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语者——维珀里安

冬日的太阳总是升得很晚。

桔红色的旭日映着烟筒里的炊烟，攀爬于班题斯帝国北部雪松镇的上空。

“阿嚏……”

不得不离开被窝的维珀里安打了个哆嗦，迅速地将毛衣套在精瘦的身上。

打火石引着了壁炉里的报纸，维珀里安往里面添了两块木头，屋里的温度才略微上升。

“真麻烦，要是能变得不怕冷不怕饿，不知道能省出多少时间来做研究。”

维珀里安披上带毛的大衣，硬着头皮出门卸下店外的门板。

“早啊，维珀里安”

斜对过的面包房也刚刚开门，店主的小女儿正在清扫门前的积雪，热情地跟维珀里安打着招呼。

“啊……早……”

不知道是不是冻的，维珀里安的回答有点磕巴。

“店里还有小半袋昨天剩下的面包屑，你可以拿去喂你照顾的那些小动物。”

“那……那太不好意思了。”

维珀里安有些手足无措，脸色逐渐变得像夏天的番茄，身上也不觉得冷了。

“赛琳娜！扫完雪赶紧回来帮忙！”

面包房里传来一声粗犷的男高音，正是赛琳娜的父亲。

面包房老板的脾气比较暴躁，经常提醒女儿少跟对面的宠物医生来往，还信誓旦旦地说维珀里安是个怪人，早晚要惹上麻烦。

赛琳娜朝维珀里安吐了吐舌头，不敢忤逆父亲，只好返回店里。

维珀里安望着姑娘的背影叹了口气，虽然搬到这里已经三年了，但周围人大多对自己不怎么友善。

在旁人眼里，维珀里安确实算得上一个怪人——明明毕业于帝国最好的医学院，却宁愿在乡下开一间不怎么赚钱的宠物医院，也不愿留在帝都赚高薪。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人各有志。但人们发现，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经常对着店里的动物嘀嘀咕咕，坊间便开始盛传——这个帝都来的小伙子，可能*****。

对于这一传言，维珀里安实在难以澄清，因为他确实是在跟动物对话。

这一天赋，还是维珀里安幼年失足掉进蛇窝时发现的，他能与蛇交流，其他种类的动物也能明白大概的意思，只是没有“蛇语”那么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他放弃了外科医生的职业，转而当一个兽医的原因。

维珀里安又回头望了一眼赛琳娜的背影，整个雪松镇，恐怕只有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没有把自己当成怪人看待。

“得赶紧弄点吃的了。”

维珀里安磕了嗑靴子上的雪，回到了宠物店。

“汪汪汪……”

一只腿上打着夹板的雪橇犬，躺在笼子里向维珀里安吠了起来。

“好了，安静，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吃的。”

维珀里安打断了雪橇犬的控诉，转身去储藏间给“患者们”准备早餐。

雪松镇位于班题斯帝国最北端，冬季漫长，积雪难消。这使得由马和狗驱动雪橇，成了最主要的交通方式。长期在雪地里奔跑难免出现意外，维珀里安的生意倒是比平时略有起色。

还好，现在只需要给几只雪橇犬准备狗粮，那条由自己养大，取名为“葡萄藤”的青斑蟒正在冬眠，否则还得想办法给它弄吃的。

“希律律……”

维珀里安刚给自己泡上一杯热可可，门外突然停下一小队骑兵。

一行人推门而入，为首的骑士右眼带着一个黑色的眼罩，银白色的长发有些凌乱，正用完好的另一只眼睛打量着店内。

“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维珀里安迎了上来，不知道这一队穿着王室禁卫军铠甲的骑兵怎么会登门而来。

“你是兽医？”

打头的“黑眼罩”摘下手套，拍了拍斗篷上的积雪，看样子是顶着风雪赶了很久的路。

“是的，有什么需要吗？”

黑眼罩打量着屋里的雪橇犬，略显傲慢道：“马也能医吗？”

“我需要先看看情况再说”维珀里安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黑眼罩朝外面抬了抬下巴，转身推门而出。

门口拴着六匹马，黑眼罩牵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向维珀里安走来。

“从昨天开始就不吃东西了，水也喝得很少，能看出来是什么毛病吗？”

维珀里安用手轻抚着黑马的脖颈，仔细观察着——应该跑了很长一段路，黑马显得十分疲倦，但疲惫中还透露着焦躁、惶恐的情绪，除此之外暂时看不出别的症状。

“应该是过于疲劳引起的”维珀里安下了诊断，“休息一天，我再给它配一点促进恢复的药物就差不多了。”

“我们可没时间休息……”一旁的骑兵刚开口，便被黑眼罩打断了。

“你有把握吗？要知道这匹马可比你这间店铺都值钱。”黑眼罩接过了缰绳。

“没什么问题”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维珀里安还是很有信心的，后续再跟黑马好好沟通一下，争取对症下药。

“行，马交给你，明天早上我来取。”黑眼罩将缰绳甩给维珀里安，倒不担心这个年轻的兽医偷偷把马卖掉，看得出来他没那个胆子。

送走了骑士一行，维珀里安将马牵进店里，打算沟通一下再配药。

维珀里安给黑马打了一桶温水，黑马焦躁的情绪稍有缓解。

“为什么不愿意吃饭呢？”维珀里安与黑马沟通。

“恐惧、逃跑”黑马向他传递了两个意思。

能沟通，但是不像“葡萄藤”跟自己沟通得那么顺畅。

维珀里安很有耐心，询问着黑马恐惧的原因。

“火焰、人类、死亡”

维珀里安只问出了这些，看来黑马应该是经历了很危险的境况，维珀里安拍了拍黑马，安抚着它。

许是维珀里安调配的药物起效，休息了一个白天的黑马开始进食，第二天黑眼罩一早来取马，昔日的伙伴已经恢复了活力。

“还真有两把刷子”

黑眼罩跨上马背，从怀里摸出一枚银币丢向维珀里安，“干的不赖，多说一句，这里不适合久居，可以的话，换一个地方继续开店吧。”

骑士们打马向城外奔去，维珀里安挠了挠头，搞不懂黑眼罩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日子还得过，卸下门板，维珀里安宠物医院又开始了新一天。

今天雪橇犬们的主人约好了来接它，维珀里安给它们喂了食水，做了最后一次检查。

一人几狗眼巴巴地等了一天，却没有等到雪橇犬的主人，看着太阳逐渐落山，维珀里安只好上板关店，“别着急，也许是有事耽搁了。”

维珀里安安抚着雪橇犬，打算看一会研究手稿再就寝。

雪松镇的冬季很不好过，前半夜开始刮风，后半夜就下起了雪，冻得维珀里安不得不下地往壁炉里添柴。

“嘎吱吱……嘎吱吱……”

窗外传来行人踩雪的声音，维珀里安皱了皱眉，这种天气怎么还有人出门？

维珀里安有些好奇，披着外套凑到窗缝向外打量。

雪夜很亮，透过窗缝也能看个大概，只见街上黑压压一群黑影，黑影之间闪耀着青色的火焰。

“啊！”维珀里安一屁股坐倒在地，那是什么东西？

维珀里安鼓起勇气准备再仔细看看，刚趴到窗缝上，只见一个眼眶里冒着火焰的骷髅正趴在外面往里窥视。

维珀里安猛地后退，还好及时捂住了嘴巴，浑身上下的冷汗却像洗了个澡一样。

“那是什么怪物？”

维珀里安退回屋内，让自己离窗户远远的，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一时间，只有街面上踩雪的声音清晰可闻，维珀里安躲在床下，祈祷着门外的怪物尽快散去。

“哦！见鬼！”

一声男高音从不远处传来，维珀里安听得出来，那正是面包房老板的声音。

随着这一声响起，更多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赛琳娜！”维珀里安想到了那个笑着跟自己打招呼的姑娘，从床底爬了出来。

维珀里安算不上是一个勇敢的人，精瘦的身体也做不到像战士一样挥动武器，他一时有些犹豫，门外的惨叫声却更多了。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搏一搏总比等死要好。”维珀里安给自己鼓劲儿。

巡视一圈，店里没有称得上武器的东西。维珀里安略做思考，从储物间搬出一箱瓶瓶罐罐，里面有配药用的烈酒和油脂，塞上布条倒是可以当燃烧瓶用。

维珀里安准备得当，小心翼翼地从屋后的小窗跨了出去，只见临街两侧很多户人家大门破开，那些冒着火焰的怪物正四散游走。

“该死的！”这么多自己可应付不来，得找救援。

维珀里安之前从雪橇犬主人的口里得知，出了镇子往东去，那里有一队士兵驻扎，不过走过去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一来一回，恐怕等不到援兵赶来，这里就没有活口了。

“怎么办？”维珀里安敲了敲脑袋，恰好看到邻居放在屋后的单人雪橇，一个大胆的计划随之而来。

“嘭！”随着一声脆响，一团火焰从街上燃起，橘红色的火焰吸引着怪物们的注意力。

还没等怪物们聚过来，几只雪橇犬拉着雪橇飞速穿过。

“好孩子，跑快点！”

坐在雪橇上的正是维珀里安，他一边指引着雪橇犬们往东跑，一边朝身后扔“燃烧弹”，吸引着怪物追赶自己。

维珀里安的驾驶技术不怎么样，但好在雪橇犬们的能力不错，越来越多的怪物追随着火光跟在后面。

只要坚持到东边的驻地，小镇的危机就算解了。

狂风夹杂着雪片，刮得维珀里安脸上生疼，雪橇在旷野上飞驰、颠簸，一场生死追逐上演在苍白的雪夜。

但维珀里安不知道的是，他的计划注定要落空。

七日后，整个大陆都收到了消息，班题斯帝国历代守护的圣器失窃，国王托安受叛军围攻陨落，代表着亡灵的火焰席卷了整个班题斯帝国，所有生灵都变成了怪物，一个伟大的帝国就此落幕。

数月后，一个套着黑袍的亡灵走进了早已疮痍满目雪松镇，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喉骨发出，只见一处废墟突然翻涌，一条冒着青色火焰的蛇骨从中钻出。

黑袍亡灵蹲了下来，向骨蛇伸出了手，“找到你了，葡萄藤……”

天空又开始飘雪，一朵雪花飘落在亡灵冒着火的眼眶，转瞬化为水滴融进了黑色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