稍向上抬了抬,灌注的内力也收了几分,最终刀芒只是削去了秦王的几缕胡须,徐夫人深深看了秦王一眼,扶着荆轲向殿外突围而去。
在一系列刺秦之后,秦王此时已经收剑入鞘,他看着荆轲和徐夫人远去的方向久没有移开视线。旁边的大臣问:“大王,那两个刺客如何处理?”
秦王移开目光,又想了想最后那个刺客明明可以杀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动手,只是削去了自己的胡须,还有那个人他最后的眼神……他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淡淡地说:“追。”
【咸阳郊外】
徐夫人仗着鎏芒刀的锋锐,杀出了一条血路,但是毕竟这里是秦国的都城,精兵强将难以计数,而自己又拖着一个受了伤的人,最后拼尽全力之下,他也只是侥幸逃出咸阳城,而到达这里也早已经强弩之末了……
徐夫人问荆轲:“荆卿,你可怪我最后没有杀了秦王?”
荆轲摇摇头说:“事已至此又有什么怪的?我已经尽力,刺秦也不是徐大师您的任务,我现在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了……只是……看样子又要搭上你的一条命了。”
徐夫人淡然一笑:“能走到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已经救出了无名剑主和无名剑了,我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
荆轲和徐夫人在一棵大树下缓缓坐下,相视一笑,疲惫不堪的二人也最终合眼昏了过去。
【无名遗冢】
荆轲和徐夫人相继醒来,二人互相看看,荆轲说:“看了我们最终没有落在秦军的手里,我已经满足了。”
徐夫人则是看看荆轲:“但是你的无名剑呢?”
荆轲一看,果然无名剑已经鸿飞冥冥了,他苦笑一下,又看看四周,说:“看了无名剑又找它新的主人了——这里似乎是一处坟冢,看来我们二人好像已经死了……”
徐夫人洒然一笑:“不过这似乎是我们最好的结局呢。”
完后感言
首发连载于贴吧,这里是二稿,多写了一个情节,让人物多少立体了一些,也让徐夫人最后交代风的身世时不那么突兀,同时也新挖了一个坑,有机会再填,有兴趣的可以猜猜是什么坑,就这样,我是风华,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