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投稿】《夜巡》（更新第二节上半部分）

「夜巡」

文/易方世界

一|

「1984号搜寻官，这是今晚的第三次例行通讯，请报告当前状况。」

「我正驾车沿着第十六大道巡逻，目前尚未发现反常情况，一切正常。」

「总部收到，注意安全。OVER。」

伴随着刺啦的电流音，通讯器那头的话声消失了。我重新打开了车内的音响，虚拟歌姬澄澈的歌声再度充斥在了小小的车厢之内。

这是2148年七月的一夜，大雨如注，阴风呼啸，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远方绚烂的霓虹灯在暴雨中明灭不定地闪烁，仿佛某种隐秘的信号。

我将巡逻车切换到自驾驶模式，调低座椅的高度，翘脚在方向盘上，准备开一个小差。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我想就连实验室里那些危险的收容物也不会想着逃跑，更别提普通市民了。

难得一见的和平日子啊……

我满足地笑笑，打开VR眼镜的联网功能，密集的弹窗立刻充满了我的视野，我将无用的界面一一关掉，在关于「每日配额」的帖子里挂小号和人争论了一会儿后，开始在论坛里乱逛起来。

单调的黄褐色背景，简朴的墨红色线条，呆板的通用字体，这就是大都会的城市论坛。虽然从表面上看，这个论坛不过就是一个供市井小民吐槽灌水的地方，但若深究下去，就会发现这里的水是何等的深不可测。

它的用户有普普通通的市民，也有三教九流的各色人士，帖子的内容包罗万象，上一条或许是抱怨最近的配给额度下降得实在太快，下一条没准儿就是询问哪里有隐秘的黑市。每分钟都有数百条回帖出现在各个帖子里，构成互为引证的庞大的情报网络。通过它，你几乎可以知晓这座城市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事件。

——只要你有门路，去进入那些从不公开、甚至从不为人所得知的私密版块。

这时，我的目光扫到了某个感兴趣的标题，但我的访问申请却被拒绝了，这个帖子的楼主设置了高达5000的访问权限，不是我当前的小号所能浏览的。

「故弄玄虚的家伙……」我嘟囔着退出小号，用正式账号重新登录。这一回的访问十分顺利，但当我进入网页时，我还是震惊了一下。这个帖子的回帖量居然有足足六十七页，算得上是超级热帖了，很难想象居然有那么多的高级会员在这个帖子下留了言，我对帖子的内容愈发感兴趣了。

我回退至第一页的第一楼，首段的第一行字被楼主煞有介事地放大标红：「你们听说过『游荡幽灵』的存在么？」

「……游荡幽灵？」我皱着眉头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继续往下看。

「我是个医生，最近几个月接待了十多个相似的病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和我说，这几个月他们的周围总会有一个诡异的人影出没，有时远在数百米外，有时却又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那人影转瞬即逝，往往是在他们注意到人影存在的一瞬就不知所踪……可在他们察觉到人影之前，谁也不知道那个人影默默窥伺了他们多久。」

「我最初以为这只是他们的错觉，毕竟大都会的市民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心理问题……可初步检查之后，我发现他们的身体都很健康，精神也很正常，虽然有某些被『游荡幽灵』所纠缠的可怜虫因为长期缺乏睡眠而显得焦躁不安，但至少保持着最基础的理智，而并非疯子。」

「我对他们的病情束手无策，只能开安眠药和镇定剂给他们，同时建议他们去报警。而事实上我也知道，警方绝不会把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放在心上……」

「所以……我想问问各位，你们的余光，是不是也看见过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楼主的帖子自此结束了，他隐藏了自己的ID，让我没法通过他之前的帖子判定这番话的真伪。往下拉看回帖，同样也有人指出了这一点，叱责他在编故事，只有少数几个匿名回帖者回应了楼主，纷纷表示自己也看见过类似的存在：

「对对！咱也是咱也是！终于有人说这件事了！咱也看见过那玩意儿！之前咱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耶！」

「白色！你们看见的那家伙也是白色的吧？」

「白色百褶裙、长发微卷、眼睛黑得像墨水……我就只有这点印象了……」

「喂喂，怎么突然就有人把幽灵给娘化了啊喂！我们这儿正谈论严肃的都市传说呢！萝莉控退散！」

「萝莉控怎么了？！你瞧不起萝莉控？！御姐控异端！」

「你丫——」

看到这儿，我可算明白这帖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回复了。萝莉党人和御姐党人分作两拨在这个帖子底下厮杀了起来，亲切地互相问候对方亲属，与此同时同人图也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冒出，渗人的恐怖故事帖没几页就转型成了展示性癖的狂欢帖，这恐怕是楼主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我对这个帖子失去了兴趣，可正当我准备退出的时候，我的余光不经意地往挡风玻璃外一瞥——

我猛地从车座上弹跳起来，扭转方向盘，将刹车一脚踩死！

骤然锁死的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偏离原轨迹的巡逻车在道路中夸张地划出半个偌大的圆弧，溅起半人高的水幕，飘出几十米后才终于停住。

在车内撞得七荤八素的我来不及擦掉鼻血，立刻跳出了车，快步朝驶来的方向跑去。

「千万别撞到人……千万别撞到人！」我喃喃着。就在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了纤细柔弱的身影独自一人站在马路中央，像是只流浪的小猫。

这样的深夜、这样的大雨……那孩子为什么会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我来不及思索这些事，只在心底暗暗祈祷，她没有受伤。

但当我抵达可能的碰撞点时，我悚然一惊，那里没有倒伏的人影和血迹，仿佛车头撞上的只是一缕青烟，或者根本就没有撞上任何东西！

是……错觉么？

我调出VR眼镜的记录，以十倍的慢速回放几分钟前的惊险一幕，虽然画面凌乱而模糊，但我赫然从中捕捉到了一抹稍显即逝的白色！

「难不成……真的是……幽灵？」

一股寒意悄无声息地窜上我的脊背，我扭头看向首尾两端渺无人迹的马路，缓缓打了个冷颤。

今夜的雨，似乎更加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