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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春
她在园中练歌。
歌声越出墙外,不时戛然而止,那是她在比对着记忆中剥离出的曲谱与自己的音调之间的差别。唱毕一段,数着拍子,正要开口,一个相熟的侍女小步跑来,告诉她白秀才召她去太守府上,马车已备在外头了。
出门,上了车,马蹄踏上行程。她悄悄掀起布帘一角,向外窥探,静止不变的是阳光洒落,颠簸着掠过的是街边屋巷,人来人往。要走多久?会比到正殿的路长吗?
她记得到正殿的路不远,小趋半刻便至。
由宦官领着,从朱红的墙边走过,拐进门内,之后就是更衣,上妆,佩饰。一切备毕,她从帘后步出,定睛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成了座上宾客,而面前的歌女早已列好了阵型,只待信号发出。也好,就欣赏一回吧。供奉打出手势示意,她看着表演开始,按她早已熟稔的方式。“亭皋正望极……”几句唱词之后,她欲闭眼聆听,乐声依旧,此时却无人歌唱。她好像睁了眼,恍惚间看到所有人都望向自己。等等,是我了吗?张口,声音却细弱如丝:“叹杏梁…”
“…双燕如客。”低吟出下半句,她才发现,这已是梦觉时分了。
多好的梦啊,属于琵琶和鼓,属于琴与歌,属于一切的舞和乐,属于盛世。就连皇上本人也能歌善舞,也敲断过千根鼓槌。锦缎上的繁复纹样,宴席上的醇厚美酒,她曾听闻梨园与教坊的存在被文人如此形容。收回思绪,试着回忆梦中的人们,模糊的是面容,几近刻骨的是乐声。
还有乐声掩不住的兵戈嘈杂。那时隐约听宦官们说哪里起了战乱,虽有疑虑,但看着皇上一切照旧,只好放在一边。渐渐地,流言蜚语愈传愈烈,说什么河北乱了,还是那个进宫跳过胡旋舞的大胖子干的。无法,也一笑置之。她给自己宽心|:皇上英明,将军勇武,哪有叛乱不平之理?
然而时至今日,她仍然无法将回忆止在那一声喊——
“皇上跑了!”
宫里大乱。有一刹那,她似乎听见了市井百姓的哭喊,隔着重重宫墙。她突然发现,偌大一个宫殿也只不过是长安城这巢中的一颗蛋。
放下矜持,她开始奔逃。金银器的碰撞声,散乱的脚步声,或高或低的话语声,车鸣马嘶的声音,心脏与胸腔撞击的声音…那些她分不清远近,说不明情绪的声音,续上了她记忆中曲谱的最后一段。
跑,盲目地跑。逃了很久,直至身边不再嘈杂。腿脚酸软,扶着树休息一下,又尽全力向前走去。不辨东西,只是走。走一会,停一会,再走一会。夜幕降临时,她坐在了粗粝的土石上,开始啜泣。那是她漫长过去的开端。在那之后…
她曾饿得几乎昏过去。
她曾将野草根拌着泪水下咽。
她的衣裳曾被路人扯开。
她曾在大雨中咳着缩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