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提肯的守护

赫雷斯特的人们迎来了一个寒冷、清朗的黎明。

环抱着圣盾堡的瓦斯蒂亚山静静地卧在大地上，隐约的灰色轮廓映衬着朝阳。苍茫的东方有着一长条的云朵，正像是沾染了红泥的脏羊毛，遮掩着云后微弱的金色光芒。

山里铺开了一篇雾海，一直蔓延到神圣的埃瑞德宁大湖。灰蒙蒙的山影就在那儿戛然而止，仿佛一堵墙陡立在大湖旁。天空中蒙着的薄雾遮挡了阳光，投下来的光亮一片黯淡，打在屹立着的圣盾堡的深灰色城墙上，显得一派沉寂。圣盾堡仿佛嵌在大山里，宛若龙骨般隆起的山石便是这座城市的主体。瓦提肯与他的父亲索弗利夫一起建造了这座伟大的城市，彼时，这里名唤米洛尔蒂安。

高耸的城墙外驻扎着威弗提亚的军队，精妙的攻城器械如沉睡的野兽躺在营地旁。围困了圣盾堡十几天的威弗提亚人心情高涨，围在篝火旁痛饮从长拥城送来的啤酒，还一边谈论着家乡的葡萄精酿。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要攻打赫雷斯特，也不在乎。不过于内心深处，他们对这个国度抱有细微的好感。

都城中央的王庭里，国王乔里闭着眼撑着脑袋斜坐在王座上，精金与山铜铸成的王座略显昏暗，上面雕刻的古树亦如国王般打了蔫。几名王室禁卫持着盾牌站在王座后，与大殿两旁宽阔的侧廊融为一体。微薄的光线透过那些狭长的窗户透进来，打在支撑起大殿的花岗岩石柱上。那些古老的传说雕刻在石柱上，并随着它们一直延伸到宽广的拱顶，在暗处闪着微弱的金光。王座后的威严而慈祥的瓦提肯持着阿什昆，注视着从王座前一直延伸到门外的红色地毯。

乔里国王的鼻息微若纤无，他在思考着赫雷斯特的未来——若果还有未来。

“父亲。”一声呼唤把乔里国王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是他的儿子诺尔曼。

乔里抬起苍老的脑袋看着诺尔曼，天蓝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灰色。“我的孩子，你不和你的弟弟在一起，来到我这里干什么？”乔里的声音苍白而无力，丝毫没有当年那位战无不胜的赫雷斯特大王子的气势。

诺尔曼眼中耀着神采：“我的父亲，十二面守护之盾，我想我已经已经知道它们在哪了。”

乔里搁在扶手上的手抬了抬，马上如负着千斤重担般重新按上了扶手上浮雕着古树的圆球。“放弃吧，我的孩子。当年我苦苦寻找了十余年，没找到，不要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威弗提亚人随时可能会攻城，你赶紧上城墙领导防御吧……”乔里的眼帘垂得更低了。

“父亲，我已经带回来三面了了。”诺尔曼上前几步，站在乔里旁边。

“说真的，孩子。不要浪费时间了......”乔里把脑袋抬起来，换了只手撑住额头。

“父亲，我说的是真的！”诺尔曼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他的三位伙伴——也是王室的成员，默多卡公爵的三个儿子，各自举着一面造型古朴的盾牌从门外走进来。那盾牌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知道相当坚实与沉重。光滑如镜的灰色表面没有多余的纹饰，除了中间的古树。那古树宽大的树冠抵着盾牌顶端，长而多的根须触及盾牌最下，周围还有几颗星辰。

“啊......”乔里国王微微抬了抬眼，旋即睁大了，双手在扶手上一撑，快步踏下台阶。

“'十二永恒守护者，古树之根执其三，各族亲王得其九。'这是王室所持有的三面没错了……没想到啊，我终其一生都没找到的——咳咳咳......”话没说完，乔里就猛烈地咳嗽起来，乔里和默多卡三兄弟急忙搀扶住他。

“父亲，小心一点。”诺尔曼担忧地拍了拍乔里仍旧宽厚结实的脊背，想起了儿时和弟弟一起在父亲身上玩耍的时光，“这三面盾牌还不足以给我们足够的力量抵挡威弗提亚人，我们需要十二面盾牌全部在这里。如果没有，就算阿什昆仍未失去神力，我们也不可能战胜威弗提亚人。”

“可是上哪找......”乔里的眼神又黯淡下来。“光是这三面都寻找了这么久——对了，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它们的？”

“群山里，就在埃瑞德宁大湖旁边的洞穴。那里埋藏着当年与海外人一战牺牲的忠骨。我们发现了伟大的兰斯，他手中的钢枪依旧坚挺，手中的盾牌依旧矗立。在他旁边，我们还发现了杜林和赫洛因，我们诗篇中一直传唱的三位英雄就埋骨在我们身旁。”诺尔曼低下了头，其他人也一样。

“我一直都不顾眼前啊……”乔里苦笑着。“那么还有九面呢？你刚刚说只有十二面盾牌都在这里，才能抵御威弗提亚人。”

“是的，我的父亲。它们，正如诗句里说的，一直在各族亲王手中。只不过年代太久，加之当初的九大家族都已没落，没人知道在哪罢了。但我发现了一个玄机，十二面盾牌可以联合起来，拥有与圣盾媲美的力量，那是因为当初瓦提肯在铸造他们时，加入了一种特殊的材料——圣盾的碎片。您应该比我们更知道，瓦提肯与里迪尔一战，纳杜尔砍下了阿什昆的一个小角。只要我们能使阿什昆重新焕发出神力，那么找到剩下九面盾牌易如反掌，它们本就是阿什昆的一部分。”

乔里叹了口气，扶在守护之盾上的双手垂了下来。“孩子，别嘲笑你父亲懦弱。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呀！”

“可能的，我的父亲！完全可能，甚至说易如反掌！只要您允许，让我将自己献给瓦提肯！”

“不行，绝对不行！”乔里闻言马上否决，“当初在你身上出现瓦提肯的赐福，那些长老就已经在商量着要把你献祭以换回阿什昆，但我否决了。我已经因为自己的失误失去了你母亲，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亲人了！”

“那子民就行吗？”诺尔曼的语气突然狠戾了起来，指着门外高声说道，“已经有多少人丧命于骑枪之下，整个西部都沦陷了，我懦弱的父亲！而你却还顾及这些，若是圣盾堡陷落，整个赫雷斯特也将沦亡！我的父亲，难道你要至你千万个孩子的生命不顾而去挽留一个孩子吗？难道你想成为亡国之君吗！”

默多卡三兄弟赶忙拉住他：“表兄，冷静一下。伯伯说的有道理，你毕竟是——”

“我毕竟是什么？难道我......”

“够了！”乔里摘下王冠交到诺尔曼手中，毅然转身走向阿什昆，“我去。”

“不，父亲——”诺尔曼的戾气马上被绞碎了，伸手想去拉父亲，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开。

“诺尔曼·希尔，乔里·希尔之子、克雷格·希尔之孙，从今日起，你便继承瓦提肯之荣耀，为赫雷斯特之王！”

乔里站在瓦提肯的塑像前，以庄严的语调说完这句话，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掌，抵在阿什昆上。他的血化作点点金光，融入阿什昆中。圣盾越来越闪耀，正渐渐恢复往日的力量。

“不——”整个大殿里的人，默多卡三兄弟和那些禁卫，都冲上前去想要阻止乔里国王的疯狂行为——包括诺尔曼，也再次冲了上去。他抓住父亲的肩膀，用力想将国王和圣盾分离开，但乔里的身躯仿佛一棵橡树，扎根在了圣盾前。国王微笑着看着他们，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落在地上王冠，又指了指诺尔曼。他苍老的面容开始重焕青春，略显佝偻的脊背重新直挺，他一点点地变回了多年前那个充满理想的赫雷斯特大王子，乔里·希尔。圣盾上的白光愈演愈烈，晃得下面的人伸手遮着双眼。乔里用力地推开诺尔曼，然后渐渐的和那白光融为了一体，消逝不见，仅留下肩膀上被诺尔曼扯落的黄金家徽。

阿什昆骤然迸发出神力，把整个大殿都照得通亮，灰蓝色的光芒重新在圣盾上闪耀，瓦提肯的力量又重新落在了这荒置多年的神器上。三面守护之盾也随着阿什昆发出蓝灰色的光芒，古树的灵魂从里面解放出来，重新注入王庭里的那棵橡树。诺尔曼跌坐在地上，失了魂般摸索着。当他就要撞上那面散发着神圣光芒的八边形巨盾时，他终于找到了——父亲佩戴的家徽。诺尔曼将家徽紧紧地攥在手里，抬头看着那圣盾，眼角划过一道晶莹。

太阳此时正渐渐升高，雾海已散开，残余的雾气化作丝丝缕缕白云，就在头顶被劲风吹着飘向远方。王城里，群塔和高宇在西方投下了细长的而清晰的阴影，映衬着天边的云霞。没多久，万丈的光芒从地平线射出，光亮迅速地从佩里亚诺一路延伸到这里，将圣盾堡照得如一面盾牌一般闪耀，把埃瑞德宁大湖里潜藏的秘银锁甲公诸于世，让冻土冰原下的精金古盾初尝阳光。诺尔曼王子手持圣盾，驾上战马霍尔拉尼斯，如《高地人诸王传》中的开拓王德文·希尔一般勇武、无畏。“这是个最坏的时代，不是吗？”诺尔曼高举盾牌，“但海外人，海盗还有威弗提亚人，在赫雷斯特的历史上，我们有过退缩吗，有过让步吗？高地王邓肯说过‘荣耀的背后是无数平凡的伟大抗争’，我想今天——就是属于赫雷斯特的荣耀！赫雷斯特人们，我们的王，伟大的乔里·希尔，就在刚刚为了这个国度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所以，高举你们的武器吧，让云端之上的先王与瓦提肯看到你们的勇武与自傲！”。刚刚失去了国王的赫雷斯特人英勇万分，势不可挡，自千年的城墙下鱼贯而出，死守城门。城门上的弓箭手拉弓上弦，双方的人流聚在城门口相互挤压，板甲碎裂声，骨骼断曲声，士兵哀嚎声不绝于耳，场面甚是肃穆悲壮 。在瓦提肯的守护下，威弗提亚人的弓弩与骑枪难伤赫雷斯特人分毫，但高地人们的长枪与重剑却可穿透他们厚重的板甲。

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威弗提亚人已经筋疲力竭，而王城的卫兵们却没有丝毫困倦。一片混乱间只剩赫雷斯特人的战歌——

“掷出长枪穿破重甲，

“挥出长剑劈断马腿。

“不为群山下的秘藏，

“只为山麓下的妻儿——‘’

赫雷斯特的东方，远远的马蹄声传来。依稀可见星辰的天空，掠过九个闪烁着盾牌形状的光点 。马蹄声愈而愈近，声后是无数斗志昂扬的赫雷斯特人。

印着天平的银色旗帜倒在了古树之根下，威弗提亚人随着落下的夕阳撤退，人们守住了自己的家园。圣盾堡下一片欢腾。紫红白三色的晚霞拖着尾巴从西方逶迤而来，渐渐昏暗的夜色使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天空中的一颗新的明星。

感谢拜尔德（tieria）大佬提供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