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战士：开幕之夜/小丑

【1】

小丑以表演取悦观众，他们同时被生活玩弄。

【2】

毛刷在脸上慢慢抹过，白色油彩被涂抹的很均匀。这是底色，乔克涂的很小心，一下又一下，手法像羽毛一样轻柔。

他已经失败了好几次。以前总是笑话她化妆都要好久，总是很晚出门，常常迟到。现在才知道，化妆远不是在商业场上动嘴皮子那么简单，化的好了……可以是任何人。

白色的底面涂妆完成，乔克放下毛刷，吸着烟，与镜中颓废的自己对视。这一次妆化得不错，油涂的稍厚，掩盖掉了憔悴。宝贝们看见了一定会很开心。

烟雾缭绕，烟味辛辣呛人，每当乔克回想起这半个月来的变故，总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当油头垢面的乔克在男人的摇晃中醒来时，已是清晨。自己正趴在垃圾箱上，在恶臭和行人嫌弃的目光中大醉入梦浑然不觉，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扯掉的，手里还握着尚存余液的啤酒瓶。

“嘿兄弟，你的状态很不好，需要我送你回家么？”胖乎乎的男人捏着鼻子扶住乔克，看样子是个好心人，爱心多到泛滥，字里行间都在关心这个可怜的酒鬼。

“家？我只是个可怜鬼，还有家么？没有家。”

清晨风很冷，胀痛昏沉的脑袋被吹醒了不少，乔克挣扎着推开男人的搀扶，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新币，扔在男人脸上，拍了拍他的肩。

“收起虚伪吧伙计，你甚至都藏不住嘴边的笑。”

没有人会好心到去无缘故地关心陌生人，除非有利可图，不论是图谋钱财还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心理上的满足，很残酷又很现实的道理，不是吗？

在冰冷的地下实验室里看见儿女被当成实验体却无能为力，自己被公司开除无论是报警还是投出新闻都石沉大海，以及银行账户被莫名冻结而之前还谈笑风生的同事朋友全都避之不及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这个道理很浅显，也许很多人都知道，为什么以前自己就是不知道呢？自己明明是销售业绩最好的职员，每天面对着无数人察言观色舌绽莲花啊。

至于男人的好心，在他嘴角扬起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不过是想敲诈流浪汉一笔，从可怜人身上挤出他们最后的油水，街头混子的惯用伎俩。

“痛快。”男人笑着收起钞票。

“下次控制一下脸上的肌肉，效果会好很多。”

乔克嘲笑一声，拖着酒瓶头也不回地离开，只是没走两步又抱着垃圾箱呕吐起来，跪在下水道前。

“嘿，要不要送你回家？”男人卷着钞票，笑。

水汽氤氲，乔克也跟着笑，至于归处，以前那里是家，现在不过是个空荡荡的房子。

【3】

有些失神了。

红色油彩在脸上晕开，弄花了刚刚化好的白色底妆，不经意间水蘸的多了，只能重新化一遍。乔克从回忆中反应过来，放了半池水，双手撑着洗漱台的边，静静看着倒影下有些恐怖的自己，一头栽进冰冷的水中。

很冷，像刀子一点点割着肌肤，气泡在耳边飞快地腾起，大脑却很清醒，和那个噩梦的傍晚一样。

“这是你的孩子么？很可爱。”

换气扇悠悠转动，弗兰克坐在屏幕前，微笑着记录实验数据，两个孩子在他脚边生死不明，身上满是血。好像那只是两个小白鼠而不是活生生的人，更何况那是乔克的至爱。

乔克后来不断地回忆那一幕，眼前的世界都是猩红色的，自己嚎叫着挥舞着拳头扑向博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看到孩子们倒地抽搐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杀了他，杀了他！

但他做不到，警棍捅在小腹上，神经节疯了一样哀嚎，然后是第二棍，第三棍……疼痛、愤怒、不甘……乔克抱着头被打的满地翻滚，从未那么无助过。

阿努比斯开除了他，像踢掉一条可有可无的狗，他试着去警局去媒体甚至去SEU求助，然而警官笑着敷衍于事无补。他没有家人，所有朋友都与他断绝了来往。连带着贿赂都做不到，银行账户都被冻结，世界就这么抛弃了他。

天堂到地狱，原来这么阴冷这么近。

窒息感越发强烈，没有空气，很黑暗。乔克终于忍受不住，在本能的驱使下一头仰起，跌跌撞撞地后退一个不慎翻进浴缸里，大口吸着气，疼的呲牙咧嘴。

命运女神曾笑着提起裙摆，春光焕发，却又将企图接近的他一脚踢开。现在他明白了，命运女神也不过是个女表子。

过了很久，他才微颤着重新坐回镜子前，继续画着未完的妆。

【4】

转机出现在一张名片上。

作为阿努比斯制药销售部的精英，乔克不知道上过多少次交易桌，与西装革履的客户们握手言欢，微笑着促成一桩又一桩买卖，其中不乏一些大场面。

作为销售人员，乔克其实并不关心自己销售什么东西，不关心它们的源头途经和最后的归宿以及作用，研发是研发部的活儿，出了事有法务部扛着，他只需要竭尽所能地耍动嘴皮子将其卖出去就可以了。

那张名片正是在一场大买卖中客户给他的，客户身份不详，据说是军团的人，那张名片也可以称之为“地下世界的入场券”。

军团臭名昭彰声名狼藉，乔克本能地厌恶这类人，不想过多接触，但碍于交易只能收下。地下世界他倒是听过，非法产业链，那里什么都有，上得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合法的违法的，合乎伦理的不合乎伦理的……只要你开出的价码够大，没有什么是那里办不到的，无论是从北境买两个幼女还是在SEU脸皮子底下***一笔黄金……很简单，出钱就行。

乔克要做的也很简单，雇佣杀手潜入公司，法律给不了的正义金钱可以给，法律还不了的公道他自己取。如果宝贝们还活着，博士得死，如果已经遇难，博士将生不如死。

【5】

最后一笔微微上扬，唇边的红色涂抹完成，还有黑色的眼影，很常见的小丑妆，去地下世界必不可少的身份掩护。至于小丑，宝贝们很喜欢马戏团，所以爸爸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必须是个能让人开心的小丑。

化的好了，果真可以是任何人。

乔克扔掉笔，直起腰板，双手放在大腿内侧，像个好学生一样，打量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过了很久，他才捡起笔，慢慢捅进嘴边，撑着唇角像上勾起，营造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小丑必须得笑，如果自己愁眉苦脸，那怎么能让观众开怀大笑呢？

“呵呵。”

他试着笑了起来，笑声很僵硬。

“呵呵，哈哈。”

乔克站起来，清了清嗓子。

“哈哈哈，哈哈哈。”他挠着腋窝，努力让自己发笑，笑声越来越自然，越来越轻松，最后开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兄，你可比我还搞笑哈哈哈哈，”乔克捧着腹，一遍遍擦去眼中的泪水，“哈哈哈哈，欢迎，哈哈哈欢迎来到乔克的表演秀哈哈哈哈……”

此刻洗手间就是舞台，他就是小丑，镜中是观众，台下万众瞩目。观众期待小丑精彩的表演，小丑也绝不会让观众失望。

“女生们，先生们，”乔克语气庄重，好像正穿着黄白戏服，戴着三角小丑帽，在聚光灯下喜迎宾客，“欢迎来到乔克的表演秀，请稍安勿躁，表演马上开始。”

“哇哦叔叔，你都会些什么呢？”

乔克提着嗓，让声音稚嫩，这应该是一个可爱的孩子，自己的宝贝，带着红鼻子鼻套，拉着小气球，紧张又激动。

“也许是空中飞人，也许是抛小球？等下才会知道呀，知道了就不是惊喜啦！”乔克笑了起来，甩甩头，语调轻松，面对孩子时可不能刻板地念稿。

“精不精彩呀？”宝贝努力踮起脚尖，小手举的很高。

乔克失笑，用蘸红的毛刷在镜子上轻轻画了起来，胖嘟嘟的脸，两个大眼睛，一个红鼻子，一个红嘴唇，还有小丑帽和拉夫领。

与镜外的自己完美重合

“很精彩，我的孩子，很精彩，我保证。”

他凑到镜子前，放肆地笑了起来。

【6】

狭小的房间，没有装饰，除了一张木桌外空空荡荡，光线有些暗。乔克与男人面对面，显得坐立不安，光头在一旁叼着烟，那是男人的打手。

“先生，求求您，请退还我的筹码。”

乔克低着头，扣着手指，声调尖的颤抖，难过的像是要哭出来，只是他穿着五颜六色的的小丑服，莫名多了滑稽，和表演一样。

面前的男人戴着半高丝绸礼貌，身着黑色长风衣，是魔术师的装扮，他也自称魔术师，是本市地下世界的中介人，负责兜售情报，或者向有需要的客户介绍杀手。

七天前这个哭哭啼啼的小丑找到了他，以市中心最豪华地段的房子作筹码，雇佣杀手去救出他的孩子，魔术师和杀手们当然乐的签署协议，不过……阿努比斯的背景又岂是他们能碰的？

外人不知道阿努比斯的背景，那些蠢货对财团的力量一无所知。

“杀手失败了，现在还在局子里，任务无论结果筹码概不退还，这句话你还要我说多少次？”

光头弹着比他嘴还大的雪茄，将浓重的烟气喷到乔克脸上，满意地看着后者缩起身子，惊恐到像个娘们。对付弱者就是这么简单，一点恐吓就行了。

“可……可是我付了钱，你们欺骗我！”乔克抱着头，努力避开光头的视线，害怕到话都说不完整。

“我知道的，杀手先生甚至都没有迈出这里一步，现，现在还在4区，抱着足球宝贝醉生梦死，警署总不会在在赌场里啊先生！”

其实看到杀手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伙人合起来宰新人，不过他们能宰，自己也能，只需要一点决心，足够的……疯癫。

“你说什么？”光头一把抓住小丑的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我说，请，”乔克缓缓抬头，抽出光头嘴角的雪茄，狠狠戳进他眼里，“退回我的，筹码。”

乔克咬着牙，却又努力微笑，说话一字一句，全然不见了怯懦。光头捂着被烫瞎的眼，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魔术师被惊的豁然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忽然强硬起来的小丑，对方顷刻间就变了个人。

“先生，我们呢算是半个同行，恰好我最近在研究魔术，想和你交流一下共同话题。”

乔克砸吧着嘴，一脚踢在光头腹部，然后蹲下身，从身后搂住光头，像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他的力气不大，甚至可以说瘦弱，然而光头只是恼怒地瞪着这个疯子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尖锐的飞刀正在他喉前转悠。

“你应该听说过这里的规矩，想杀他可以，你得拿自己的命去换。”

魔术师站在椅子后面，面无表情，他并非空话，一旦小丑杀了人，这赌场里所有人都可以处置他，这是不可破坏的游戏规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遵守。交易的基础是安全，因为你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被射杀在这里，分蛋糕可以，掀桌子不行。

“那是后话，先聊魔术，”乔克搂着惊恐不已的光头，把玩飞刀，“魔术师有八道职业戒条，你应该很熟悉，第一条，要尊重同道……”

他突然暴起，将刀捅进光头耳边，沿着脖子灵巧地旋转一周，在血浆和气管嗤气声中兴奋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像个孩子。

“咣咣！”

乔克跳起来，用力拍打桌子，用椅子遮住垂死挣扎的光头，“现在就只剩下你我两个人啦！”

“你疯了！”

魔术师摇着头，慢慢后退，借着风衣掩盖自己拔枪的动作，对方已经杀了人，自己便能直接处决他，光头还在桌子下抽搐，像条挣扎的死鱼。正当防卫，无罪。

他忽然大叫起来，捂着肩臂摔在地上，就在刚才，乔克手快地掷出魔术飞刀，贯穿了他用以拔枪的右臂。

“魔术师第二戒条，要认真练习，”乔克保持着掷刀的样子，言语中无不是歉意，“未练习熟悉前不作表演……啊对不起先生，我好像又违反了第三戒条。”

“疯子！！”

魔术师痛苦地抽着气，惊怒交加，打手可能是因为一时大意，然而此刻，他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甚至都没有看清小丑的小动作。交易室里没有监控，为了客户们的隐私，没有人愿意被窥探，这个原本人性化的设计此刻却会要了他的命，墙壁的隔音效果简直令人绝望。

“哇哦，说真的老兄，我也很惊奇，这空中飞刀的表演从没练习过，”乔克莞尔一笑，解下魔术师腰间的快拔枪套，“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么？很简单，拿刀，扔出去就行。”

他从风衣口袋中取出手帕，轻轻擦去魔术师额前密集的汗珠，又轻轻放回，动作无比轻柔。

“天啊，我又违反了第四条！”乔克忽然抱住头，左顾右盼很是懊恼，他又嗤嗤笑了起来，“现在你知道了小丑的魔术技巧，作为回报，我问你答。”

魔术师职业戒条第四条，不无代价教授魔术，第五条，不公开魔术的秘密，第六条，不在表演前说出魔术的秘密。

“疯子！疯子！”

“您说是，那就是吧。”小丑依然笑，扯掉那条名贵的腕表，按下计时键，倒数魔术师的生命。

魔术师强忍痛苦别过头去，不想面对那诡异的笑容，这个***的东西故作卖惨，转头却又狂笑不止，像精神病院里的***！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从一开始小丑就演的太过了，可他不得不屈从，咬牙回答不敢有丝毫作假。

指针一格格转动。

“现在，最后一个问题，协议在哪里？”

“交易大厅，你不可能活着取出来。”魔术师感觉自己快要晕厥了，他实在撑不住了。

“好吧，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重要，杀掉交易方就行了，那样的话，”乔克合上弹匣，拧动消音器，“就不会有人去履行交易了吧？”

“什……不，你不能，我已经全都说了，不，你这个***！”魔术师疯狂地扭动身体，妄图逃向厚重的铁门，“妈的，来人！给我宰了这个***！来人！！！”

“这门还是我先开比较好。”

扳机扣动，魔术师终究没能摸到门，光头的尸体还有余温。

魔术师职业戒条第七条，从不在同一观众面前表演同一套魔术，不然其实他挺想用飞刀的，手感不错。至于第八条，他又不是魔术师，为什么要在意正途不正途呢？

乔克耸了耸肩，金钱也还不了公道的话，他自己去拿就好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跑路。

【7】

“佛拉格拉克家族的‘公爵’前几日收养了两个小孩，他们是兄妹，被解救于SEU都市史都华商业区的地下拍卖所，我黑掉了相关的监控，用3D技术大概重构了当时的场景，有缺失不负责，其它信息我会以附件的形式发过来，注意查收。”

然后是一个“累死我了”的黑猫表情，蠢萌蠢萌。

“收到。”

乔克拿起手机，确认了接受，数据包很大，下载解码得费不少时间，这个ID为“枭”的黑客动作很利索，网络技术很有一手，值得结交。情报贩子永远不会介意人脉，那是大树的根。

至于担心对方的反侦察和泄密什么的，很简单的事，网络交易，假IP登入，一律用黑色胶带粘住摄像头就行。

“其实过几天佛拉格拉克家族会召开发布会，两个孩子有很大概率出席，即便以后也免不了抛头露面，你为什么还要花大价钱跟我交易呢？”

“没什么，一方面我认为值得购买的情报，花多少代价都可以，另一方面，心急。”

乔克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纵然自己已经在地下世界和军团混的风生水起，情报网无限大，阿努比斯的仇却依旧没有报，那个古埃及神话中的冥神一直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如果只是报仇，那他大可以等，这世上从来不缺乏机会。但两个孩子却等不了，那对于他是种折磨，远比其它任何东西都来的可怕，这些年他一直搜集相关的信息，甚至借助其它财团的势力，却都一无所获。

线团越是深入，越为乱麻，纠缠不清。背后的东西就像海面下的冰山，不知道还会牵扯出多少东西。

“一点都不滑稽呀，你真的是小丑么？”

黑猫挥舞着小爪，很困惑。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了。”

乔克也回了个挥手的表情，然后合上电脑拔掉电源，就那样盯着手机上的下载进度一点点推进，香烟一支支抽去。

很困，该休息了，幕后远比台前辛苦，还有很多场巡回演出呢。既然观众们比他想的还热情，那他怎么能辜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