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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扭曲亵渎之物早已失去了曾经伟岸的形貌,只剩下让人看一眼就会陷入疯狂的扭曲和畸变,或许我记忆中的那位勇者早已在奈菲亚无穷无尽的深渊地狱当中死去,存活下来的,就只有一头为了杀死怪物而将自己扭曲的比怪物还要怪物的深渊恶魔。”
……
外出游历的第八年整,四月十二日,天晴无云。
三天前我收到来自家乡的书信,信中,我的父亲——一位艾沃达纳公爵隐晦的表达了他对数年不见的儿子的思念,并希望我可以再前往一次北提里斯,那个名为韦尔尼斯矿业小镇,前去收录有关于那位传闻中强大冒险者的传说。
我欣然接受,并于昨天踏上了穿越阿索里亚大洋,前往北提里斯的商船。
六年前我第一次踏足北提里斯的时候,曾在韦尔尼斯的广场,泽纳恩皇子——赛摩亚的演讲台下的人群当中,与那位传说中的冒险者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候他似乎才刚踏上冒险之路,十八九岁的年纪,金发异瞳,相貌堂堂,虽然还未完全褪去稚气,但却壮志勃勃,抱着长剑,背后跟着一位羞涩的姑娘,眼神中燃烧着火焰,仿佛不把整个世界放在眼里。
如今六年过去,虽然我们不曾再碰过面,但我却时常听闻有关于他的传说,我知晓他在莱希墨苏洞窟的深渊中斩杀虚假的先知,知晓他于燃烧的森林中拯救风神的信徒,知晓他平息托马特的动荡,通过卡利亚的试炼,从籍籍无名到名震世界,留下种种传说。
他精彩的旅行常常令同为旅行者,冒险者的我神往。
商船于无边无际的大洋之上航行数月,承蒙风神的庇佑,时隔六年,我再次踏上了北提里斯的大地,怀着些许激动与忐忑,我又一次来到我曾与那位传说中的冒险者有过一面之缘的矿业小镇——韦尔尼斯。
六年时间很长,长到可以让一个无名小卒成长为威震世界的传说冒险者,六年时间也很短,短到不能在一座小小的矿镇里留下什么痕迹。
六年时间,这座矿业小镇依旧是我当时离开时记忆中的样子,城镇依旧是那座城镇,酒馆依旧是那个酒馆,人也依旧是那些人,这里的岁月似乎只存在于韦尔尼斯人脸上多出的那些许沧桑与皱纹中。
如果硬要说出点什么变化的话,好像也就只有小镇里居民眼中多出的,在看到陌生来客时的莫名的惊恐与麻木。
除此之外,我再没发现其他改变。
为了能当面与那位传说中的冒险者交谈,我在小镇的酒馆里住了三天,这三天里,我先后拜访了小镇的长老,守卫,以及治疗师,在他们口中,我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传闻。
有关于那位冒险者的,令人有些脊背发冷的传闻,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我看到了另一个版本的冒险者,一个与我记忆中臆想中的冒险者截然不同的冒险者。
“你说的是它?”韦尔尼斯的长老海因茨说这话的时候嘴唇发紫,浑身颤抖,像是在回想什么可怖的经历,连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它…它已经有很久没来过韦尔尼斯了,我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我…我也不想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它都不会再踏足韦尔尼斯。”
长老的表现让我很疑惑,她表现出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惊恐情绪,就好像我们讨论的不是一位斩杀魔物,平息祸乱的冒险者,而是一头不可描述的邪魔。
更令我摸不着头脑的是她言语间的用词,“它”而非是“他”,她用了称呼野兽或物品的代词,而不是正常的对他人的称呼,这是一种十分不尊重,十分无礼的用法,在我印象中,那位冒险者在刚刚踏上冒险之路的初期,在韦尔尼斯曾帮助韦尔尼斯人斩杀过作恶的恶龙,受到所有韦尔尼斯人的敬仰,是什么让一位长老竟然用如此无礼的方式称呼曾帮助过自己城镇的恩人,我想不明白。
我说出了我的疑惑,而海因茨长老的反应很耐人寻味,她先是一怔,像是陷入了回忆,随即苦笑:“你应该很久没有来过北提里斯了,有太多事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变化的东西太多了,不仅是时间,人也一样,尤其是那头……,不,那位冒险者,它的变化更多……”
长老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我还想询问更多东西,但她却闭口不言,不愿再多说,只是打发我出去,找其他人打听。
无奈,我只能拜别长老,继续在小镇里探访,希望可以在其他人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可城镇中其他居民皆防我如防贼,不愿与我这个外来者有过多的交际,经过了数次努力,我才终于用一瓶上好的朗姆酒为代价,换来了与城镇守卫交流的机会。
“那家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守卫桑切斯灌了一口酒,他沧桑的脸不知是因为酒精的燃烧还是因为愤怒而胀的通红,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和无意义的咒骂。
以至于我都有些后悔给他酒了,这家伙酒品真的太差了,喝完酒之后嘴里就只剩下了不堪入耳的脏话,我本以为可以从他这里可以交流到些有用的消息,结果整场交谈就只有桑切斯的牢骚和咒骂,而我只能努力从这些脏话与牢骚当中提取出些许有关于那个冒险者的描述。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在韦尔尼斯当了二十多年守卫了,见过的冒险者没有成千也有数百,可从来没有一个像他那样疯狂,那家伙就像一头没有情感的冷血恶龙,偏执又恶毒,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目的,甚至只是为了取乐,就会大开杀戒。
曾经韦尔尼斯附近还会有商人行走,自从他出现之后,商人就几乎绝迹了,他会伪装成客人来骗取行商的信任,然后突然发难杀人越货,导致再少有商人敢踏足这附近,韦尔尼斯的通商都成了困难。
而且,那家伙的疯狂和扭曲并不仅仅体现在性格上,他就连外表都已经变得亵渎扭曲了,相信我,你不会想见到他的,那种疯子只是看一眼都会让你陷入疯狂中的。”
我对桑切斯前一段话存疑,因为在酒馆中时,我听闻桑切斯在几年前曾因酒后发疯,与那位冒险者大打出手,并在最后被打成重伤,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因此,我认为他对冒险者的描述或许参杂了些个人情绪的因素进去。
而对最后那段话,我则嗤之以鼻,作为一位艾沃达纳的贵族,一位踏足过这个世界绝大部分地方的冒险者,我虽不像那位冒险者一样闻名于世,但也算的上是见多识广。
我见过太多被世人闻之色变,称其为亵渎和禁忌的怪物,我曾在亡灵洞窟的最底层直视过被称为暗之畸形的可怖巫妖——伊斯西泽鲁,也曾在被埋葬于地下裂缝的远古城堡中一窥传闻中的“螺旋之王”的真容,在家族世世相传的秘典里窥见过传说中“恐惧领主”的画像,即使是在那些亵渎扭曲的怪物面前我都未曾动摇过自己的认知,而那位冒险者虽然神秘,但终究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只是看他一眼就能让我陷入疯狂?我可不相信。
我听够了桑切斯的牢骚,感觉在他这里已经获得不了更多信息,于是起身离开,打算最后再探访一个人,如果再获得不了更多信息的话,就即刻启程前往帕罗米亚。
而我最后打算探访的人,是韦尔尼斯的治疗师——阿利莱玆。
“我不知道,别问我。”阿利莱玆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冷漠。
工作室中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言,但我能感觉到每个人对我的敌意,这股敌意尤为浓重,要比城镇中其他人对我的敌意更为浓重,好像我不是提出了一个问题,而是在撕开他们的伤口,并往上撒了一把粗盐。
我尝试旁敲侧击,但工作室中的其他人也不愿和我对话。
不过我也没有就此放弃。
最终,我花费了一笔足够一个韦尔尼斯人大手大脚消费数月的“人情世故”,才终于换来了对话的机会。
“那头**就是一只食尸鬼!恶魔!”阿利莱玆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它的存在就是对伟大的治愈之神的亵渎!那扭曲阴暗的异变**,它的爪子上沾满了治愈之神信徒的血!
那混蛋!**!它……它……”
阿利莱玆说着说着忽然哽咽,伏在桌上抱头痛哭,而鉴定师弗莱阿达苏则阴沉着脸慢慢凑了上来,向我讲述了阿利莱玆不愿讲述的东西。
“你口中的那个冒险者,他在几年前抓了阿利莱玆的女儿。”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不解的问到:“为什么?”
而弗莱阿达苏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差点让我吐了出来。
“为了吃。”她强忍着不适的感觉:“治愈神的信徒天生对黑暗有很强的抗性,而吃掉他们的血肉可以掠夺相关的能力,所以那个**抓走了阿利莱玆的女儿,把她当做牛一样饲养在农场里,像牛一样产生价值……”
我没有听完弗莱阿达苏的话,就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过工作室的大门,随后落荒而逃。
我不敢思考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也不敢回想,只是一味地狂奔,直到冲出韦尔尼斯,冲进无边无际的荒野里,直到精疲力尽,跪在地上不断的呕吐。
我不敢回头去看韦尔尼斯,只感觉那座城镇上笼罩着一层散不开的阴霾。
我现在只想买最近的船票,尽快逃离北提里斯。
我庆幸自己逃离了韦尔尼斯,没再去挖掘更多的真相。
可很快,我就发觉自己庆幸的太早了。
远方,夕阳的地平线上正缓缓走来一道身影。
我眯着眼睛看过去,想要看清,可当我真的看清后,却又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中,恨不得自刺双目。
那是一头扭曲畸变的怪物。
看到它的那一刻,我的大脑中一片空白,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耳边不断回荡着噩梦般的耳鸣,异常,亵渎,畸形,扭曲,疯狂,这些词汇如幽灵般萦绕在我的思想里。
那怪物长着狭长分节的身体,像是某种灭绝于远古时代的怪诞昆虫,又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亚龙蜥蜴,身上长着厚重,反射着油膜般扭曲彩虹光的鳞片,拖着粗壮带刺的尾巴,背后震动着幽灵般的羽翼,四对扭曲的脚爪拖拽着异变的身体缓慢移动。
我被吓的不敢动弹,而它却在慢慢向我走来,直到来到我面前。
它向我微笑,三个可怖的脑袋同时向我微笑,畸变的肌肉推动着面孔上令人作呕的增生鳞片向我微笑。
而更令我感到恐惧和作呕的是,那怪物的面孔竟然出奇的像人,它有着像人一样的五官,长着一头金发与一双异瞳,那扭曲的面容,竟该死的让我感觉如此熟悉。
“我感觉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那怪物口吐人言。
我颤抖着喊出了他的名字。
“真是好久不见了。”它再次微笑,挥动着八条扭曲畸形的手臂,一条滑腻的触手在它背后蠕动着,如此可怖,如此亵渎。
而这次我没有再回复,伟大的元素之神在上,感谢您的仁慈,您的伟大,让我在无穷无尽的恐惧当中陷入了无意识的晕厥,不必再目睹眼前的可怖亵渎之物。
而当我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在三天后,在韦尔尼斯的医师米歇丝家里。
我修养了两天,随后立马赶赴了回家的商船。
外出游历八年,我从未像现在这般的希望自己可以赶快回家。
如今,商船已经在阿索里亚大洋航行了数个月,即将抵达目的地,而时至现在,我却依旧不敢去回忆那天的经历,在韦尔尼斯的那些日子如散不开的阴霾般笼罩着我。
在我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头怪物就是我心心念念寻找的冒险者,父亲让我拜访的冒险者,那个我曾有过一面之缘,但却已经六年未见的冒险者。
我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从原先相貌堂堂,自信阳光的少年变成那副扭曲可怖的模样,海因茨长老说的没错,这段时间变化的东西太多了,不仅是时间在变化,人也一样,尤其是那位冒险者,他的变化要比寻常人更多。
在六年的时光的冲击之下,那扭曲亵渎之物早已失去了曾经伟岸的形貌,只剩下让人看一眼就会陷入疯狂的扭曲和畸变,或许我记忆中的那位勇者早已在奈菲亚无穷无尽的深渊地狱当中死去,存活下来的,就只有一头为了杀死怪物而将自己扭曲的比怪物还要怪物的深渊恶魔。
……
笔记写到这里忽然断了,后续的字体变得狂乱而潦草,无法分辨其具体的内容,只剩下一行醒目发黑的血液字迹,仿佛是在慌乱中咬破手指所写——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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