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黑环之后,怎么办?(长贴警告)
修改于2024/04/10439 浏览综合
零、方法论
本文认为,文本不是一个平面,而是有深度的存在,通过对表面的显文本进行解读,挖掘出显文本潜在的断裂点与矛盾,可以通向文本的深度存在,生产出不可见的潜文本,这个过程与弗洛伊德通过解梦来达到人类的深层无意识是殊途同归的。重要的不仅仅是理解文本说了什么,也要理解文本没有说什么,即发掘文本的沉默。
文本具有意识形态效果,但这并不是说,文本只是作者意识形态的结晶,只是作者自身价值观的宣传品。文本的意识形态恰恰是在不可见的地方运作,在沉默处发声,在空白处显现。文本的意识形态效果就是对潜文本中不可调和的紧张矛盾提供一种调和,一种虚构,一种想象性的矛盾解决方案,从而遮蔽了文本自身的深度存在。
一、旧辛迪加面临的结构性困境:概述
(1)旧辛迪加所面临的结构性困境是双重的,既有狂厄的危机,也有政治经济的困局。这一双重困境既由天灾而生,也因人祸而起。
(2)经济上困顿源于西区支柱产业采矿业的衰落,采矿业的衰退不仅摧毁了西区黄金时代的经济支柱,也对西区日后的社会动荡失序和暴力犯罪丛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政治上的困局在于黑帮将西区的公权力割据化,并占为己有,市议会推卸责任和治安分局贪污腐败使得这一过程成为不可逆转的趋势,经济政治的双重困局使得旧辛迪加最终沦落为罪恶都市。
(3)旧辛迪加与新城之间存在着不对称的结构性依附关系,辛迪加的贫穷落后奠定了新城的繁荣发展,辛迪加的狂厄肆虐是新城不存在狂厄的必然前提,辛迪加这一西区形象的历史建构在新城的传播过程中被去历史化和自然化了,从而一切的歧视与偏见就被合法化了。
(4)西区沦为辛迪加的历史不是必然注定的,而只是西区与新城不对称的结构性依附关系不断深化的结果,黑环开启了西区的苦难与悲剧,而人类制造的苦难,又再生产出了培育黑环的温床,黑环是狄斯城与地底的共同造物。
1.1经济凋敝:从黄金年代到罪恶之都
旧辛迪加,曾名为西区,由于异方晶采矿业而繁荣兴盛,也由于异方晶采矿业的衰落而陷入经济凋敝的泥沼。西区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名字,那是旧辛迪加的黄金时代,人们乐观坚定,对未来充满希望。狄斯城于废土之上重建,由于奇兰博士带回了抗击天灾的重要战略资源异方晶,狄斯城得以在灾变后的世界里建立起城邦霸权,外邦的异方晶都要仰仗狄斯城的供给,来自外邦的财富也通过贸易源源不断地流入狄斯城。西区采矿业的井喷与繁荣,是狄斯城的安全,兴盛与发展的拱桥石和重要支柱,而西区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早期狄斯城的经济中心与政治重镇。里湾的采矿工人造就了西区的繁盛,而西区让狄斯城变得伟大。
然而,西区是命途多舛的。零号黑环的爆发造就了狄斯城历史上惨烈的内海大爆炸,这是西区衰落的原点,大爆炸带来的社会损失和人员伤亡是难以估量的:无数的采矿工人和西区普通市民深受污染,或在痛苦中死去,或蜕变为非人的死役;内海大爆炸是西区采矿业的命运转折点,矿井受到污染被封锁弃用,异方晶产量也随之下降,狄斯城的城邦霸权摇摇欲坠,西区的经济命脉与政治上的战略重要性也受到了打击;里湾采矿业的衰颓使得大批工厂倒闭,工人失业失去收入来源,西区公共财政陷入危机,社会动荡不安。
内海大爆炸只是西区坠入名为辛迪加的无尽深渊的第一步。入夜89年,嘉年华黑环的爆发浇灭了西区人对于重返黄金年代的仅存的幻想与希望,原本清澈的秀河沦为死役的聚集地,锈河隔离带被建立起来,从此,东西两区分隔,正式的经济贸易与人员往来就此断绝。这是西区与新城各自发展道路的分岔口,在这一历史性的断裂之后,西区加速滑向着堕落腐化的泥潭,而新城则依靠井喷的娱乐业蒸蒸日上,财富喷涌,经济发展一路高歌猛进。西区的人口不断流出,从巅峰时期的926万,已经降至了650万。采矿业颓势难改,旧矿井被涅槃集团废弃,矿区的资产和设备要么转移至新城,要么被报废弃置,旧有的人工采矿技术发展停滞,涅槃集团的超环通信技术与无人采矿技术已经超出了西区人的狭隘视野之外,昔日西区引以为傲的采矿工人,已经是时代浪潮的牺牲品与落伍者,不再是支撑狄斯城经济发展的中坚力量。随着支柱产业采矿业的衰落,各种灰色产业逐渐成为西区财富流入的主要渠道,黑帮与犯罪成为西区人在乱世中的庇护伞与主要的谋生途径,西区逐渐蜕变为那个臭名昭著的辛迪加。入夜104年,里湾工人尝试与涅槃集团交涉谈判,为西区争取属于自己的矿井,这是黄金时代的西区与命运斗争的最后一搏。最终,在涅槃的算计与地底的阴谋下,二号黑环爆发,里湾工人的冤魂,连同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被黑环所吞噬,而残部与工人亲属则作为锈火组织幸存下来,建立了罗马内斯克纪念碑与流民寨。2号黑环就此宣告了西区的黄金精神的彻底死亡,现在残存的,只有名为辛迪加的罪恶之都。
1.2黑帮林立:腐败的治安分局与公权力的碎片化
黑环的爆发与西区采矿业的衰落,极大冲击了西区的社会秩序,带来了一系列的社会动荡与混乱。同时,矿井的封锁带来的异方晶产量下跌和狂厄污染引起的担忧,也使得西区之于狄斯城,不再具备往日的战略重要性,反而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与累赘,官方机构于是陆续撤出西区,迁往新城。社会动荡为犯罪滋生提供了土壤,官方机构的撤离则留下了权力的真空,正是在这双重条件之下,黑帮兴起了,并迅速占领了空缺的权力生态位。大大小小的黑帮接过了旧辛迪加的管辖权,公共权力成为黑帮首领的私有物,公共主权被分解为无数的碎片,在空间上分割成各个黑帮管理的社区与领地。在这一过程中,有两个关键性的因素无疑使得黑帮作乱的势头难以遏制,积重难返。
其一,随着采矿业的衰落,旧辛迪加失去主要的经济支柱,各种灰色产业逐渐成为旧辛迪加新增财富的主要来源。灰色产业与暴力黑帮的合流,让二者相互催化,这一罪恶的复合共生体于是不断滋生壮大:灰色产业的扎根为各个黑帮扩大势力,攫取巨额财富奠定了最重要的物质基础,由此,黑帮成为灰色产业的既得利益者与坚定捍卫者。各个黑帮将公共权力私有化,主导着区域性的暴力,并根据自身的利益重构社群与辖区的格局,这就为灰色产业的稳定存续提供了稳定的利益秩序,以及拱卫利益链条不受破坏的暴力手段。灰色产业沿着黑帮势力扩张的轨迹不断壮大扩散,随着黑帮的火并不断发生着资本的积聚与集中,又同时作为燃料,持续地推动着黑帮的征服与厮杀交火。
其二,西区治安分局的腐败行径对于黑帮的滋生无疑是火上浇油。西区治安分局面对黑帮作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公共权力被黑帮私有化,其不作为无疑助长了黑帮嚣张的气焰,这又反过来掏空了治安分局的实质权威,使得西区唯一的官方机构在各个黑帮面前名存实亡,辛迪加陷入实际的无政府状态。前西区治安分局局长彭斯为了自己的官运仕途,更是不惜勾结地底势力帕尔马,在暗处散布狂厄武器,并推动《西区自治条例》的通过,以辛迪加之王的诱饵挑起各大黑帮势力内斗厮杀,并通过狂厄武器的供给网络调节各大黑帮势力的均衡,分而治之,打压潜在的能够打破既得利益格局的挑战者,从而阻遏了西区的混乱与罪恶向新城扩散,也防止了西区实现真正的独立。狂厄武器的出现无疑重构了黑帮混战的粗陋平衡,大大增强了各个黑帮的实力,却也使得黑帮成员失去仅存的理智,陷入彻底的堕落与疯狂,由此滋生出更大的恶意和更致命的暴力,这又反过来成为哺育狂厄的精神食粮。
暴力与掠夺是黑帮作为一种生存方式的本质,扩张,冲突与厮杀是黑帮维持存续,扩大再生产的动力学。在灰色产业与狂厄武器的双重催化下,黑帮势力不断壮大,西区堕落为犯罪之都,黑帮天堂的进程变为难以逆转的结构性趋势,黑帮因此成为整个辛迪加主导的生存方式,决定了辛迪加社会的整体性质。伴随这一过程的,是无数无辜的生命在黑帮的火并中陨落,是辛迪加社会治安秩序的崩坏与消亡,是灰色产业的蓬勃生长与病入膏肓的犯罪现象,是永无止境的暴力循环与恶意轮回的诞生。至此,辛迪加的恶之花扎根于最坚实的社会土壤和最顽固的利益网络。
社会顽疾使得旧辛迪加变为狄斯城的弃子,市议会放弃了对辛迪加进行公共管理的重担,任其在堕落腐化中自我灭亡。统一的公共权力的缺失,意味着基础公共品的缺位:辛迪加没有任何官方教育机构,文盲率接近百分之八十;医疗卫生条件薄弱,普通的辛迪加人只有感染狂厄的时候,才会向为数不多的诊所求助。而仅拥有46名成员的彼岸诊所,却是辛迪加最大的医疗救助机构,医疗人员严重不足;除了流民寨以外,辛迪加其他地区并不具备有效的预防,处理狂厄的制度性条件。贫穷,落后与堕落是社会环境在辛迪加人身上烙下的难以抹除的痕迹。依附于黑帮的保护伞苟活,或依赖违法犯罪与暴力谋生,则是大多数屈从于黑帮利益秩序的辛迪加人的生存境况。
1.3旧辛迪加与新城:狄斯城的苦难与荣光
旧辛迪加的破败与新城的繁荣,是一个对立统一的整体,是同一枚硬币的不同侧面。新城的璀璨光辉遮蔽了旧辛迪加的丑陋与黑暗,但新城的繁华,恰恰植根于旧辛迪加的萧条衰败。新城人不尽的笙歌箫舞掩盖了里湾工人的呐喊与恸哭,但新城人的安宁,恰恰建立在辛迪加人的沉重苦难之上。旧辛迪加是作为新城的内部殖民地而存在的,辛迪加人是狄斯城内被剥夺了政治权利的赤裸生命,是从属于新城市民之下的二等公民。旧辛迪加与新城之间的不对称的结构性依附关系,如同暗与明,影与光一样彼此依存,不可分割,共同造就了狄斯城的苦难与荣光。
正如西区并不是一开始蜕变为辛迪加,西区与新城之间的鸿沟,东西两区之间人心的隔阂也是逐渐形成的。秀河的嘉年华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它既见证了东西两区的人民憧憬希望,畅想未来的共同愿景,也标志着旧辛迪加与新城历史道路的分裂与隔绝。在嘉年华上,哈梅尔作为舞者,试图抚平每一个狄斯民众的伤痛与绝望,这场舞蹈,无关西区与新城的地域差异,因为在天灾面前,所有人都是受难者,所有人都渴求希望。但嘉年华黑环粉碎了这脆弱的幻梦,于是两岸隔离,前路各异,渐行渐远。《西区自治条例》的通过,不过是这一漫长过程的一个醒目节点,嘉年华上那场属于所有狄斯人的舞曲被封存于锈河黑环之中,不再被伟大的狄斯城铭记,只有丑陋的,堕落的辛迪加作为隐秘的他者,偶尔浮现于新城市民社会的谈资传闻中。
新城的繁荣,狄斯城的荣光,从一开始就是奠定在西区的采矿业之上的。里湾的矿井支撑起狄斯的城邦霸权,里湾矿工的艰苦劳动创造了巨额的剩余产品,使得新城非生产性的娱乐业井喷成为可能。在内海大爆炸之后,狄斯城的地位受到了严重威胁,是里湾的工人顶着污染下井,努力维持着狄斯城的异方晶产量,产业所创造的巨额利润被涅槃集团所占有,但里湾工人的伤病与污染却没有得到应有的赔偿。随着里湾采矿业的衰落,西区的资本出逃,有价值的资产与设备都转移到了新城。先进的无人采矿技术取代了里湾的体力工人,资本增殖的循环取得其最为纯粹的形式,技术的上帝为涅槃集团许诺了利润最大化的天堂,而无需为失业的流民和社会的苦难支付任何代价。嘉年华黑环之后,西区便被狄斯城抛弃了,利润如同喷涌的鲜血,从西区被割开的血管不断流向新城,管理西区的重任却一度被狄斯城的官方机构推卸了:社会的动荡不安无人平复,暴力犯罪的乱象无人问津,黑帮问题由于治理成本过高,便用分而治之的拙劣平衡术进行管理。这出历史的荒唐戏,在出身辛迪加的彭斯靠出卖自己的故土而摇头换脸地取得市议会的职位时,达到了戏剧的巅峰,在涅槃集团触发矿井设备的自毁程序时,达到了另一个讽刺的高潮。新城财富的原始积累,是向西区贷款而来的,但这笔浸透了血与泪的债款,不曾署明还款的日期。
狂厄泛滥的辛迪加,是没有狂厄的新城的必要前提,却也是维护新城安宁的必然逻辑结果。新城拥有全狄斯城最先进的反狂厄装置,市议会要求fac优先调遣人员保护新城的利益,而辛迪加只有流民寨拥有基本的反狂厄制度能力,650万辛迪加人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医疗救助机构,就是只有46名成员的彼岸诊所,诊所创始人艾恩的理想,遭到其他新城医学生的嘲笑。天灾与狂厄面前人人平等,但新城市民比辛迪加人更平等。新城借助锈河隔离带将辛迪加的罪犯与狂厄隔绝在外,让650万辛迪加民众在狂厄的培养皿中自生自灭,而当新城出现了狂厄,新城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让fac将狂厄者驱赶到辛迪加,辛迪加成为新城的狂厄填埋场和污染处理地,为了保持新城的安宁与纯洁,就必须再生产出消化过剩狂厄的辛迪加。当高塔黑环爆发后,辛迪加作为狄斯城的狂厄坟地的功能达到了逻辑的极致:一纸清洗令。在上庭的绝对理性面前,狂厄的根源必须被彻底埋葬,即便650万的辛迪加民众跟着陪葬也再所不惜,当新城与辛迪加不对称的依附关系推向极致,绝对的理性便导向自己的矛盾,导向非理性的总体危机:如果辛迪加真的被清洗了,新城的繁荣与安全,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了。
旧辛迪加自我形象的书写,在几代人之间存在着断裂。唐经历过西区的黄金时代,他们那一代人,始终坚强,永远乐观,相信一切的美好与希望。而后来的辛迪加人,却不曾见过西区的繁荣,他们从小耳濡目染的,只有辛迪加赤裸裸的暴力与罪恶,希望与虚妄同一,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永恒轮转,西区曾经的黄金精神,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新城对于他者形象的书写,亦是如此,嘉年华黑环前的黄金年代,在新城的后来历史重述中被抹去痕迹。作为犯罪天堂的辛迪加形象的历史建构,最早可以追溯到嘉年华黑环之后,随着东西两区被隔离,新城新闻爆出了辛迪加犯罪丛生的丑闻,西区风评在新城从此一落千丈。如此说来,罪恶之都的辛迪加形象的形成,不过是晚近40年来的结果,这一形象却在新城人的集体无意识中,成为了自然的,永恒不变的事物。历史的遗忘有助于合法化结构性的偏见和歧视,倘若辛迪加向来如此堕落,倘若辛迪加人向来是一群无可救药的暴徒和罪犯,那么对辛迪加的偏见与厌恶,就变得心安理得了。作为他者的辛迪加,其现实创伤既被压抑,被排斥,其苦难与暴力也作为符号消费被纳入****产业资本的循环当中,作为景观被新城的媒体报道着,作为谈资被新城市民讨论着,井喷的娱乐业从辛迪加挖掘出隐秘的爆料,从中攫取数不尽的利润,新城市民在消费娱乐新闻时,满足着自己对于辛迪加的猎奇想象和廉价泛滥的同情心。于是,辛迪加的现实创伤被无害化了,新城市民借助新闻获得了享乐,却无需直接触碰辛迪加的血淋淋的真相,从而也无需真正改变什么,在伟大的新城,没有人不快乐。
1.4作为黑环培养皿的旧辛迪加:历史的偶然与必然
西区的悲剧命运,总是与黑环的爆发交织在一起:内海大爆炸是西区衰落的历史起源,看似也是西区堕落为辛迪加的逻辑原点;嘉年华黑环的爆炸,使得西区与新城的历史轨迹就此错开,加速了西区的衰败;二号黑环的爆炸,掐灭了里湾工人最后的希望,西区就此万劫不复;广场黑环以卓娅为锚点而爆发,既是卓娅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辛迪加恶意的高度浓缩,是堕落腐败的辛迪加结出来的成熟形态的黑环果实。而当初逃逸的半骸,则凝聚着辛迪加历史的所有血泪与不甘,它在流民寨静静蛰伏着,等待复仇机会到来的那天,最终,高塔黑环爆发,西区血色冲天,摧枯拉朽。
诚然,倘若没有天灾与黑环,西区大抵不会是如今这个破败模样。但正如帕尔马所言,黑环不过是人心的具象化,是群众集体意识的凝聚,若没有合适的培植土壤,帕尔马为首的地底根本无力在西区催化黑环,是西区的血与泪,是西区所有的屈辱与愤恨,是西区的恶念与暴力,为黑环提供了最丰盛的饕餮养料,是作为辛迪加的西区,为培育黑环提供了最合适的温床。可西区并非一开始就是辛迪加,西区也并非注定就沦为辛迪加。西区沦为辛迪加的历史,并不是什么先验逻辑的运动结果,也不是命运之神早已书写好的结局,而只是西区与新城的不平衡结构性依附关系不断深化的结果,只是活生生的人在继承着过去的一切历史条件的同时,不断努力斗争,而最终失败的结果。天灾与黑环导致了人类的苦难,而人类自己所引发的苦难,也再生产出黑环的温床。西区的悲剧,是天灾与人祸的二重奏。
二.西区重建肩负的双重历史任务
旧辛迪加面临的双重结构性困境,即狂厄的危机与政治经济的困局,决定了西区重建肩负着双重历史任务:在对抗地底的同时消灭西区黑环,在摧毁辛迪加旧有的利益格局和社会土壤的同时,推动西区与新城的结构性关系的相对平等,为西区争取相对自主的经济利益和政治代表权,并将争取的成果制度化,简言之:对抗黑环,并变革西区腐烂落后的社会关系。这双重的历史任务,构成了西区篇所有探索辛迪加出路的行动的潜文本。
2.1变革西区的社会关系
2.1.1艾恩
艾恩作为名牌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为了治愈狂厄来到了辛迪加。但她很快发现,学医救不了辛迪加,医术只能治愈人肉体的痛苦,却治愈不了人心的恶意与暴力倾向。这么多年与辛迪加黑帮的接触,让她理解到,要拯救辛迪加,就必须先改变人性,根除人心中最深处的暴力倾向,从而再造新人。可西区的黄金年代已经证明,人性并非亘古不变的人之本质,而是会受到既存社会环境的深刻影响。昔日的西区能培养出高昂乐观的黄金精神,旧辛迪加也能不断地滋生出暴力分子与罪犯。艾恩能够利用自己的能力根除个别黑帮成员人性的病灶,但既存的社会环境也能源源不断地再生产出暴力。
2.1.2卓娅
卓娅未能经历过西区的黄金年代,而是成长于混乱动荡的辛迪加,从小遭遇的暴力,社会不公与动荡塑造了卓娅以暴制暴的行事方式,也使得她很难认同养父格莱特的理想。卓娅对自身的定位是清楚的:她归根结底是一个辛迪加人,而不是旧西区人,崇尚至高武力就是辛迪加人的鲜明特征。对于卓娅领导的军团而言,暴力就是变革西区腐烂落后的社会关系的主要手段,暴力的使用恰恰为了终止暴力的循环,也就是说,暴力的使用是为了废除所有暴力。于是,军团扫平了黑帮,揭露了辛迪加狂厄武器交易网络的幕后黑手,试图一统辛迪加,但最后惨遭帕尔马暗算,功败垂成。尽管如此,卓娅仍然将西区的重建进程往前推进了一大步,正是卓娅荡平了旧有的黑帮利益格局,并查清帕尔马与彭斯勾结的行径,才使得锈火日后的行动,以及执委会的入驻西区成为可能。就像卓娅自己所说的,她是旧辛迪加腐败泥沼的一部分,她所能做的,就是用暴力为后人开辟一个光明的未来,她摧毁了辛迪加旧有的利益网络,而建立一个崭新的西区,还有赖其他人的作为与行动。
2.1.3科希
科希在整个西区篇经历了较大的心态转变。在十三章之前,她始终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她不信任辛迪加的大人们,在辛迪加,弱肉强食才是永恒的法则,流浪儿的孩子们在辛迪加的格局中始终是弱者,始终是被欺侮的对象。她并不主张以暴制暴,恰恰相反,她与艾恩一样,认为以暴制暴只会不断再生产出暴力,屠龙者终会蜕变成恶龙,暴力只会不断让辛迪加的腐败泥沼得以存续。她洞察了辛迪加源源不断的暴力有其本身的社会根源,她的悲观之处在于,这一腐败的泥沼似乎总能不断地再生产自己,暴力的恶行循环如此坚固,仿佛没有任何办法能打破这一循环,任何暴力手段似乎注定会被这一社会结构所吸纳,成为维系这一腐败结构的无尽动力,在辛迪加,不诉诸暴力的反抗似乎是不存在的,故而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这种命定论的思想,构成了科希悲观主义和带着流浪儿明哲保身的信念的底色,既然反抗是无意义的,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乱世中保全自己和其他孩子们。而科希的审查似乎为这种命定论蒙上一层更加阴霾,不仅大人们被以暴制暴的循环所支配,就连科希力图保护的流浪儿们,也受到大环境的蛊惑,参与到狂厄武器的交易中,不仅大人们堕落了,就连辛迪加的未来,也早已被社会结构的再生产所吸纳,辛迪加的未来被彻底封死了。
然而,在十三章中,科希最终摆脱了命定论的束缚,与流浪儿的孩子们一起投入到对抗黑环,保护西区普通人的行动当中。即便她并不报希望,即便她说服自己的理由仅仅是,不想让自己因为没有行动而后悔,但也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科希的思想转变,一方面自然与渡鸦的教导有关。渡鸦始终把理想寄托在辛迪加的孩子们身上,她对孩子们充满希望,相信他们就是西区新的未来,只有通过教育,才能为西区培育新人,辛迪加才有可能摆脱如今的腐败轮回。渡鸦的言传身教,无疑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科希,而渡鸦影响之下的流浪儿团体(包括科希)的行动,也使得那种永恒轮回的命定论的思想难以再站稳脚跟。另一方面,科希和流浪儿的行动得以开展,也是因为情势本身发生了转变,从而为特定的行动提供了条件。当旧有的暴力与恶意都被于连摧毁后,辛迪加人所需要考虑的,已经不再是如何用暴力摧毁旧有的结构,而是如何抗击黑环,如何在天灾当中存活下去。
2.1.4 从里湾矿工到锈火
里湾矿工是曾经辉煌的西区的中坚经济力量,在内海大爆炸后,是他们一边组建武装抵御黑帮侵扰,一边顶着污染下井开采异方晶,从而支撑着狄斯城的异方晶产量。里湾工人们是锈火团队的最初雏形。在西区日益没落后,也是里湾工人试图与涅槃集团谈判,为西区争取自己的异方晶矿井,但最后在涅槃的算计和地底的阴谋下,二号黑环爆发,里湾工人死伤惨重,残部则转移到了流民寨当中。此后以于连为领袖的锈火团队继承了牺牲的里湾工人的遗志,从第九章引局长入局,到第十二章结尾的锈火暴动,他们的目标与牺牲的前辈相同,就是为西区争取自己的矿井,从而为重建西区树立了明确的经济目标,这也是解决西区经济困境的核心。并且,他们也把矛头对准了新城,换言之,辛迪加的腐败不只是西区自身的原因,西区的衰败与新城的繁荣不过是同一结构的不同侧面,想要真正重建西区,不可能不变革西区与新城之间的不平等关系。然而,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堕落锈火最终拥抱了枷锁和狂厄的力量,他们酿成了沉重的社会后果,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2.1.5重思锈火十日
在显文本里,所谓锈火暴动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狂热,他们滥用枷锁,贪恋力量,他们占领了矿井,不断取得胜利,但又被仇恨和暴力蒙蔽了双眼,丧失了理智,把暴力指向了无辜的普通人,他们似乎只是重复着科希眼中的暴力轮回,最终高塔黑环爆发,堕落锈火受到了狂厄的反噬,锈火十日于是无疾而终。
是什么导致了锈火十日的最终失败?显文本提供了两个答案,一是所谓的堕落锈火贪恋暴力,二是所谓的堕落锈火感染狂厄,被复仇蒙蔽了双眼,丧失了理智,最后被狂厄反噬。然而细究这两个答案,会发现这两个答案都存在着内生性的无法解决的矛盾。
倘若堕落锈火的最终失败是源于贪恋暴力,那么存在三个有待澄清的疑惑。(1)什么是暴力?与其下一个精确的定义,不如以列举的方式来界定暴力更为简单。旧辛迪加的黑帮火并自然属于暴力,堕落锈火贪恋枷锁的力量也是贪恋暴力,卓娅扫平黑帮所依靠的也是禁闭者体质赋予她的暴力,而彭斯围剿卓娅所依赖的狂厄武器,同样也是暴力。但暴力的种类不止于此,上庭hush部队闯入难民营的时候,依靠黑石英来制裁妨碍调查的平民,不也是一种暴力吗?执委会要发动清洗令来清理西区人口,这不也是一种赤裸裸的暴力吗?通过列举的方式,我们看出不仅辛迪加存在着暴力,执委会和上庭等机构同样掌握着组织化的合法暴力,而且,执委会和上庭所掌握的暴力远比辛迪加人掌握的暴力更为先进,也更为强大。
(2)暴力的用途是什么?暴力的直接作用自然是施加强制力,排除妨碍,消除威胁,或者胁迫对方屈从。但是,暴力的最终用途却有可能大有不同,暴力可以用于不断再生产出新的更强大的暴力以制裁对手,暴力也可以用于废除所有既存的暴力。在这里,我们需要重返科希的悲观主义的内核:是否所有的以暴制暴,终究都会堕入暴力的无限轮回,而不可能打破既有的暴力循环?卓娅的回答是,以暴制暴是可以为西区的未来开辟一条新路的,否则,顽固的黑帮利益网络,腐败的治安分局不可能被真正铲除,腐烂的社会关系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变革。
于是,(3)暴力在重建西区的过程中,是否是有必要的?其答案也就清楚了,暴力对于重建西区的漫长努力,是有必要的。腐败社会关系的既得利益集团在面对改革的时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没有暴力,卓娅在面对彭斯的围剿时,就是刀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如果没有暴力,安吉尔就不可能保护局长免受其他暗网刺客的反扑。即便是和平的谈判与经贸往来,也必须以特定的暴力作为威慑性的后盾。当初里湾工人与涅槃集团的不平等谈判的悲剧就阐明了教训,涅槃集团根本没有把里湾工人放在眼里,不仅仅是因为双方的经济实力严重不对等,还在于涅槃集团有着更为先进的有组织的暴力,只需要轻松的远程操控,就能让机器反过来将屠刀对准天真的矿工们。要有效地拱卫西区的经济利益和政治代表权,就不可能不以特定的强制力作为威慑后盾。综上所述,暴力的使用不是锈火十日失败的根本原因。
那么,锈火十日的失败的根本原因,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失去了理智,最终被狂厄吞噬了吗?这一回答同样不能令人满意。不如从反面来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倘若保持了绝对的理性,那又如何呢?然而,上庭恰恰是绝对理性的代表,也恰恰是其绝对理性,使得上庭试图实施清洗令这种惨绝人寰的大屠杀,绝对理性导致了比绝对狂热更为极端的暴力,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如果锈火团队能够保持着上庭那般的绝对理性,固然,他们不会被狂厄和枷锁所反噬,但也很难想象他们最终会赢得西区百姓的拥戴,获得真正的成功。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锈火十日的最终失败呢?不妨与卓娅进行对比,卓娅之所以成为西区民众的精神领袖,不仅在于辛迪加尚武的风气推崇卓娅的至高武力,更重要在于,卓娅代表着辛迪加普通民众的一般诉求,卓娅的暴力是为了锄强扶弱,而不是恃强凌弱。在最初的锈火看来,卓娅和那些普通的黑帮不一样,她的暴力是为了终结既存的所有暴力,而不是为了复刻暴力的循环。而当堕落锈火滥用暴力,把暴力指向无辜的民众时,他们已经背弃了自己的精神领袖,背弃了支持他们的西区的普通民众,他们已经无力完成变革腐败社会关系的历史任务,因为他们已经堕入到暴力轮回的魔咒里,成为必须被变革的腐沼的一部分。其次,当锈火团队试图利用枷锁和狂厄的力量夺取矿井,反攻执委会的时候,他们也无力对抗黑环了,因为他们早已成为壮大黑环的精神食粮。而当地底的牧羊人开始正面行动的时候,抗击黑环就成为了决定了新情势的主要矛盾。锈火提出了斗争的目标和对象,但他们无力完成重建西区所需的双重历史任务,这是他们失败的社会根源。
2.2对抗黑环
2.2.1 于连
于连并不擅长进取开拓,而长于守成,这也造就了他的内在矛盾。于连在和半骸融合之前,是锈火团队的实际领袖。一方面,他实质上是幸存的锈火的核心人物,是他修建机关抵挡黑帮的侵扰和执委会的进攻,也是他将采矿技术保存下来,使得流民寨能够获取异方晶来防范狂厄,是于连在锈火的低潮期保存了锈火队伍的有生力量,也庇护着流民寨的普通民众;另一方面,他总是渴望为锈火团队寻找一个真正的领袖,屡次被背叛后依然矢志不渝,因为他很清楚,锈火要想带领西区实现真正的变革,就不能只是守着流民寨的一亩三分地不放,当时机来临时,需要一个适格的领袖带领锈火夺回属于西区的矿井。
当于连掌握高塔黑环之后,同样的内在矛盾再次显现出来:他终究无力解决掉黑环。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维持现有的局面,利用高塔和机关困住狂厄的力量,遏制狂厄扩散,为其他人真正地解决黑环提供时间和机会。
2.2.2 抗击天灾:弱者与东洲
尽管东洲的剧情发生在主线第十三章之后,但二者之间相似的主旨与剧情,为我们理解局长最终如何击败高塔黑环提供了更为明显的解释。黑环或者灰烬使徒,都是集体意识的具象化,是群体精神在现实的投射。因此,除了让局长吃了黑环之外,能够成功地解决黑环的方法就是凝聚起足够强烈的积极的群体精神和黑环对抗,黑环通过吸收人群的负面情绪作为精神食粮来壮大自己的实力,一旦正能量的群体意识足够强大,就会反过来瓦解掉黑环的力量来源,从而削弱并战胜黑环。
就十三章的显文本而言,主旨在于歌颂人民的力量,每个人都是弱者,但每个人也都是英雄,弱小却不慕强,力微却不言弃,众多细小的力量汇合在一起,就足以形成排山倒海的宏伟之势。具体来说,最终打败黑环的,恰恰是每一个小人物在天灾面前永不言弃的勇气,是每一个弱者众志成城,守望相助的群体精神,是每一个不知名的西区普通民众对求生的强烈意志和渴望,汇聚到局长身上形成强大的群体意识,最终击败了对蝼蚁感到不屑和轻蔑的骸,骸忘记了,它的力量本来就源于西区群众的丧气,恐慌和绝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2.2.3 唐,fac与第九机关
如果说,在击败高塔黑环的过程中,于连遏制了黑环的扩张,并为其他人争取到了宝贵的准备时间;局长则引导人民认识到自身的力量,借助人民的力量最终击败了黑环;那么唐所起到的作用,则是在前中期组织协调各方势力,促进各方的戮力合作,为后期击败黑环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唐在这场对抗黑环的战役中,贡献不是最大的,确实最不可或缺的,因为他实际上是统筹组织各项工作的领导枢纽,是各方力量顺畅配合的粘合剂和润滑油,他将各方力量团结统一在同一个战线之上,而不至于各自为战。
在唐所团结的势力当中,fac与第九机关无疑是令人耐人寻味的。Fac与第九机关都是专职反狂厄的任务,本身并不直接接入西区与新城的矛盾之中,且都是听命于上庭。而上庭针对高塔黑环无疑有着自己的方案,那就是执行清洗令,但fac和第九机关并没有完全遵从上庭的命令,而是与唐这位前锈火领袖合作,这种合作的基础何在?
答案部分源于形势的新变化:如前所述,当地底的牧羊人开始正式行动后,对抗黑环的历史任务就上升为主要矛盾,而西区与新城之间地矛盾则暂时性地退居为次要矛盾。这一新形势使得唐与fac,第九机关有了共同的目标诉求,即对抗黑环,清除狂厄,这使得他们能够策略性地结成同盟。同时,原因也在于fac与第九机关的特殊性质有关。因为fac和第九机关并不直接介入西区与新城之间的矛盾,在抗击黑环上,比起执委会更能代表狄斯城邦的一般利益,所以他们在和唐进行合作的时候,既得利益和结构性的歧视带来的阻力更小一些。
而唐之所以选择与fac,第九机关合作,也是源于他眼界的开拓,认识到西区视野的限制,他清楚光靠流民寨和锈火组织的力量,是不足以对抗黑环拯救西区的。所以,有必要搬救兵,找盟友,抱大腿,广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也是锈火十日失败的原因,在新的形势之下,光靠锈火团队自己的实力,是无法消灭黑环的。
2.3 局外人
2.3.1重思瑟琳的第三个选择
瑟琳希望局长所作出的选择,就是吞掉高塔黑环,然后运用高塔黑环的力量去击败地底牧羊人。瑟琳看透了地底的狂热和上庭的绝对理性不过是一体两面,地底崇尚狂厄,不惜一切代价养育黑环,让伟大存在得以降临;上庭则畏惧狂厄,为了消灭狂厄愿意支付一切代价,哪怕是对西区发动清洗令也在所不惜。她想要借助局长的力量去打破这个现有的僵局,将地底与上庭均搅得天翻地覆。
我们无法确定,假设局长确实吞了高塔黑环,会如何打破上庭和地底的势力格局,但可以确定的是,无论这一结局如何,西区的利益大抵是不在考量范围之内的。西区始终是上庭和地底交战的棋盘,也是上庭和地底随时可以牺牲掉的牺牲品。而瑟琳真的关心西区的利益吗,恐怕也未必。对于瑟琳来说,西区同样是达到她最终目的的一个工具,一个棋子,尽管节约成本是她的个人兴趣,但倘若形势只是要求她好好当一个有用的工具,即便是清洗令,她也不会犹豫的。就算部分恢复了感情,她依然是那个负责高效的清理人,她身处的位置决定了她的自主行动空间非常有限。
2.3.2 局长
局长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局长游走于各大势力之间,却并不真正代表着某一方势力的利益。局长会愿意为了抗击黑环而选择于流民寨和锈火团队合作,但局长一直不肯担任锈火和流民寨的新领袖,最后消灭高塔黑环的时候,局长也是选择让西区的民众做出自己的决定。局长终究是西区重建漫漫长路的局外人,而非其中的利益参与者,局长的最终目标,始终只有对抗狂厄而已。
2.4 合家欢的结局与潜在的矛盾
2.4.1 暗网,新矿井与涅槃
高塔黑环结束后,诞生了迄今为止最大的异方晶矿井,而且由于第二观测庭的损坏,涅槃集团的超环通信技术停止使用,无人采矿技术被暂时停用。于连保留下来的采矿技术得以投入应用,里湾工人重新成为采矿业的重要力量,由此增强了与涅槃集团进行谈判的筹码。这一结局处理无疑是为了迎合西区篇大团圆完结的需求。然而在逻辑上,这一结局要满足的条件颇为苛刻,需要诸多的巧合:(1)虽然黑环爆发会析出异方晶,但不是所有的黑环都会产生新矿井,例如广场黑环和嘉年华黑环就从来没有提到过产生新矿井。而高塔黑环不仅为辛迪加带来了所需的新矿井,而且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个。(2)必须假定涅槃集团的无人采矿技术严重依赖超环通信,没有超环通信,无人采矿技术就彻底瘫痪,而超环通信又恰恰依赖瑟琳的第二观测庭,其他观测庭无法服务于超环通信,且涅槃在短时间内无法通过维修或者拿出备份的替代性的技术来让无人采矿技术正常运作。这第二个条件无疑很不现实。(3)经过高塔黑环的洗礼后,于连保留的技术得以幸存没有遗失。所以,从逻辑上来说,这一合家欢结局实现的概率并不是很高,而更像是一种在设定之内说得通的机械降神。
即便我们接受这一结局,安吉尔的活动也已经表明,涅槃集团的势力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对于拥有官职的局长,涅槃集团都尚且敢于发动暗网刺客进行暗杀。那么在西区新矿井的争夺上,涅槃集团也绝对不会在谈判桌上,轻而易举地向西区让渡利益,为了从新矿井攫取更多的利润,涅槃集团会诉诸什么极端手段可想而知。涅槃集团无人采矿技术的停用或许为西区争取到了一段宝贵的空窗期,但这之后呢,西区又该如何捍卫自己的经济利益?毕竟,里湾的工人在早年和涅槃集团谈判时,就已经受到过一次惨痛的教训了。西区这次如何避免重蹈覆辙,我们不得而知。
合家欢结局背后的潜在危机,并没有否定掉合家欢结局本身,因为合家欢结局恰恰体现了文学意识形态的效果,也就是调和难以解决的矛盾,并为该矛盾提供一种想象性的解决方案。西区在捍卫自身经济利益的道路上仍然前途未卜,这是显文本之外的,潜文本内在的悬而未决的难题,而显文本的合家欢结局的效果,恰恰是缓和了这一深层的矛盾。
2.4.2伊琳娜,玛蒂尔达与市议会
在十三章的结尾,奎恩集团出资赞助西区与涅槃集团进行谈判。在玛蒂尔达的审查里,玛蒂尔达的家族所代表的进步派决定投资西区的采矿事业的发展。依靠招商引资来带动西区的经济重建,依靠经贸往来弥合东西区的分歧,这固然是好的想法。但不论是以奎恩集团为首的资本集团,还是以玛蒂尔达家族为首的新城高官贵族进步派,她们的投资行为终究是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而不是做慈善造福西区百姓。那么,在这一过程当中,如何保证西区的大多数民众能够分享投资创造的收益与财富,而不是绝大多数的利润都被权势者占为己有,如同昔日的涅槃集团那样?西区的政治代表又要如何才能在市议会上代表西区发声,而不是由所谓的新城进步派取而代之?这些都是显文本的沉默与空白,是潜文本悬而未决的困境。
2.4.3 渡鸦:历史主体性的书写
渡鸦的审查里道出了,狄斯城编写的官方历史教材对西区的历史书写往往略而不谈,并不符合西区真实的历史。人心总能跨越东西两区的隔阂而相通,这终归是一种美好的愿景,而实际上结构性的歧视和偏见依然非常顽固。渡鸦给出的解决方案是,让辛迪加的孩子们自己书写辛迪加的历史,而不是继续去重复仇恨与憎恶。诚然,这种做法有助于树立西区自己的历史主体性,但并没有改变在新城的群体无意识中,作为他者的旧辛迪加的历史形象。想要真正消解东西两区的隔阂,西区的主体性就需要争取得到新城的承认,而这同样位于显文本的空白之中。
三、高塔黑环之后,西区怎么办:未尽的历史任务
西区重建需要完成双重的历史任务,在地底牧羊人行动的新形势下,抗击黑环暂时性地成为了主要矛盾,在弱者们的共同努力之下,高塔黑环被解决,抗击黑环的历史任务也就暂告一段落。而另一个历史重任,即推动西区与新城结构性关系的相对平等,在锈火的行动失败之后,却被搁置了,尽管显文本试图提供了一个合家欢的开放性大结局来调和,掩盖这一矛盾,但显文本的空白与沉默,恰恰说明这一历史重任仍然是悬而未决的难题,也为西区重建的未来抹上了不确定的阴霾。在显文本中,辛迪加篇的故事已经完结撒花,而在潜文本中,西区的男男女女仍然不得不面对这一历史诘问:高塔黑环之后,西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