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千山同人】襄王有梦（上）

（一）

那位身着华服的男子又来了，墨言似是百无聊赖，坐在一边抱着尾巴，开始捋分叉的毛发，他独自玩了一会，仍是无趣，便抬起头去看那人。

男子此时正垂着眉眼看茶水，墨言尚未见过这样的人，虽身着华服，面上却隐隐显露着颓败的颜色。

那男子自称是来自北地的王，每每来时，都要说同一个故事。

墨言自然是不信的，身在妙山公子的画中，千山一碧，哪分得清南北东西，想来只是精怪发癔症，要过一把当王爵的瘾了。

“只是实在教人厌烦，”墨言私底下抱怨，“我都倒背如流了。”

一修听了只轻轻笑道：“倒背我是不能的——这位施主有心结，他自也苦恼，你能共情，这是好事。”

王初次来时，那是几天前的事了，他身材颀长，着一身青色，彬彬有礼地立在院口，一修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拜访，却不动声色，请人进屋喝茶。

王说道：“我在找一个人，想大师四处云游，应是见过的。”

一修点头道：“我不敢效仿古时云游高僧，却也是见过许多人的，施主请讲。”

王说：“是一名女子，我从前在梦里见过她。”

一修：“……”

墨言听到此处，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仔细地打量起王来，见他神情严肃又悲哀，好似不是来诓人玩的，又见一修目光悲悯，于是墨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是个疯了的。

此话一落，王便不再说话了，一修默然半晌，认真道：“施主心有苦楚，尽可道来。”

（二）

“我是出行时遇见她的，我新筑的行宫依山傍水，她就在水间立着，衣袖无风自动，裙摆竟能不被水沾湿，”王颇为沉迷，语气温柔，缓缓说道，“她容颜灿烂，好似白日初升，目光柔和，好似皎月舒光。”

墨言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怎么没见过这样的人？真有这样的人吗？”

王忍不住笑起来，语气有一丝小小的得意：“瑶怎么能是凡人呢？她是帝女，是神，住在青要之山，她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骗人！”墨言喊道。

一修伸手揉了一把墨言的头顶，使他安静下来，接着抬眼看向王，问道：“瑶是她的名字么？”

王点了点头，接着又叹了口气，思绪飘的很远，他迷茫地看向窗外，自顾自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其实我也是不信的。”

（三）

行宫窗外松声若浪，王倚在窗边看着，疑道：“我当下雨了，可竟连风也不曾起。”

四下无人应答，王回身见殿内空空荡荡，连一个侍从也不见，他十分莫名其妙，却不惧怕，居然觉得十分自在，他活了二十三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王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去，只觉得周遭景色熟悉又陌生，当他穿过回廊，已不知不觉出了宫苑，而门前，竟是一池湖水，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湖。

他更没有见过湖中立着的少女。

王不由自主地往湖边去，眼睛只盯着那女人，待她转身看过来时，脚下突然一绊，直直向前扑去，眼见要栽进湖里，他慌张地闭上眼，身子却猛然一沉，仿佛从高处坠下来，待再睁开眼时，他竟仍然身处内室，歪斜在窗边的椅子上。

“原是一场梦罢了。”他这样想着，不由怅然所失起来，久久不能回神。

“你摔倒了，怎么不起来呢？”

王不知何时闭上了眼，听见这样一句话，猛然睁眼，才发现自己跌坐在岸边，面前立着那位少女，他一时看得呆了，有些狼狈的开口：“我……”

“你是谁呢？”她开口问道。

王局促地撑身起来，他掸着沾了灰的袍子，金色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光，他慌张极了，又努力自持着身份，反问道：“你又是谁呢，为什么在我的宫殿前？”

少女吃吃地笑起来：“我的名字叫瑶，住在青要之山，你去过吗？”

王不肯服软：“哦，我总会去的。”

瑶点了点头，旋身往湖中去，王急得叫她：“你去哪！”

瑶回头看王，她青色的衣袖轻轻飘着，轻盈地好似要飞起来：“我要去别的地方了，这里没什么有趣，我不欢喜。”

王不肯她走，只说：“你见过我的住处么？亭台楼阁，朱墙飞瓦……”

话音未落，王只见面前湖水倏然波动，飞转起来，湖底竟生出枝杈，他从未见过木枝浮苞的光景，一时呆住了。待湖水停驻，他才发觉脚下所立之地已全数开了花，倒映着湖水，美不胜收。

王神情有些惊愕，瑶见了，不由有些自得，她语气十分轻快，甚至还带着些俏皮的笑意：“没见过那些又如何？有这般好看么？”

王怔怔看着花簇，天水一色，淡淡的青色笼罩着他，唯独身边环绕着斑斓的花朵，恰如身边的少女一般灿烂，他对上瑶的目光，答道：“没有。”

瑶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却仿佛终于寻到了乐趣，不肯走了，留下来要王讲故事，她说：“这里没什么有趣，你却肯在此停留，有什么说道？”

王唯唯应了，二人坐在花下，故事方说道兴处，他落目看花，却见那花仿佛勾着金边，细看之下，只见是一个朱红的漆盒，盒盖上的描金牡丹开得正好。王猛然回神，哪里还有什么湖水花簇，他分明正身处在自己的寝宫当中。

第二日王又在窗边出神，见瑶在不远处对他招手，埋怨道：“怎么讲一半走了呢？”

他心道这梦太过真实，让他十分不愿醒。

可那又如何呢？

瑶日日都来，有时二人玩到兴处，瑶会和歌起舞，她腰间系着的铜铃欢快地摇晃。

她欢喜，他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