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片段赏析】
《面包,会有的》
不用害怕,他只是个饿坏了的小战士,我当然认得他,那是我的小吉米,有妈妈在,你再也不用挨饿了。
雾蜥人入侵东帝冕大陆已经半年了,星汉帝国的战线已被推至甜水河一线,甜水河北岸唯一听得到炮声的就是满仓郡的铁旗枪要塞。傍晚,最后一轮猛烈的炮声过后,滚烫的土壤伴随着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宣告着这片地盘被划给了上古炎魔。随着浓烟散去,火苗也渐渐熄灭,阵地上寂静的令人生畏。
再次睁开沉重的双眼,新兵吉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挥去眼前的金星,他勉强的把脑袋歪向一旁。幸运的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个令他心安的男人——下士威尔森。
“威尔森大叔,你还……咳……好吗?”吉米的声音听起来很嘶哑,一点也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反倒令人联想起乡间破落户家的柴门,吱吖乱响、一碰就碎。
“噢我的好孩子啊,你都这样了还想着我,大叔比之前好多了,我现在甚至感觉不到胃疼了,倒是你,你还好吗?”威尔森心疼的抚摸着吉米的额头,眼神中流露出关切,随后又变成了无奈。
“大叔,我……咳……我……不饿。”吉米一边说一边把头转了过去,他不敢看向威尔森关切的双眼,但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肚子,最终还是说了句毫无信服力的“谎话”。
威尔森先生开裂的嘴角和深陷的眼窝把他衬托的好似一位老者,实际上他今年刚刚过完自己的三十五岁生日,村子里的占星师说他三十五岁会有点不顺,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能如此不顺。
虽然威尔森下士之前已经饿得多次晕厥了,但他依然没舍得吃怀里那半块儿麦饼,那是他留着给别人救命的。面对吉米的“谎话”,他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的把手伸向了自己怀里,但他的动作最终还是停住了。
“也许,我是说也许,我们还能再忍一天,明天如果你还是饿得受不了,大叔一定会把麦饼给你吃,怎么样?”
“我就说……咳……我就……咳……我就说我不饿,你还不信,现在你就是给我吃,我也吃不下,大叔你瞧,我肚子里一点空都没有呢,我刚才在梦里,吃了不少菠萝派,现在说话还是一股菠萝味儿呢。”
听到吉米还有心思开玩笑,威尔森也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他伸手捏了捏吉米干瘪的脸蛋,笑骂道:“你这个小馋鬼,我就没见过谁比你更能吃,一看你从小就没吃过饱饭,我女儿只比你小一岁,感觉你每顿饭能顶十个她。”
被威尔森这么一说,吉米露出了一个害羞的笑容,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嘿嘿,不怕你笑话,自从加入了黄金旗枪团,我才吃上了这辈子第一顿饱饭,只是可惜……咳……没吃几天,咱们就被雾蜥畜牲围上了。要是不断粮该多好啊,只要让我吃饱饭,多少雾蜥脑袋我都能拧下来。”
“呵呵呵,看把你小子能耐的,雾蜥人又不是靶子,站在那让你捅,光凭你的天生神力可不行。没听连长说吗,军队打仗靠的是战术和谋略,力气再大也只能杀几个敌人,学会了动脑子才能消灭所有敌人。”威尔森说着,掏出了口袋里一本小册子,那是他从连长那顺来的“宝贝”,一本名为《像克劳德将军一样战斗》的伪军事手册。
吉米提高了嗓门,满怀鼓励的说道:“威尔森大叔,等这场战役打完了,我看你准能当连长!”
威尔森眼神有些黯然:“咱们连长,他是个好人,要不是为了保护重伤员,他也不至于……算了,不说这些了,起码他牺牲的值得。”说完,威尔森看向也有些失落的吉米,意识到自己把话题带的有些沉重了,威尔森赶忙补充道:“说说你小子吧,你从小饭量就这么大吗?你这一身蛮力是不是跟你的饭量有关系?”
“大叔,我要是说我在家的时候没吃过一顿饱饭,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撒谎。”吉米说完看了看威尔森,见后者善意的摇了摇头,吉米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我的家虽然在帝都点兵城附近,可我们那个小镇很穷,我家里条件又不好。除了有个瘫痪在床的妹妹外,我爸爸也早早死于一场霍乱,靠着妈妈经营一间小酒馆才勉强养活我和妹妹。从小我就比其他孩子力气大,镇上的磨坊里有一块巨大的磨盘,他们好几个大人才能抬得动,而我自己就能举起来,可相应的,我饿的也比别人快,吃的也比别人多。”
“那你为什么说从小没吃过饱饭呢?你母亲对你不好吗?”威尔森有些皱眉头,在他看来,吉米虽然饭量大了点,可他绝对是个善良开朗的好孩子,他母亲没有理由薄待这样的孩子。
提到母亲,吉米眼里闪过一丝哀怨,随后立即转换成落寞:“妈妈总是说麦子直接吃了很浪费,酿成酒再换成钱,能买一些魔法药剂,维持妹妹的身体。钱攒够了,或许有一天还能请到一位尊贵的祭祀大人,用神奇的祷言治疗术医好妹妹呢。我也很想小妹能健康起来,听说我们镇上以前有个人也是下不了床,后来就是被祭祀大人治好的。所以自从记事起,我就没吃过一顿全饱的,其实我……”
“其实什么?”威尔森追问。
“其实我不怪妈妈,我知道她也不容易,每次她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我就知道她那是在厨房偷偷吃酒馆客人剩下的,算起来,妈妈已经很久没吃过正常的饭了……她总是把好的留给我和小妹。”吉米的小脸上略显难过,他此刻仿佛忘记了饥饿。
“孩子,你想她们吗?你的母亲和妹妹。”威尔森此刻虽然眼睛盯着的是吉米,可他心里想到的是自己的孩子,他们一样那么年轻,他们一样那么纯真善良。
“不想。”吉米说的很小声,几乎细不可闻。
“不,我想妈妈,也想小妹。”吉米涨红了脸。
“大叔,你知道吗?我不敢想她们,我怕自己会逃跑的。如果我回去,我们一家又会回到过去忍饥挨饿的日子里。在这里,打赢了仗能发赏钱,我带着赏钱回去,小妹的病也许就有希望了,来的时候征兵官说了,就算我们阵亡了,家里也能收到一笔帝国军务部的抚恤金,这笔钱足够母亲和妹妹花很久了。而且……而且我在这里能吃饱饭,这怎么也比回去挨饿强吧,虽然现在我们也没吃的……”吉米越说声音越小。
“会有的,孩子,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打跑了雾蜥人,我请你去我的家乡玩,那里的烤鳗鱼保证你吃了还想吃。我们家乡有个习俗,就是每到夏天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家家户户都会把桌子摆到街道上,然后放上各种好吃的,尤其是烤鳗鱼,满大街的香味儿啊。让那些客死异乡的亡灵尽情的享用,他们死在远方,本身就恨凄惨,心里想的一定是家乡的美味,如果能在通往地狱之门前享用一顿烤鳗鱼,相信他们也能心满意足了吧。”威尔森说着,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出来,也顺便把小吉米的馋虫勾了起来,听到这,小吉米不禁咬着自己的长枪皮质护手解馋。
正当两人对着虚空的烤鳗鱼使劲儿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不好,是雾蜥人摸上来了,孩子,你还有力气拿长枪吗?”威尔森警觉的望着战壕外,虽然天很黑,但他依旧能清晰的感知到敌人在朝他们移动。吉米没有回答,只是抓起一旁的长枪,紧了紧自己的盔甲,默默的护在大叔身旁。
阵地不远处的身影逐渐清晰,是一队灰雾蜥斥候,他们猫着腰,时刻保持着警惕,手里的燧发枪已经顶上了火,随时会射向他们看到的任何星汉军人。
五十步。
四十步。
三十步。
雾蜥人绿色的瞳仁已经清晰可见,威尔森攥了攥吉米拿着长枪的手,示意孩子不要紧张,一切有自己在。
二十步。
十步。
雾蜥人小声的交谈着,谈话内容已经传进了两人耳朵里。一个脸上有疤痕的灰雾蜥斥候对同伴说:“我就说这么猛烈飒炮火,不会有人存活下来飒。”同伴回应着:“小心点总是没错飒。”
五步。
三步。
威尔森和吉米大吼着从战壕里跳出来,他们相信,自己主动杀出来,一定能偷袭这些蜥蜴脑袋一把。
闪着寒光的长枪如同彗星般刺向雾蜥人,然而,预想中的鲜血四溅和血肉贯穿并没有发生。两人如同两道虚影,穿过了敌人的身体,而雾蜥人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斥候小队继续向前搜索,在跃入铁旗枪要塞阵地搜寻一番后,他们终于放下心来,这个被他们围困了一个多月的黄金旗枪团,终于全歼于刚才那阵炮火。
而战壕内,赫然躺着两具昨夜就饿死的尸体,一个中年人,手里攥着半块麦饼,一个少年,手里紧握着长枪。望着两人的尸身,灰雾蜥斥候感叹了一句:“这些星汉人真傻,就算他们死在这,也不会有半点价值,他们飒抚恤金还不是被他们飒贵族都贪了去,真不知道这些人图什么。”说罢,雾蜥人略带怜悯的目光,落在麦饼上。
那半块麦饼,之所以没舍得给小吉米吃,是威尔森留给团里重伤员的,就在刚才的那阵炮火中,黄金旗枪团最后一个伤员,英勇牺牲。而此刻距离他们被围断粮,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大叔,我们的仗,打完了?”小吉米茫然的说道。
“是啊孩子,回家看看吧,你的妈妈和小妹,一定也很想你吧,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我该让你吃那块麦饼的……”威尔森把头埋得很低,肩膀一抽一抽的。
“大叔,你是对的,吉米总是饿,吉米总是吃不饱,可麦饼,就该留给伤员啊,吉米现在……真的不饿了。”吉米搂住威尔森,少年的眼神是那样温暖,这世间最澄澈最温暖的眼神,竟来自一个冰冷的亡灵。
是夜,点兵城郊,双鹿镇,麦浪酒馆。
珍娜夫人从昨夜起,心口就一阵一阵的惊悸,她已经两天没睡过一个完整觉了,总是趴在柜台上睡一会儿,靠在酿酒缸上睡一会儿,怎么也睡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她总能听到小吉米呢喃。
一位文质彬彬的客人轻轻的拍醒了柜台后的老板娘,用担忧的语气说道:“夫人,请醒一醒,这个穿军装的小兵一直站在门口,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您要不要看一下。”随着客人的话语,珍娜夫人缓缓抬起头。
一脸错愕的老板娘先是嘴唇微微发颤,紧接着浑身开始发抖,客人见状,变得警觉起来,一边护在柜台前,一边小声的同珍娜夫人说:“夫人,您认识他吗?我看这个小兵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食物,是不是前线败下来的溃军,您放心,他如果是来抢东西的,我能抵挡一阵,我叫耶斯特,我也是从前线来的,这种兵匪我见多了。”
夫人一只手捂着嘴,竭力的压制住颤抖的身子,但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耶斯特先生,你不用害怕,他只是……只是个饿坏了的小战士,我当然认得他,那是我的小吉米,有妈妈在,你再也不用挨饿了。”说罢,珍娜夫人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崩溃着跑出柜台,试图抱住小吉米的身体。
可是,亡灵又怎么能抱得住呢……
吉米的身体在慢慢变淡,他看着扑空了的母亲,也缓缓伸出了双臂,轻轻搂了搂母亲,又深情的望了一眼二楼的房间,那里躺着他熟睡的小妹。
“那是……那是我的小吉米啊,孩子,妈妈知道是你,你这是受了多少罪啊,你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我的孩子啊。妈妈不该从小就不让你吃饱,其实你是那么的懂事,妈妈很爱很爱你,妈妈不想失去你,你回来吧,妈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咱再也不饿着了。”
“妈妈,只要你和小妹能平安,我一点也……”吉米就这样消失在了夜色里,他散去时,脸上分明是微笑的,满足的。
从此以后,麦浪酒馆的门口总是多了一张桌子,而上面摆满了大家送来的食物,孩子,你再也不会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