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夜的梦醒一一Episode1
阴冷的阵雨洗刷着从应急护理室到维修会分部的这一小段坑洼水泥路。夜色清冷,路旁的照明灯昏黯闪烁。
我没撑伞,只是拉紧了些披在身上的制式制服。里面仍是病房里的衬衫,但从那个病房出来后,我便不再是一个无助的解离性失忆患者。
分部由几幢烂尾房再装修而成。因为军备管理策略,连体楼内部就像是随处可见的民间公寓。公共食堂在地下一楼,而准备室和仓库则都在地下二楼。
不知道在我昏迷的两个月期间,相关设施是否按时保养;现在,又还有多少人留在这个偏僻地方......
打开生锈的铁栅门,分部已经没有半丝半毫生气。野草沿着水泥缝长了一路,花坛里杂七杂八地长了些灌木和野花......尽管这些是在两个月前就这个样子了,但此时此景,人类些许感伤大抵总是不可避免的,不是么?
我随手翻开值班室书架上的借阅记录,早停了。进出记录也在差不多时间没有了记录。
然后我扫兴般把落了灰尘的纸质登记册再轻轻放回那个灰旮旯。
在值班室的侧室门后我取下钥匙,按部就班地把分部内一扇扇门一道道窗打开,金属结构的生涩感比两个月前更甚。
雨不知何时渐小渐停,阴云皆散,一瞬便一切晴朗。
仅有的一门一窗都打开,完全空荡的作战规划室一一暨我的办公室一一稍稍亮堂了些。
我半躺在办公椅上,似乎几十年未见的自然月光照在身上,使我仍在作痛的躯干有些放松。
闭上眼睛,回想一切有关这个分部和分部前身的事......所有暂时还没被遗忘的部分.....
结果却是喉口一瞬又一阵剧烈的涩苦,使我睁开眼。
视线游荡:橱柜里原先成片的作战记录一页纸也不剩,沙盘上的棋旗还停留在最后一次出征前。
无意间扫到了门口,一个蒙面、全副武装的人正拿着什么指着我。
.....极度惊疑,张口无言。
几秒沉默后
“伍子,你穿成这样拿着拖把在这里干什么?”
他惶张地一把抛下手中的杆棒杂物,立正、敬礼:“恭喜代理人顺利凯旋,复归原职!警卫员曹伍坚信您一辈子定会九死一生,大难不死。”
我笑了:“搁这我好容易回来了,你倒咒我?”
面前这个比我小s几岁的年青小伙子也笑了,笑得很爽朗:“这不是终于见到您,高兴得么。曹伍这辈子只会跟随您一人!”
“手放下。举着不累?〞
“不累!〞他的双臂现在稳稳地贴在身体两侧。
“一直呆在这?”
“一直呆在这!”
“没人来?”
“来人也不走!”
“来这干什么?”
“打扫卫生!”
我扫了一眼一一满地灰尘。
“真的...!自您离开后,这里变得玄得很...”
“...行吧。读书笔记呢?给我看看。”
“......长官......我......〞
看着他脸上难为的表情,我又笑了:
“好!今天我心情好!放过你了!”
他的脸色红润些了。又黑了,又白了。
“我的储备粮水好吃么?”
他的笑容苦极了。
“.....赶紧的,给我从仓库拿点,我饿得没力气去拿了。特殊病房太寒惨。〞
他便穿着清洁服一溜烟跑出了门。我也慢慢跟着他下层。
和他早早地吃完了罐装流食早餐,在负二层储备粮仓的小餐桌旁面对面,他问了我一个问题:“长官,该怎么装您失忆了啊?〞
“今天的你格外见外啊...算了,难免......就按你平常那样就好。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无口无面人设。”
“喔......”他似乎有些失望。
实在没必要对他隐瞒什么。他是极少数值得信任的、真挚的人。
这是由铁与血保证的。
不过重登场后,我便又是“失忆人”了。
这件事不知不觉间让我有几份新鲜感的同时搅起了陈年的厌烦。
...不过,有件事让我有些疑惑。
他在期待些什么?
出院当日上午九点,我在列装管理局门口下车。伍将车停准位后,便紧赶几步跟上我一起踏上那高高的白石台阶。
City内少有的玻璃旋转门,少有的无瑕水磨大理石地砖。金银雕像镶嵌各处,工作人员西装革履。就像是什么高级银行。
这番景像在这座City中真的是少见极了。某种意义上又是再平常不过了。
不过现在这座高级办公厅中,还是一身军事制服的代理人和他冷峻的警卫员更少见。
那些在不需要时开着空调一脸从容地坐在柜台后的办公人士见到此时坐在他们面前、带着几分笑意的人,端着散发香芬饮品的手停住了,眼神呆滞了。甚至有人想起身回避时无间对上视线。
见了鬼一样.....
站在一旁的警卫员心想,对某些心里有鬼的人恐怕是真见到鬼了。
“你好。”
我在柜台上放下一张银色的卡片和一连串金颜色的“游戏票”
“代理人▓▓▓·▓·▓▓执行格蕾特长官的命行,以模式RA,来此领取‘兵器’。”
听到这句话,他们是惊异的。但意识到事态的异常,他们匆忙拾回了从容,一张小小的纸条被每一个职员接过、阅读。职业笑容又爬到这些贵冑的脸上。
我看着他们的所有小动作,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毕竟,此时此刻,我也算是“千锤百炼”的专业人士了。
他们动作迅疾地做着原来相当单纯的工作,此时他们却像是在舞台上跳芭蕾,或者是探戈?还是小步舞?
然后,玻璃板对面的女职工终于将十份档案袋与那一张卡交到我手里。
十分单薄的档案袋。随便翻了翻,不出所料,九个铜章,一个银章。
顺了他们和上面人的意了吧。随便吧,毕竟这是标准随机模式。
也够应付接下来的第一次任务了。
那些职员脸上笑容自在多了。
暂时让他们再自在几天吧。
走出大门,从我和他离开的办公大厅似乎传来放肆的笑声。
但恐怕我还得是一脸轻松不在意吧,失忆人,白纸人,我啊。
在乘车回去的时候,办正事时从不说闲话的伍子突然朝我提起了一个话头:
“从第一眼重新见面起,有几个瞬间,我在想,▓▓▓你会不会真忘记了一些不应该忘记的事。但去完馆子后,我确信了你仍是那个人。”
后视镜里我看不全他的表情。
这期间,我可能无意间叹了好几口气。
“为什么确信我仍是那个我。”
他的嘴角有着十分单纯的笑意。
“刚才一小时你皱了三次眉。”
“.......”
“向职员说那句话的时候;看他们“办公”动作的时候;以及,走出馆子的时候。”
我紧绷的脸笑了起来。
“竟然没有确定了九铜一银的时候?”
“你怎么会呢。你可是创造过奇迹的伟人。自贬过头,是你的坏习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