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战士：无问东西/强哥

“为嘛子去打人咧？”

男人缓缓拉伸皮鞭，上好的牛皮材质一下又一下撑出清脆的爆响，挑着郝强脑袋里那根筋突突地跳。

“馋，买辣条，莫钱。”

郝强直快地回答，一边稳住马步，努力压下颤抖的肌肉，心叹不愧是自家老爷子，扬而不挑，直弄人心，比直接打下来还叫人难受。

像被一口青铜大钟罩着，闷。

“那你觉着，这是谁的错？”

男人一收皮鞭，沾了点稀盐水，弄湿，稳如山中老僧扛起那再熟悉不过的棒槌，就要鸣钟报时。妇人挑开帘子，看了眼状况又无奈地放下，去着手准备药膏，边走边叹息。

娃好几天没打了，该打，不然上房揭瓦。

“那钱是打了约的。”郝强挺直腰，嘴犟，虽然只套了件背心大裤衩，却还是汗如雨下，原因无他，怕。

“还有没？”

男人移步调位，身体发力，羔羊待宰，风暴就要来了。那浑身的肌肉俊美如刀削，气势磅礴，宛若怒目金刚。

“说好的单挑不插手不告人，那货出尔反尔嘶，不是好汉。”郝强深呼吸，想据理力争。

“那不管，接好。”老僧却懒得听这些，乘热打铁，报时要准时，不可有分差。

“啧！”

男孩闷哼，差点栽到地上，刚那一瞬间钟被狠狠敲起来了，天地都离他而去，盐蚀着开皮绽肉的伤口，下刀子一样的疼。最老练的厨子也盘不出这碟葱爆炒肉。

“接上。”

厨子翻袖开炒，气定神闲。

“接上！”

郝强咬牙，直背，心一横。不就是打，又不是莫挨过，怕啥子，缓一觉又是好汉，告状那孙子给老子等着！

“叫你往东，莫往西，给老子记着喽！”

“记着！”

【2】

“又皮，不皮会死啊你。”

“妈你轻点哦。”

药纱轻轻铺下来，然后是涂抹和好的膏泥，药膏药性热，瘙痒，烧的少年呲牙咧嘴。

“还不明白你爹为啥打你？行了，早睡。”妇人撇撇嘴，却还是附身亲了下儿子，才提着药箱开门离去。

少年姓郝，名强，逢人问起，都是郝强的郝，郝强的强。年十二，习武之人，血气方刚。前两日馋辣条，跟同龄打赌单挑，输了掏钱请客，然后那孙子败阵掏了钱，反手告状。

违约怎么办？没义气，胆小鬼，打！往死里打！

最后东窗事发，钱退了回去，附上药钱，自己也挨了揍，葱爆炒肉。

“嘁，孙子。”

郝强趴在硬床板上，无聊地拨撩花草，两指轻折，看叶子弯下，又缓缓起来，虽然叫不出名字，不过他就喜欢这样的花，够韧。但也不能太用力了，过猛则夭，太用力就断了，没意思。

花儿都是老娘养的，刻进家训里的习惯，他没继承上，就是喜欢弄，自己养啥死啥。

不过为啥总挨揍呢？他就是不明白。其实疼倒也说不上多疼，厨子手艺辣，可他这菜更能扛，得猛炒，虽然还是怕老爷子。练家子，啥苦没吃过，就是很多事儿想不通，几块钱而已，那狗娃子说好的不告状，转头就把定下的话当屁放掉了。

就他像个楞头一样，一口唾沫一根钉，钉子钉在木头上，牛都拉不出来。

想着想着，风从窗中吹进来，带着大海的咸腥，驱散疼痛，神清气爽。街上很吵，大爷下棋大妈跳，人群熙熙攘攘来又往。远处是夕阳西下，又有大船进港，港湾永远都这么繁华，像贪得无厌的巨兽伏在那儿，吞吐四方来物，怎么都吃不饱。笛声鸣出很远很远，起航归航，悠悠扬扬。

然后就是尚待开发的工区了，施工的停工的快要施工的，阿瑞斯部队亲自过来征的地，虽说祖宗留下的地儿不能让，但架不住人家给的多，好多打小认识的朋友都搬了，从此相别再不见，天涯两茫茫。

“呸，怎么莫名就矫情起来了，跟个娘们似的？”

少年抹去嘈乱的思绪，放空大脑，和练功时一样。他将下巴抵在双臂上，太阳快要沉下去了，明儿又是鸡飞蛋打。

【3】

“哈，所以前几天你就把那厮揍了？”赵海龙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强哥的旧日时光还真是……多姿多彩！

“对头！”郝强摩拳擦掌，摆出对垒的架势，“本来想那时候就直接开干，棒子都准备好了，但老子忽然就悟了，这事儿不能这么办，这事儿这么办办不成。”

“咋说？”赵海龙将饮料一饮而尽。

“你说我刚挨了老爷子的打，再弄那不等于往枪口上撞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的是机会，前几天，给老子逮上了！”

少年吹了声口哨，一个扫风腿，落叶横飘，虎虎生风，那孙子肯定想不到还有卧薪尝胆这一出，被揍了还一脸懵逼。

这次倒是学乖了，守口如瓶。

“有理。”赵海龙连连点头，拱手作揖，郝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嘁，有个屁的道理，就我脑子转的慢，非要把打都挨上一边才明了，日哦，你走快些撒！”

郝强一口唾沫飞出老远，大步流星，自己天生就不是当谋将的料，练家子谋个屁哦？很多道理其实都很显眼，就自己明白的晚，玩脑筋急转弯一样。

“得！”赵海龙起跳扭身，以投三分篮的架势将易拉罐抛出，正中垃圾箱，“话说走了半天，这到底去哪儿？”

“来来来，去了就知道！好地方！”郝强招手，灵巧地钻入人群，拐街转巷，老家的一花一草他都再熟悉不过，如鱼龙入海。

庆港打跳七八年，也就老赵看得上眼，父母双亡，街头霸王，侠义之士……当郝强第一次和赵海龙认识时，他很高兴还能找到和自己相似的人……呸！自己老爹老娘还健在！

那感觉仿佛胜遍芸芸众生，站在紫禁之巅已天下无敌，正觉寂寞伤感时忽然又来了挑战者，说兄弟你是这里最牛逼的吗？是就来和***架，不打不男人，谁输谁**，啥你问大爷我叫啥？听好咯，大爷我，孤独求败！

那怎能忍，必须认一认。

认识的过程是先打一架，下面弟兄没脑子，欺了孤儿院的娃，被龙兄揍的满地找牙。郝强一听，虽说恃强凌弱欺负孤儿这事儿就尼玛理亏智障和离谱，但兄弟只能自己训，不能随便让野路子干了，当即提着西瓜刀对线孤儿院之王。

可世事难料，高山流水觅知音，千里奔马遇伯乐，当二人打红了眼发现都没有稳赢彼此的把握时，当即一拍即合，强强联手。

为此郝强还摸了武馆两坛药酒换茅台，下馆子喝的酩酊大醉，从此庆港的霸王变成了两个，龙盘虎踞，形影不离。

最终他们站在了……关帝庙前，夕阳将影子拖的很长很长，直上台前十六阶，斗拱飞檐，竹林参天。

“关公爷……的庙？”

赵海龙对着那义气千秋正星眉目的关云长之像愣了半晌，感觉脑子都被青龙偃月刀劈开了，只剩下大大的水墨“义”字，笔力苍劲。

“还藏锤子藏！都出来！”郝强重重地拍了拍手，举手投足间，豪气云干。

“强哥好！龙哥好！”

小弟们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兴奋地吹着哨，像变戏法一样，也不知道这小小的庙宇是怎么藏住那么多人的，那架势就像小伙子迎娶大姑娘，十街九巷凑热闹……而现在，他们都是自己的亲戚啊不兄弟了。

“今儿就问你怎么样！”郝强一把搂住龙兄，健壮的肱二头肌几乎压的赵海龙喘不过气，“拜把子，当兄弟，有意见没？！”

赵海龙看着他，后者挤眉弄眼之余都是得意，这根本不是桃园结义的剧本，而是决战紫禁之巅！青龙偃月刀都哐当架你的脖子上了，好哥们正问你干不干，说不干不兄弟，不干就得见血……干！当然干！这还能有不干的理由么？关公爷正看着呢！

“废话，***干！”赵海龙跳了起来。

烟燃香炉，香气袅袅，火星旺，小弟们左右靠墙列队，谓之左青龙，右白虎。

少年上前，附身，拱手，拜礼。

“今郝强与哥们赵海龙！结为双兄，至死不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今赵海龙与友郝强，结为义兄，至死不弃，荣辱与共，生非亲缘，然赴死则定当无所畏惧！”

“关公在上，共鉴！”

“关公在上，共鉴！”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少年们意气风发，相视大笑。

【4】

“SEU的调查函。”

男人将一份带有SEU标志的信件扔到桌上，语气还是那么平淡，无论何时他都像一尊雕塑，即便自己的亲儿子大祸临头。

“不是***的。”

郝强阴着脸，一言不发，涉及人命的案子，他约莫已猜到是谁了……那帮孙子这种屎盆子也敢往自己头上扣。

***妈的。

大丈夫敢作敢为，可也不受无妄之灾，解释，澄清，结束就好……但***，看老爷子这状况，事情好像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这话留着对检察官说，现在，两个选择，”男人凝视儿子，回忆他尚且短暂的一生，“要么留下，后果未知，要么走，忍。”

“去哪里？”郝强抬头。

去哪里？莫名其妙，无事生非，锅从天上来，他为什么要走？不是自己干的，又忍什么？以后还怎么娶婆娘过日子？

“随便哪里，体校，都行。”

忍一时，益一世，世界远非黑白分明，黑白混淆那是灰。

“不。”

笑话哦，警署和SEU又不是废物，自个儿清清白白，案都断不了？自己就是干了，跑天涯海角了，还能躲开天网系统？呸，你儿子压根没干！替罪羊，不当。

“必须。”

意气用事，失态比你想的严重，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不。”

“犟驴，莫得选。”

漫长的沉默。

“MAU。”

不想去……不过莫得选，那就MAU，老赵也在那里。

“不如说去SEU。”

我有武。

你太爷爷曾是武道一代天骄，甚至超越了前代的宗师，但那又如何？面对劫犯时他挺身而出却死在了枪口下，至死都没有挥出一拳，引以为傲的武又有什么用呢？

世道无常，规则很多，明的暗的，你又知道什么？以为庆港当个混子头就深谙世间规则了？嫩娃子，可笑至极。叫你往东，莫往西，听话，听老子的话，莫打岔。

男人一言不发。

郝强低下头，那句“那学这十年的武又有什么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忍住了。

“干，体校。”

人生中第一次，争执结束后老爷子没有打他，他也第一次低了头，耷拉着脑袋，像根焉儿了的黄瓜。其实本来想坚持的，他坚持的事儿一向到底，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没劲儿了。他想不通的事儿总是那么多，想不通，为啥，为啥，为啥……倒不如先先不想了，和那花儿一样，韧些。

武侠片里的绿林好汉平日莽的不行，可也知道有些事得忍，是可忍。老爷子说往东，那就往东。

【5】

忍屁，忍锤子，孰不可忍个屁，退一步越想越气！让我往东，爷偏要往西去！

当天夜里，郝强提上西瓜刀就冲出去了。

“啷个锤！***仙人板板！”

那一夜，庆港鸡飞狗跳，彻夜难宁，居民们愤怒地推开窗，都见到了一人追骂百人逃的奇景，从郝式武馆一路砍到东道路口，港口百人斩，山海又多了一桩奇闻！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有本事祸祸人，莫本事出来打？！”少年甩开步子，西瓜刀擦在新刷的水泥墙上，一路火花带闪电，“你们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咋个跟婆娘家一样！怂球！**！跑尼玛锤子跑！孙子！你们给老子站到！”

“孙子！你给老子站到！！！”

【6】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王牌战士，有请新选手登……”

“停停停停停，客套话莫说啊，老子叫郝强，郝强的郝，郝强的强，你们都给老子记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