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chapter 4
莫然在回B国的飞机上睡了一觉。回到法恩学院时，刚好是B国9月26日早上，早课前三十分钟。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教室里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莫然都没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补眠。忽然，他听到走廊上传来梅瑞充满元气的声音，还有埃尔法温和的声音，以及另外一个声音，莫然回忆了片刻——那另外一个声音是之前联机打游戏时叫伊恩的那个人的声音。
莫然抬头看了一眼走廊的方向。只见浅紫红色头发的梅瑞一边和两人有说有笑，一边倒着走。金发蓝眼的埃尔法笑着看着梅瑞。
而旁边一位棕发褐眼的年轻男子，则看着埃尔法。看上去那位棕发褐眼的男子就是伊恩了。不过莫然记得他并不上这节课，看来只是跟到教室门口来了。
莫然对他们聊什么不感兴趣，当前只想抓紧这十几分钟继续埋头睡觉，于是继续趴在桌上。
直到上课前几分钟，莫然晕乎乎地抬起头。伊恩已经离开了。梅瑞和埃尔法已经坐回了他们各自的座位。前方的梅瑞回过来看了他一眼，面带同情，“莫然你好像一脸疲倦的样子。”
莫然撇了撇嘴角，勉强坐直身子，“我没事。”
后方也传来埃尔法的声音，“我带了绿茶，你想喝点茶吗？”
“好啊，谢谢。”莫然回身致谢。
莫然在教室前方的饮水机接了杯热水，将埃尔法给的茶包扔了进去。
梅瑞看着莫然和埃尔法两人，兴致盎然地说道，“这周六是埃尔法的生日，我和伊恩打算给埃尔法开派对。莫然，你也来吗？”
莫然摸了摸下巴，“我好像约好了和兰斯洛特去外面吃饭……”
“兰斯洛特啊，你可以叫他一起来啊。”梅瑞说道，看向埃尔法，“埃尔法，你应该也OK吧？”
埃尔法温和地笑了笑，“我也希望能和兰斯洛特见一面。”
“那我问问他。”莫然苦笑。很难想象如果兰斯洛特忽然在派对上施展翻墙技能，会是怎样的场景……那只翻上翻下的猴子。
“话说伊恩好像也会带他的那位叫莱诺的朋友来。”梅瑞回忆道，“就是那个辅助打得特别好的，正好还没跟他见过面，这次一起聚一聚。”
“嗯，”埃尔法点点头，“听说莱诺是伊恩在C国旅游的时候认识的朋友。”
“噢？”莫然来了兴致，“真巧，兰斯洛特也是C国的。”
“诶？兰斯洛特也是C国人吗？”梅瑞一副惊讶的表情，“我都没听出他有口音。”
“他在B国读书有一段时间了，这边的口音已经习惯了。”莫然答道。
“厉害。”梅瑞一脸佩服。
莫然看向埃尔法，“所以，总共就是我们这些人了吗？”
埃尔法的蓝眸露出笑意，“是的，就是我们几个。”
莫然不由觉得有些半信半疑，又看了一眼梅瑞，自问自答道，“不可能吧，以埃尔法的名气度，不会没有女生参加吧？”
“哈哈。”梅瑞大笑，“怎么没有，十几个呢。不过埃尔法跟她们说了周日再办派对。周六的这一场只有我们几个人啦。”
莫然不由佩服，十几个女生，埃尔法也是够忙的了……
“周日那场到时再说，”埃尔法轻笑，“我想着请她们吃顿饭就过了。”
“哇，”梅瑞笑道，“埃尔法，你还是这么胸有成竹，不愧是主团控的。”
莫然也扬了扬嘴角。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聊了一会儿，上课铃响起，早课开始了，才准备上课。
……
傍晚，夕阳西下，莫然回到宿舍。
兰斯洛特正在地上练习俯卧撑，看见莫然进了房间，像猫一样灵巧地站起来。“回来了？”兰斯洛特一边问道，走到桌边，拿起毛巾擦汗。显然他问的是莫然连续三天四晚夜不归宿终于回来了。
“今早刚到。”莫然扬了扬嘴角，走到自己的桌边，将书包放在桌上。
兰斯洛特看着他，“今晚联机吗？”
“梅瑞应该在，你们玩吧。”莫然说罢，“我想早点睡。”
“OK。”兰斯洛特继续擦脸上的汗。
“对了，周六埃尔法办生日派对，他们邀请我俩去。”莫然后背倚着扶梯，问道，“你去吗？”
“埃尔法生日？”兰斯洛特低头用毛巾擦了擦头发。
“目前总共有埃尔法、梅瑞、我，伊恩还有莱诺，上次打游戏你都认识了，加你六个人。”莫然说道，“本来周六说好和你一起吃饭的，不过如果你不去的话，可能要改期了。”
“去吧。”兰斯洛特答道，看了一眼莫然，“能带电脑联机吗？”
莫然做思索状，“应该可以吧。他们还没说派对在哪开。”
“不管了。”兰斯洛特放下毛巾，“总之我先带着电脑。”
莫然苦笑，“随你。”
晚上，睡前，莫然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生日派对……听上去似乎很有趣。不知道能否有一天，他和琉萧，也能一起开个生日派对？
他正思索着，手机屏幕忽然亮了。琉萧发来短信，“睡了吗？”
他拿起手机，回复了“没”。
琉萧回了短信过来，“星总说要调查E国奧斯騰道公司的全息显示芯片的事情。”
莫然想了想，回复道，“中试成功了？”
“对。情况比较复杂。嗣先生这次亲自动身了。”
莫然暗惊。嗣先生都出动了？
“据说某方势力胁迫奧斯騰道公司交出中试的芯片样品，奥斯腾道公司向深蓝求援了。”
莫然沉思。“我明白了。这段时间我会留意配合任务的。”想了想，又问道，“罗莱特怎么样了？”
琉萧继续写道，“罗莱特最近在我们这，组织派了人保护他。易炎斌今晚就会回去了。”
那就好。莫然想道。罗莱特和易炎斌两人的智商差不多在同一水平。有易炎斌在，罗莱特应该暂时不会厌倦留在那里。
“如果再有新的消息，我会再告诉你的。”琉萧最后写道，“早点休息吧。”
“好，晚安。”莫然回道，把手机放在一边，合眼睡觉。
周六一早，莫然、兰斯洛特在校门口和梅瑞、埃尔法两人汇合。四个人一起打了车去市中心环岛区的阿斯托里亚街98号的公寓。埃尔法的家就在公寓的22层。
一到公寓楼的大门，兰斯洛特就开始啧啧称赞，“这住的地方可真是华丽啊。”对于建筑和房屋布局一向审美标准很高的兰斯洛特，很少会用这么高调的赞美。不过埃尔法的房子确实已经装修出了艺术馆的氛围。
“那是当然。”梅瑞一副得意的表情。
埃尔法轻笑。
莫然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室友，沉默无语。
四人来到埃尔法的家。埃尔法打开门让另外三人进屋后，说道，“我还要接伊恩他们，你们先坐一会儿吧。”
梅瑞一脸笑容如清晨的阳光，“没问题。你先去吧。我来陪着他们。”
埃尔法道了谢，便出门了。
兰斯洛特穿着换上的绒布拖鞋，在客厅和其他房间之间走来走去，把每一幅挂在墙上的画作都打量一番，仿佛是在参观画廊，不时又啧啧称赞。
莫然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只是偶尔环视一番四周。
梅瑞从厨房装了几杯冰水，走出来说道，“埃尔法家其实还安装了智能语音控制系统，不过他怕你们介意摄像头麦克风什么的，所以现在都是在关闭状态。”
“喔。有趣。”兰斯洛特点头，倒也没有嚷嚷着要打开试试。
“先喝点水吧。”梅瑞笑道，将水杯放在莫然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莫然说道，端起一杯水，但是没有立即喝。
一旁的兰斯洛特已经小碎步走了回来，在莫然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取出自己背包里的电脑，“梅瑞，开打吗？”
“OK！”梅瑞兴致盎然地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也飞身到另一端的沙发上去取自己的电脑。
莫然苦笑，这俩人的游戏神经貌似非常的同步……
十几分钟后，三人已经热火朝天地3v3打了一盘游戏。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埃尔法三人到了。
埃尔法打开门，侧过身，先请身后的两位客人进屋。
莫然转头看向门边，一位棕发褐眼的年轻男子，是伊恩，另外一位身形矫健、金色长发、蓝色眼眸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莱诺了。莱诺两鬓的金色长发整齐地在脑后束起，带着一丝古典的气质。
伊恩看了沙发这边的三人一眼，回头和莱诺用英语低声介绍道，“这位是梅瑞，”他指了指梅瑞。梅瑞热情地朝莱诺挥了挥手。
伊恩随后看了一眼莫然和兰斯洛特，看见两个人都是黑发黑衣，似乎分不出来谁是谁。
梅瑞接着伊恩继续介绍道，“这位是莫然。”莫然点头致意。
梅瑞又指了指兰斯洛特，“这位是兰斯洛特。”兰斯洛特抬起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做敬礼的手势扬了扬。
“莫然，兰斯洛特，你们好。”莱诺也点头致意，“很荣幸认识你们，我是莱诺。”
“你们好，我是伊恩。”伊恩只是简洁地打招呼。
“我也很荣幸认识你们。”莫然扬了扬嘴角。
“我也是。”兰斯洛特也说道。他的目光在莱诺脸上停留了两秒，问道，“莱诺，你是C国来的吗？”
莱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没错。你看的出来吗？”
“真巧，”兰斯洛特开始用意大利语说了起来，“我是卢嘉诺市的。”
莱诺眼中透出光芒，也用意大利语说道，“那和我的故乡很近，我是维萝纳市的。”
“喔！原来你是维萝纳的。”兰斯洛特扬了扬眉毛，意大利语讲得越来越快，“我经常去那边的沙滩，那边的食物真的不错，我尤其记得你们当地特色的海鲜烩饭……”
两人开始用意大利语你来我往地交谈起来。
另外四人中，除了知道一些意大利语的莫然勉强能跟上一两句他们说的内容，梅瑞、伊恩和随后进门的埃尔法都完全没有听懂。
埃尔法走进客厅中间，看了看茶几上摆着的三台电脑，不由轻笑，“你们已经开始打游戏了？”
“对啊。”莫然苦笑道，“抱歉，兰斯洛特非要让大家都带上电脑……”
“没关系，”埃尔法温和地笑了笑，“大家能尽兴就好。”
“埃尔法，有什么可以吃的吗？”梅瑞这个血糖高的年轻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嗯，我现在就拿来。”埃尔法说道，转身走向厨房。
“我去帮你。”伊恩说着也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埃尔法和伊恩将各类点心零食端过来，莫然、梅瑞、兰斯洛特纷纷将自己的电脑移到一边，腾出空间。伊恩端着托盘站在一边，埃尔法将各式茶点井井有条地摆上茶几。
“我先开动了！”梅瑞兴致勃勃地端起一盘草莓蛋糕，手拿一把陶瓷小叉子，尝了起来。
伊恩拿起了一块坚果糖轻轻放进嘴里。莫然取了一块巧克力曲奇。兰斯洛特拿了一包烤虾味薯片，麻利地撕开包装。莱诺捡起了一个苹果。而埃尔法则端起了一杯绿茶。一时间，众人各取所需，边吃边开始各自架起电脑联机打游戏。
五个人在玩的时候，其中一个人就休息旁观，其间惊呼、喊叫、催促、哀嚎声接连不断，紧张时，全场只听到团控在指挥；激动时，亢奋的喊叫声语无伦次；失败时，全场哀嚎。一打就打到了中午。几个人叫了外卖，吃完继续玩，简直是昏天黑地暗无天日黑云压城血洗屠城。毕竟这只队伍里面有一贯都是往死里鞭尸对手的主carry兰斯洛特，穷追猛打爆发力极高的副carry梅瑞，沉默寡言只管狂点鼠标累加输出的伊恩，没那么疯狂但也在中规中矩放技能的莫然。真所谓，所向披靡无坚不摧风云变色狂扫千军。
等几人终于停下来打游戏、开始考虑晚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好累……”梅瑞瘫在了沙发上。对面的伊恩虽然腰杆笔直地坐着，沉默不语，但也是一副疲惫的样子。兰斯洛特单手撑着下巴休息。
埃尔法早已中途撤出了战斗，在一旁给几人斟茶倒水。
莱诺腼腆地笑了笑，关上了电脑，似乎状态仍然很正常。
莫然则是仍在兴奋状态中，一副毫不疲惫的神态。不过他看了一眼东倒西歪的梅瑞和兰斯洛特，也默默地关上了电脑。
莫然看向莱诺，扬了扬嘴角，“莱诺，看你好像只打辅助？”
“我不经常玩。”莱诺含蓄地笑了笑，“伊恩比较喜欢玩这个游戏，我只是偶尔陪他玩一会儿。”
“原来如此。”莫然会意地答道。
“你们晚上想吃什么？”埃尔法扫视了一圈众人，不过更多的是看了看莫然。
“蛋糕。”梅瑞举起了手。
“海鲜？——”兰斯洛特一边说道，向埃尔法挑了挑眉毛，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埃尔法轻笑，又看向莫然、伊恩和莱诺，“你们呢？”
“我随意。”莫然答道。
伊恩跟着说道，“我也随意。”
莱诺看了一眼伊恩，又看向埃尔法，歉意地说道，“我吃不惯生肉和油炸，其他都可以。”
埃尔法思索了片刻，“既然这样，我们去吃A国菜吧。”
“好，没意见。”梅瑞举手，“蛋糕我可以路上买。”
另外几人纷纷同意。
于是，一队六人向A国餐馆出发。吃饱喝足，唱了基友版生日歌，吃了生日蛋糕，到了深夜，才一齐回到学校，依依不舍地互相道别。
E国靜城10月3日，晚上。
人来人往的商街，五彩斑斓的店铺招牌和食物的香气构成了商业街的日常。鱿鱼、鸡翅、牛肉串、羊肉串等各式烧烤，章鱼小丸子、鸡蛋仔、奶茶，炸鸡排、炒粉等各种食物的香气不时窜入鼻孔。
“高木老师，你那位叫贾斯帕的朋友，真的愿意帮我们吗？”一位褐发褐眼的年轻男子走在一位银色短发的高大男子身后，望着他的背影说道。
银发男子的狭长眼睛懒洋洋地看着前方，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
两个人讲的都是日语。
名叫冲田良辉的年轻男子皱了皱眉，“可是我总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银发男子看着前方，叹了口气。他那双带着些许眼纹的眼睛，此时正白眼瞪着前方，也显示出他的疲惫。
“还有多远才到啊？”冲田也看向前方，“那个叫贾斯帕的家伙，为什么一定要选在离地铁站这么远的地方。”
“累了吗？”高木停下脚步，看了冲田一眼。
看见冲田的脸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高木走到路边的酸梅汁店，拿起了一支冰的酸梅汁，递给冲田，“喝点饮料吧。”
“谢谢！”冲田一脸开心地接过酸梅汁。
“不客气。”高木则是面无表情地转身去付钱。
在两人身后很远的位置，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个非常显眼的身影。他身穿白色长袍，有着金色的披肩长发，端庄的五官，浅棕的眼睛。那眼睛的浅棕色因为特别浅，在灯光映照下仿佛是暗金色。
金发男子淡漠地走在街上，过往的人群，无不回头观望，而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周围的一切，只是往前走去。
而前方，高木和冲田走了一段路，两旁街景依旧，但高木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走在前面的冲田发现他没跟上来，不解地问，“高木老师，怎么了？”
高木没有回答，只是忽然转身。他灰色的眼眸透过茫茫人海，定在二十米开外，一位金发男子身上。
对方的目光也注视着他。一瞬间，周围的繁忙和杂乱仿佛都成了黑白色的背景。
“没事，我们走吧。”高木说着，回过头，继续往原先的方向走去。
高木和冲田走进了一家酒屋内，店里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
“哟，高木，良辉。”一位浅沙色头发、蓝眼的年轻男子正坐在一张四人空桌上，向他们招了招手。只见这个年轻男子穿着深蓝色的外套，脸色苍白，身形消瘦。
高木笑了笑，“贾斯帕，你提前到了啊。”说罢和冲田一起入座。
“晚上好，前辈。”冲田礼貌地打招呼。
“晚上好，良辉。”贾斯帕温和地笑了笑。
高木扫了一眼酒屋四周，招来一个服务员，“服务员，给我来一瓶雪茅之念、一瓶菊姬吧，再来两盘下酒菜。”
服务员接单之后走了。
贾斯帕的注意力倒是被走进酒屋的金发白衣的身影给吸引了。只见那名金发男子挑了三人隔壁的桌子，独自坐了下来。
“我肚子饿了……”冲田捧着手中的酸梅汁吸了一口。
高木看了他一眼，“别急，菜很快就上了。”
一旁的贾斯帕蓝眸中似有思索，“高木，旁边那位是你认识的人吗？”
“啊？”高木往旁边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金发男子身上，但他很快就转回头来，“不认识啊。”
贾斯帕似乎有些忧虑，“我感觉他好像总在看我们这边。”
“不用管他。”高木说道，正好酒和酒碟被端了上来，高木于是忙碌着开酒瓶，然后给自己和贾斯帕各斟了一碟。
贾斯帕陪高木喝完一碟酒，不由暗自打探了金发男子一眼。
只见金发男子正襟端坐，端杯独酌，表情淡漠，透着几分不可随意靠近的气场。
一旁的冲田没有察觉到这些，一直郁闷地等着菜盛上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走到他们桌前，停留了一会儿。
高木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钞票，递给了那个男子。
对面的男子也有些微诧，但还是把钞票收了起来，走开了。
一个小时过后。
“良辉，再来一杯！”高木兴致高昂地吆喝着倒酒，尽管自己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神智七八分不清醒。
此刻，冲田已经醉得趴在了桌上，奄奄一息道，“我已经不行了……”
贾斯帕虽然仍然挺直腰杆坐在桌边，却也脸色不佳，拧着眉头，沉默不语。
隔壁桌的金发男子却仍然神情自若，仍然面不改色地举杯独酌。
……
又过了半小时。
高木终于决定离开，贾斯帕左臂搀着高木，右臂扶着冲田，三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出烧酒屋。
神情依旧淡漠的金发男子走在他们身后五米之外，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
与此同时，海湾彼岸的A国燧城。
昏暗的房间里，一排桌子上摆着若干台电脑屏幕。一位身形消瘦的黑发男子弓着背、双脚放在椅子上，蜷缩着坐在电脑屏幕前。
而旁边的办公椅上坐着一位身着休闲运动长袖衣、长裤的黑发男子。
弓着背的白衣男子的桌前摆着蓝莓芝士蛋糕、曲奇、巧克力等甜食。
原来是罗莱特和易炎斌在研究嗣辰传回来的视频。
“发现什么了吗？”易炎斌用英语问道。英语是两人唯一的共同语言。
罗莱特摇头，“没有。”
易炎斌看向电脑屏幕，“是啊，这样看来，他们全程没有交换任何物品……”可是高木在密文邮件中的确说了，他被迫要瞒着公司其他人，偷偷出来把芯片交给接头的人啊。
易炎斌正思索着是否要请嗣辰继续尾随三人，罗莱特却忽然开口说了一个字，“钱。”
“什么？”易炎斌不解地问，脑海中飞快地如放电影般回放过视频中跟钱有关的细节，画面终于定格在某一刻。
在三人刚到达酒屋入座不久，高木递给了一个男人一张钞票，那个男人后续没有再回来了。
难道是钞票做了夹层，芯片被藏在那张钞票里面吗？想用这种最显眼的方法瞒天过海，也不是不可能。
“嗣先生，可以回店里去找找那个男人吗？”易炎斌对蓝牙麦克风用中文说道。
嗣辰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往烧酒屋的方向走。
几分钟后，嗣辰重新走出烧酒屋的大门，无功而返。
“那个接收了纸币的线人已经离开了吗……”易炎斌自言自语地用英文说道，“只能去调查一下这个男人了。”
嗣辰拿出手机，沉默地输入消息，“炎斌，把那个男人的照片发给我。”
易炎斌语音回复了“好的”，不一会儿，就把刚才隐藏摄像头拍到的接头人的照片，发送给了嗣辰。
组织的本意也并不是要在此处阻止这场交易，毕竟高木的父亲胡赛恩博士还不知道被绑架在那里，如果高木的这次交接失败，胡赛恩博士可能会有危险。
所以组织这次来的目的，一是看能否和高木建立某种更方便的联系方式（毕竟高木现在工作和住处随时都被人监控着），二是看能否查到接头的人的信息，好牵出他背后的组织。
耳麦里的另一头，易炎斌还在和罗莱特讨论调查分工。
这边的嗣辰拿着手机，沉默地在一个名为N的聊天对象消息框里，输入了什么。
而这个神奇的N的聊天框，竟然在不久之后，发回给了他一个地址。
“B国国际城威灵顿商业中心，一天后。”
然后又回复了一句话，
“其余的查不到。”
嗣辰陷入了思考。
……
一段时间过后。
易炎斌和罗莱特所在的办公室。
“诶？嗣先生已经查到下一次交接的地址了吗？”易炎斌惊讶地看着嗣辰发回来的信息。根据嗣辰的说明，是要让位于那附近的成员加入下一次拦截的任务。而易炎斌算了算，距离最近、身份又不让人起疑的，竟然是莫然。
因为星总交代了成员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截下芯片，于是嗣辰授权同意了让已经在国际城的莫然配合这次任务。
B国国际城的威灵顿商业中心又被当地人称为“大飞碟”，因为它状似飞碟。用地面积2万平方米，地上建筑面积5万平方米，地下建筑3万平方米。
大飞碟的下层圆弧表面实现自遮阳效果，在高温季节可以避免阳光直射。屋顶是透明度较高的玻璃，中心多层次镂空结构，可以为地下空间进行自然采光。
大飞碟停驻的基座比地面高了两米，由绿地缓坡铺就。建筑的一侧是河岸。它的玻璃也不是普通的蓝色，而是晶体蓝。
夜幕降临，大飞碟基座一圈的商铺灯火通明。金色的灯火倒映在河岸漆黑的水面，水中隐隐绰绰的黑色倒影，呈现出两座大飞碟相接的景象。
E国是在夜晚交换了芯片，嗣辰等人通知莫然的时间是B国早上。但考虑到持有芯片的人从E国赶到B国的路程也需要十几小时，所以莫然白天并没有动身，而是在B国的晚上才来到威灵顿商业中心。
由于不知道交接地点到底位于商业中心的什么位置，深蓝联合动用了附近的其他成员，按计划是先按照责任片区分散行动。
化妆易容后的莫然搭乘地铁来到威灵顿商业中心附近，然后步行从侧门进入商业中心的购物区域。
附近的地铁出口就有七个。
威灵顿商业中心内部的建筑构造相对复杂。莫然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路过店铺、餐厅、影院，在商业中心里按照责任片区开始“逛街”，他的主要目标是让身前佩戴的微型摄像头扫描商场区域，罗莱特和易炎斌也通过即时语音影像的传输设备在和他及其他成员“一起”检查商场。
总部连线很多在线成员，对回传的视频源进行监控，巡查进行了大半，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最后，对于整个威灵顿商业中心最后一个没去过的地方——莫然来到了顶层的展厅。
碰巧的是，顶层的展厅正在举办一个鸡尾酒会。
展厅里已经聚集了上百宾客。展厅宽敞，灯光较暗。展厅四周是晶体蓝的玻璃墙。因为是商业中心周围是较大的空旷区域，透过玻璃墙向外眺望，可以看见厅外灯光璀璨的城市夜景。展厅五百多平米的空间里，纵横交错地陈列着上百个高脚桌、长方形的陈列台、以及喷泉结构的玻璃支架台。
不同的台面上摆放着几百杯颜色各异的鸡尾酒。酒杯周围摆设着品种各异的鲜花作为陪衬。展厅里的气温十分低。轻缓的音乐从各个角落里传出。
莫然站在门口，能看见一些柜台底下袅袅飘出因遇上寒气而雾化的白汽。
酒会中宾客来来往往，毕竟是在豪华商业中心举办的盛大酒会，大厅里还是热闹的。
罗莱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却忽然沮丧地自言自语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易炎斌有些担忧。罗莱特有很强的第六感。在他的主动意识没有发现线索的交叉点时，他的潜意识可能已经给出了提示。
罗莱特的第六感的这个提示，难道是说这场鸡尾酒会有问题吗？可是线索在哪？
莫然却只是扬了扬嘴角，如玩乐一般的语气说道，“你发现什么了？”
罗莱特平静地答道，“我不建议你跟我们说话沟通。”
莫然立即噤声。
“先进去吧。”易炎斌说道。
于是莫然走向登记台，付了入场费之后，走进了会场。
鸡尾酒让人目不暇接。莫然迂回穿行于会场的宾客之间。
罗莱特仍在自己疑惑自己的直觉般，苦苦思索着“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
另一边，易炎斌似乎有所顾虑，向罗莱特问道，“你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罗莱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并未应答。忽然，他仿佛看到了什么能让他上瘾的东西，眼睛微微睁大。
罗莱特却在电脑前忙碌了起来，完全没看易炎斌一眼。
只见罗莱特在视频中截出了几个人的人脸照片，易炎斌仔细看了看，这些人都是C国人。
C国人的长相和B国人差异不大，但仍然是有一些五官上的区别的。易炎斌还没明白罗莱特截这些人的照片做什么，罗莱特却已经在另一台电脑上登陆了资料库，似乎在拷贝什么资料，然后又运载了某个人脸识别匹配程序。
当一串统计图表显示在屏幕上，罗莱特却忽然一动不动了。
易炎斌察觉到他的异样，也朝他面前的电脑屏幕看去，罗莱特把从某个资料库拷贝下来的人物照片，和现场的人像抓取做了一个人脸识别的比对……
结果显示照片中有几个人是C国某个黑手党的成员。
“莫然，听我说，你不要出声。”易炎斌急忙对麦克风说道，“会场的C国人里有黑手党。”
听罢，莫然的脸色一沉。但他不露声色，而是耐心聆听易炎斌继续说明。
“莫然，我现在连通嗣先生，同时向你们两个进行说明。”易炎斌说完，脚一蹬，借着身体的惯性一滑办公椅，停到到另一台电脑前，在键盘上敲入了几串代码。
被易炎斌绕过的罗莱特，此刻正在电脑上分析数据。
拨给嗣辰的线路接通后，一个清冽的声音答道，“请说。”
易炎斌先入为主，用中文说道，“嗣先生，时间紧急。请允许我同时向您和莫然做说明。”
对方沉默了两秒，随后应了一个，“好”。
易炎斌将罗莱特查到的C国黑手党成员牵涉其中的事情向嗣辰和莫然解释了一遍。
莫然听罢，目光看向地面，沉默不语。
嗣辰沉默了两秒，问道，“对方多少人？”
莫然心底暗想，嗣先生这是在郑重考虑要不要让他一个人上么。
“罗莱特在算。”易炎斌转向罗莱特，用英语说道，“罗莱特，能先给一个对方人数的预计吗？”
罗莱特并没有转头看他，而是继续浏览着电脑屏幕，语气平静地说道，“请告诉S，所有能调动的资源都要挪过来。对方的人数很多，我们要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找到携带芯片的线人。”
易炎斌将原话给嗣辰翻译成了中文。
“明白。”嗣辰答得倒是迅速，“我现在联系星总。炎斌，稍后我会跟你一份联系表，里面所有的资源，你都可以调动。”
“了解。”易炎斌答道。
和嗣先生的通话完毕，莫然四处闲晃，采集更多现场视频。罗莱特继续分析C国黑手党。易炎斌在思索芯片二次转移可能采取的方式。
面对面交接芯片？但为什么会选在这个场合？商业中心充满了视频监控。如果接头的双方关系密切，他们大可以找一个隐秘的地方交接。选在这样公开的场合，难道是他们双方、或者其中的某一方，对对方还不够信任，担心如果在隐秘的地方，会受到对方的威胁？
莫然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四周后，在手机里写道，“我可能不能再左顾右盼了。”
毕竟，在会场上左顾右盼，很难不让那些黑手党成员起疑。
易炎斌突然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我认为交出芯片的那一方和C国黑手党是两个势力，交出芯片的那一方似乎还不够信任C国黑手党那一方。如果畏惧于黑手党的压力，交出方也可能选择不露面，而是已经把东西放在哪里。”
易炎斌说的是英语，罗莱特也听到了，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我同意。”罗莱特在电脑上，摆出了他对C国黑手党的分析结果。
这个名叫“辛迪加”组织是C国秘密存在的黑手党，没有明确的名字，只被外界称为“辛迪加”。
辛迪加黑手党以不留痕迹为特征，一般的行事风格就是将可能泄密的人员全部灭口。
而另一方面，拒资料库显示，辛迪加黑手党的势力大部分在C国、B国和F国，对于语言不通的E国，并没有什么势力，看上去不像是能在E国实施对重要科研公司的高层的绑架的组织。
换句话说，绑架胡赛恩博士的是E国本地某方势力，他们取得芯片之后，和辛迪加黑手党进行交易。
如果是这样，作为卖方的E国某方势力不想在接头的时候向C国黑手党的人露面，也就情有可原了，双方在合作的初期存有一些保留，不直接见面也是保护自己。
只是，如果芯片已经提前被安置好了，从现场的黑手党成员还在戒备地看着周围这一点来看，芯片似乎还没被拿走？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被拿走？难道是现场的这些C国黑手党成员也不知道芯片的具体位置，而是在等知道具体位置的黑手党这边的更高级别的人来拿？
易炎斌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嗣先生从第一次交接人那里查到的情报也很有限，说明第一次交接的那个男人只知道要把芯片送来商业中心这里，但并不知道具体要交接到哪里。在商业中心有他的同伙等他，应该是级别比他高的人，他知道要把芯片放去哪里。”
“C国黑手党这边也是一样。”罗莱特接着他的话说。
易炎斌点头，“你说得对。虽然大厅里有很多黑手党成员，但他们的目光并没有集中地关注某个地方，这说明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具体是在哪里交接什么，甚至都不会知道是什么事情，他们收到的命令只是对这座大厅进行安保。”
“他们的老板会来取走芯片。”罗莱特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连罗莱特也认可自己的想法，易炎斌顿时觉得这个猜测属实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么，如果顺着这个方向想，芯片有可能会被藏在哪？
只能依靠AI识别和人海战术了吗？
易炎斌向嗣辰说明了情况，请示下一步怎么做。结果嗣辰直接授权他全权指挥。
随后，嗣辰将承诺的能调用的资源联系表也传了过来。
资源联系表，实际上就是组织成员的通讯录。
易炎斌一键连通了表上所有人的视频、语音和文字传输，然后对所有人公告了一条文字消息：“请现在能够远程参与任务、并且会英语的人，留在线上。其他人请自行退出。”
两百个应答方的图标先是全都亮起，随后零零散散依次熄灭了。最后，还有二十五人留在了线上。
此时，易炎斌已经设置好了大屏幕，将二十五人的聊天窗口分列排布，投影在大屏幕上。
语音方面，设置的是罗莱特、易炎斌、莫然三人对这二十五人广播，而反向为静音。
易炎斌看向罗莱特，用英语说道，“罗莱特，你来统筹？”
“好。”罗莱特转向自己的麦克风，用英语说道，“所有人都在听吗？”
大屏幕上二十五个窗口陆陆续续在5秒钟内回复了Yes。
“我的名字是罗莱特，你们可以叫我L。”罗莱特继续说道，“我现在要把你们分成三组，第一组分析现场视频，第二组对‘辛迪加’组织做行为测算，第三组联系商业中心现有成员配合行动，请他们暂时全部上来帮忙。一会儿给你们发任务的背景材料。你们把自己能够参与的组报一下。”说完，停顿了两秒，话语转向莫然，“M，你还需要什么？”
莫然侧过身，躲在一处玻璃展架后面，在手机上文字回复，“请给我两个人协助撤离。”
“好。”罗莱特继续广播道，“增加第四组研究商业中心建筑架构和周围交通及撤离方案。”说着，话语转向易炎斌，“Y，请同时把任务背景材料广播。”
说完，罗莱特的目光移到前方的大屏幕上，盯着上面的数字变化，“各位，给你们三十秒钟报自己的组。”
分完组后，四个组开始分头行动。
罗莱特带领的行为测算组最主要的是预警黑手党的老板达到的时间，此时那位大人物的行踪还没查到，因而罗莱特有空暇协助易炎斌的现场分析组。
十几个组员已经在结合AI识图工具和人眼分辨，在现场寻找可疑物品了。
这毕竟是一个公开场合，任何人都可能进出。芯片显然不会被放在什么引人注目的位置。
易炎斌对罗莱特问道，“你觉得芯片会被贴在鸡尾酒杯的底座下面吗？”
从十几分钟前，这个想法就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会场有几百杯鸡尾酒。鸡尾酒数量多，相似度高，全都摆在伸手可及的位置，即使被取走了或者被重新放回去，也不会引人注意。
如果是贴在酒杯底座，那首先这只酒杯一定不会放在外侧，因为外侧的酒杯最容易被宾客取下来。
一直安静聆听的莫然文字回复了一句：“我明白了。请你引导我怎么走。”
“你前面两米转左有一座低温展柜，先从那里开始吧。”易炎斌答道。
莫然向展柜走去，易炎斌所说的那座展柜底下冒着水气，显然是藏有干冰。
莫然从展柜的一端缓缓地走到另一端，脸上始终毫无表情。
一分钟后，易炎斌将小组的分析结论回复给莫然，“这里没有。莫然，你身后三米右转有一座玻璃展架。”
莫然接到指引转身向那个方向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易炎斌指引着莫然一处一处地扫描式检查所有鸡尾酒。
终于，莫然来到了一座展柜的一片名为“血色天使”的鸡尾酒前。鸡尾酒上层是浅红的颜色，如同被稀释的血液的颜色，而下层是暗红色。
莫然在片鸡尾酒杯前停了下来。
“罗莱特。现在安全吗？”易炎斌向忙碌于协调做模型的罗莱特问道。
罗莱特答道，“没问题。”
易炎斌看向大屏幕上一个窗口反馈的数据，对麦克风说道，“莫然，找到了，就是这里。在上方第一排，左数第六支。记得戴上指膜。”
莫然沉默了片刻，不动声色，然而左手在西装裤口袋里戴上了指膜。准备完毕后，他缓缓地伸出右手，向那支高脚杯伸去。
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把它放在这里的？
他们并不知道。
只知道很快，会有某个C国黑手党的高层人员过来把它拿走。
莫然抓住了那支高脚杯，举了起来。高脚杯的下方，一块不透明的胶布贴在桌布上。
他把高脚杯放在一旁，悄悄撕下胶布和下面粘着的东西，放到自己西装裤子口袋里。
……
莫然右手重新端着鸡尾酒杯，为了不显得奇怪，还是把它举到嘴边，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地向会场外走去。路过一个端着托盘的服务员，他将空杯放在服务员的托盘上，然后朝服务员礼貌地笑了笑，就往外走了出去。
门口的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点头送行。
成功离开了会场，莫然循着同伴指引的撤离路线，开始往外走去。威灵顿商业中心的中央是一个镂空的大圆，中间空心，方便下层采光。
顶层是一个圆环，莫然出来之后，要沿着圆环走约四分之一圆周的距离才能到达左侧或者右侧的电梯。他正往左边电梯的方向走，罗莱特的声音忽然传来，“M，放慢脚步，你被人盯上了。”
莫然一惊，但迅速恢复了镇定，同时放慢了脚步。
“Y，”罗莱特说道。“请把你的人分十个给我，其余的给M。”在他前方的大屏幕上，画面切换成了若干个监控录像，是从商业中心各个角落安装的摄像头拍摄的。罗莱特在分组之后就已经安排其他现场成员协助他黑入了商业中心的监控系统。
易炎斌将自己的小组拆分出去之后，也加入了罗莱特的组。他走到罗莱特身边，看着大屏幕，问道，“监视莫然的人在哪里？”
“在M身后二十米。”罗莱特说道，“M，对方是三个人，刚刚从你后方的电梯出来。其中有一个人在十秒钟前开始盯着你看。”
莫然聆听着，心头一紧。
无论如何，他必须在芯片失窃事发之前撤离这里。
……
莫然停下脚步，拿出手机，以鸡尾酒会的入口处作为背景，自拍了几张。通过照片，他看到了自己身后二十米的那三人。
照片的中间，是一位银色长发、戴着墨镜、身着灰色西装的男子。银发男子似乎对外界事物避之颇深，他的表情全部隐藏在墨镜之下，一双薄唇紧抿。
左边的一位，冰蓝眼眸，金色长发，两鬓的金发整齐地在脑后束起，带着一丝古典的气质。
右边的一位，浅金色卷曲的短发，浅褐眼眸，身穿白色衬衫，带着优雅的气质。
莫然认出了左边的那位，是莱诺，在埃尔法生日派对那天和伊恩一同出现过。而右边的那位，似乎是之前在学校里偶然遇到的一位商学院的同学，名字叫布兰特。
莱诺和布兰特，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未过一秒钟，发现莫然还在搞自拍的罗莱特急忙提醒，“M，银发的那个是辛迪加的头目劳伦斯。不要回头。”
莫然顿时一愣。等反应过来，他不顾罗莱特的“忠告”，打开手机摄像头，调到自拍模式，看向后方的三人。
镜头里，莱诺正在看着莫然的方向，眉头微蹙，表情复杂难辨。
布兰特在和银发男子说话，但也不经意间瞄了莫然的一眼。但布兰特似乎并不想引起银发男子的注意，很快便将目光移开了。
而莱诺发觉莫然似乎举着手机，也很快侧开了脸去。
莫然收回了手机，继续往前方电梯的方向走。
“莫然，你身后的人没有再看着你了。”易炎斌在一旁协调监控撤离路线的状况，“撤离路线安全。”
罗莱特沉默地蹲在椅子上，一双大眼睛注视着监控录像，似乎在思考什么。
莫然来到电梯，按了向下键。电梯到了三楼，莫然走进了电梯，关上了电梯门。
在远程监控的易炎斌终于松了一口气。
罗莱特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情绪，此刻也是平静地解释道，“M，从Y的分析结果来看，目前从一楼离开的路线是畅通的。其他成员会配合你撤离。”
听完这些的莫然沉默地看着电梯门，眼眸中涌动着复杂的波光。
“怎么了？”罗莱特问道。
莫然迟疑地开口，“刚才的另外两人……也是‘辛迪加’组织的成员吗？”
“据我查出来的结果，暂无法判断。”罗莱特的声音依旧平静。
“简历？”莫然追问。
“短发的是布兰特，法恩学院商学院三年级；长发的是莱诺，法恩学院商学院二年级。”罗莱特顿了顿，“你认识他们？”
“是。”莫然答道，也并不忌讳什么。
莫然话音刚落，易炎斌不由心头一揪，但却没说什么。
罗莱特说道，“布兰特和莱诺都是C国人。”
莫然低头看向一侧，没有回答。
“也许他们只是碰巧参加了这次酒会。”易炎斌说道。
电梯到了莫然的楼层，门开了。
“不说了。”莫然打断道，“我先撤离。”
罗莱特回答得干脆，“好。”
易炎斌说道，“撤离的路线安全，到达一楼之后，在东北出口，给你叫好车了，白色大众，车牌B56485。”
“好。”莫然说完，也没有做更多的解释。电梯到了一楼，电梯门打开。
莫然走出了电梯。
……
莫然从一楼大厅中间的圆形穿过，走出大门，坐上接应他的车。
白车发动引擎，驶离了商业中心，目的地是路易絲国际机场。
莫然抵达机场酒店的时候，琉萧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许久没见到琉萧的身影，当那抹深蓝色映入眼帘时，莫然忽然有些忘记了自己这个时刻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琉萧看着莫然，伸手捋了捋额前散乱的碎发，深褐色的眼睛依旧魅惑。
“怎么了？”琉萧扬了扬嘴角，语气戏谑。“太久没见，想我了？”
莫然瞬间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却没什么心情多说话，只是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递给了琉萧，“这是芯片。”
琉萧接过小盒子，瞄了他一眼，“这回你又成功完成一单任务了。”
“琉萧。”莫然却忽然开口。
“怎么了？”琉萧应道，很是耐心。
莫然看向他的眼睛，缓缓问道，“人是会变的吗？”
“……”琉萧回应他的目光，却没有答话。莫然的目光丝毫没有移开的趋势。过了许久，琉萧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也许吧。”他的眼底眸光闪动，“星总说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意味着离开法恩学院，离开B国，回到東都學院。
莫然不假思索地答道，“我还不能回去。”
琉萧转脸看向他，欲言又止。他的眼神中有一分心疼。“那两个人的事，易炎斌跟我说了……因为这不算是正式任务的内容，罗莱特和他无法继续帮你。”
“我明白。倒是你们，要照顾好罗莱特，”莫然不以为然，“别让他觉得无趣走掉了。”
琉萧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还是说道，“我真的很希望也能留下来帮你。只是——”但他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摇了摇头。
“我明白。”莫然回答得干净利落。
琉萧叹了口气，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左臂，然后收回了手。
莫然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我先回去了。”琉萧说道，看了他一眼，“你换完装，也早点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好。”
琉萧离开酒店，乘上返程的飞机。
莫然把易容的乔装打扮换回来之后，也打车回到了学校。
……
第二天早上，莫然回到教室的时候，梅瑞和埃尔法已经分别坐在了他右边和后方的位置上。
两人正在聊天，埃尔法先发觉莫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蓝色眼眸中露出一分释然。
梅瑞顺着埃尔法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门口黑色的身形，远远地说道，“莫然，你终于来了。我们还担心你今天不来上课了呢。”
“今天怎么了？”莫然露出疑惑的表情。
“今天又是国际地缘政治的课堂测试阿，占总成绩10%呢。”梅瑞大大咧咧地说道，“你这家伙不会又忘了吧。”
莫然疲惫地伸出手扶了扶额头，“我还真忘了……”
梅瑞无奈地叹气，“你也太有把握了。”
埃尔法在一旁轻笑。
莫然抓了抓头发，看向埃尔法，“额，借个笔记。”
埃尔法微笑着从书包里取出笔记，递给莫然，“还有十分钟，来得及。”
“埃尔法现在都养成习惯了，只把笔记预留给你。其他女生都知道再找他借笔记也借不到了。”梅瑞说道，转了转紫色的眼眸，目光落在埃尔法脸上，看见他正专注地看着莫然，又移回了目光。
“谢谢了……谢谢。”莫然垂下眼帘，翻开笔记本开始一目十行地“扫描”起来。
埃尔法笑了笑，“梅瑞也很替你着想啊。之前有个周五晚上你发短信说如果周一赶不上课就让我们帮忙签到，梅瑞担心你这堂课又要逃了，半小时前就给你打电话了。”
“那是当然。”梅瑞说道，“昨晚本来想找你们联机的，结果兰斯洛特说你又不在宿舍，我这不担心你睡过头了忘记第一堂课了吗。”
“抱歉，手机静音了，没接到你电话。”莫然一脸歉意，“昨晚回来得比较晚，想多睡一点，就把手机静音了。”
“这么晚？”梅瑞露出惊讶的神色，“是见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是个男性朋友。”莫然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梅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用一双认真的紫眸看着莫然，“莫然，你可以告诉我的，我会帮你保密的。你是gay吗？”
“不是。”莫然皱了皱眉头。心里想到，这是什么鬼问题，本大爷是刚直不阿的直男。
“真的不是？”梅瑞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可是你总是会半夜出去会男人什么的，感觉很可疑阿。”
“真的不是。”莫然不由又揉了揉太阳穴，“我很确信自己是异性恋。”
埃尔法在旁边轻笑出声。
“真的吗？那你有女朋友吗？”梅瑞不由好奇心大起。
“……”莫然转了转眼睛，目光还流连于笔记之间，只是心不在焉地答道，“没有。”
“好吧。”梅瑞见他在抓紧时间看笔记，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
“你呢？”莫然倒是反问道。
“诶，你突然这么问……我突然又有一种你好像是gay的错觉。”梅瑞说道，身形往后仰了仰，似乎想离莫然远一点儿，不过仍然是开玩笑的神情。
莫然的脸一黑。
埃尔法温和地打断他道，“梅瑞——”
梅瑞看向埃尔法，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我知道，开个玩笑嘛。”
“我只是还没遇见喜欢的人罢了。”莫然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他淡淡开口，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等我遇到她以后，我想带她去C国的葡萄酒庄园，在葡萄田里摘葡萄，然后参观酿造红酒的工艺。”
“喔，真浪漫。”梅瑞一副羡慕的语气。
“不过，那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莫然又补充道。
“我觉得有个念想就已经很好了。”梅瑞笑道，“至于我嘛，我只希望能找一个烧菜好吃的女孩就好啦。”
埃尔法轻笑。
“不愧是吃货。”莫然赞同道。
“埃尔法呢？”梅瑞看向埃尔法，“我也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喔。”
“我吗？”埃尔法含蓄地笑了笑，“我可能比较喜欢爱读书的人吧。”
“哦，”梅瑞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文艺型吗？”
“我觉得他说的准确来说应该不是指文艺型，”莫然扬了嘴角，瞄了埃尔法一眼，“而是心思细腻、知识渊博之类的？”
埃尔法轻笑，微微摇头，“我其实没考虑那么多，只要是个真心喜欢读书的姑娘就够了。对了，”他含蓄地笑了笑，“莫然，你还是先看笔记吧。”
“哦，对，”梅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只剩七分钟了哦。”
莫然伸手揉了揉眼睛，目光移回笔记上，“没事，应该还来得及。”
考试顺利地完成。
下午下课以后，莫然回到了宿舍。
兰斯洛特正在桌前吃着海鲜意面外卖。兰斯洛特看见他开门进屋，摊手说道，“你回来啦。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吃饭，所以没有买你的份。”
“没事。”莫然走回座位上，放下书包，“我晚上还有安排。”
“又有约会？”兰斯洛特扬了扬眉毛。他已经对莫然频繁的社交活动习以为常，连昨晚莫然深夜去哪儿了都懒得问了。
“还不确定能不能约上。”莫然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你的海鲜意面好吃吗？”
“还不错。我打算下次再去吃。”兰斯洛特会意地将外卖袋子里的小票找出来，递给莫然，莫然在椅子上转过身，伸长手，刚好接过。
莫然看了一眼小票，念出了店门，“马吉诺餐厅。名字听上去挺C国风。”
“是啊。都是C国菜，还不错。”
“谢谢了。”莫然将小票收进口袋里。
兰斯洛特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
因为前晚夜不归宿，莫然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拿上钱包手机走出门。
夕阳西下，校园笼罩在橙红色的余晖里。道旁树的斜影整齐地印在马路上。空气中透着暖意。
他打开手机地图，设置了步行前往商学院的导航。
到了商学院的那栋楼，他寻着指路牌来到了位于负一层的教务处。正在值班的是一位体型偏胖的中年白人女性，见到他在下班时间走进来，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你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你好，”莫然答道，递上自己的校园卡，“我想找一位商学院的同学。”
中年女性检查了一番他的卡后，问道，“你要找的人的名字是？”
“布兰特，我只知道他是三年级。”莫然掏出手机，调出之前当布兰特、莱诺和劳伦斯站在一起用前置镜头拍的照片，只不过给这位中年女性看的照片仅仅截取了布兰特面部的画面。
“哦，”中年女性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人，“布兰特。”说着朝莫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可是我们商学院的明星，国际商务专业三年级。其实，他现在刚好就在这栋楼上必修课，差不多就快结束了。”
莫然眼前一亮，“那太好了。请问是在哪个教室？”
“201。还有十分钟下课。”中年女性说完，目送他离开。
莫然来到商学院楼201教室的门口，整理了一番衣领，在门口等候。
几分钟后，下课铃响了。莫然往旁边挪了几步。教室门打开了，背着书包的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来，倒也没有人留意他。
金发褐眼、身穿白衬衫的布兰特在走出门口的一刹那，便发现了旁边的莫然，褐眸中露出一丝惊讶。
“布兰特，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莫然缓缓走上前，扬了扬嘴角，用英语说道，“我叫莫然，是東都學院的交换生。”
“我当然记得。”布兰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真的好久不见。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有空喝杯咖啡吗？”莫然打量了他一眼。
布兰特笑了笑，“当然。”
位于第三大道上的街角的咖啡店，临街的两面都是玻璃墙，店内的地板是做旧的暗沉黑褐色的木地板，店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褐色橡木制成的圆桌。
莫然和布兰特各自点了杯咖啡，在玻璃墙边的一张圆桌入座。莫然背对着玻璃墙，而布兰特则面对着玻璃外的街景。
莫然自入座后，就只是垂眸看着桌面上的咖啡杯。布兰特则在入座后仍然缩着肩膀，双手合十，搓了搓。他面前的冰拿铁的杯面已经凝起了水珠。
“冷吗？”莫然抬眼，瞄了金发男子一眼。
“还好。”布兰特尴尬地一笑，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莫然将自己的摩卡咖啡拿起来，轻轻放在布兰特的面前，“拿我这杯暖暖手吧。”
布兰特的褐眸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也反应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说着接过了咖啡杯。
“不客气。”莫然答道，看着布兰特手中的咖啡杯，沉默了片刻。
倒是布兰特先打破了沉默，“话说，没想到莫然和莱诺也认识。”
莫然抬起头，语气意外，“噢？”
“昨天莱诺在威灵顿商业中心看到一个人，说好像你，但又不是你。”布兰特微微扬了扬手中的咖啡杯，“后来他和我提起，说看到了一个跟他认识的法恩学院的同学很像的人。我好奇是谁，他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布兰特叙述道，“我一听到你的名字就想起来了。”
“那还真巧。”莫然答道，“话说，你和莱诺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他有不少选修课是一起上的，久而久之就认识了。”布兰特答道。
“那看来你们关系很好？那么多课都一起上？”莫然说着扬了扬嘴角。
布兰特似乎被他的笑容感染，也略微尴尬地笑了笑，“也差不多吧。主要是商学院的课程不多，大多都是大课堂。”
“原来如此。”莫然微微颔首，顿了顿说道，“你们的课程难吗？”
“嗯——抽象一些的课，像《博弈论》会比较难。具体一些的课会相对容易。”
“噢，这样。”莫然一副了然的神情，“其实我也很喜欢看博弈方面的书。弗登伯格和梯若尔写的《博弈论》，我最近也在看。”
“是吗？”布兰特一脸诚恳的赞许之意，“你对那本书的看法是？”
莫然微笑着阐述了一番自己的见解，最后说道，“我不是这个专业的，献丑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让我也获益匪浅。”布兰特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过奖了。”莫然谦虚回答。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莫然见布兰特仍然缩着肩膀，不由问道，“还冷吗？”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玻璃墙外，“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去吃饭吧，这家店的空调开得太冷了。”
“好啊，”布兰特点头，“去哪？”
“拉面店如何？”莫然提议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餐厅。”
布兰特一口答应。
于是两人离开了座位，一先一后走出了咖啡店的玻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