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代我向明天问好·①昨日残梦
……………………………………………………………………………………………
阴云笼罩着维多利亚,漩涡以碎片大厦顶端为伊始向四周扩散,远处火光渐渐密集——那是战争的微弱前奏,尽管无数的人已在这些微小的火焰里丧生……特蕾西娅站在高塔的至高处垂眸看着这一切。脑海中亡灵的嘶吼未曾停歇片刻,他们与远处的炮火声混响为序曲——残酷杀戮的序曲——尽管她眸中的悲伤未曾减弱分毫,尽管她仍然无法不为此感到难过……
特蕾西娅别无选择。
“尊敬的殿下……”
她在赦罪师的呼唤里短暂脱离思绪,转头向他致意后又转头看向了远处的交战区:“抱歉,我只是想在这里待一会。”
这里高高在上,这里与世隔绝,这里孕育着伟大的新生,这里不再是她曾待过的另一座高塔了。
特蕾西娅眼睫轻颤。
可她仍然……很想见见那个孩子。
“啊……”赦罪师顿了顿,最终还是恭敬地垂下头,“是。”
他的脚步声渐渐离远,特蕾西娅轻轻眨了眨眼睛。
萨卡兹的愤怒从未停歇,他们日夜都在怒吼;萨卡兹的悲伤始终深切,她不得不站在这里。
战争残酷的序曲让她不可自制地回想起了遥远的曾经——在那艘船上的曾经,和更远些的,卡兹戴尔的曾经……
……
那是,遥远的两百多年前……
萨卡兹整合了整片大地,那是这个种族的至耀之刻,也是招致灾祸的至暗之时。源石所蕴含的能量诱惑着除萨卡兹以外的族群,身着墨绿色长袍的智者以此为筹码说服了各国,战争一触即发——萨卡兹的军队节节败退——联军包围了王城。
特蕾西娅记得城内城外肃杀的气氛,记得尸骸堆积如山,她随兄长疾行过街巷看到饿殍满地,忍不住在一个孩子的尸体旁顿足。一旁的乞丐为她的动摇试图乞讨,伸手想拽住她雪白的裙摆,最终却在兄长泄露寒芒的佩剑与目光中怯怯缩回手重新蜷缩起身子。
“特蕾西娅。”特雷西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终究还是只是叹了口气就率先移步继续往城墙走去。
这就是战争的后果之一……
特蕾西娅闭了下眼睛,握紧腰间的剑快步跟了上去——她将尽己所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城外联军整齐列队,菲林站在队列前列,明明那样单薄,却好像伟岸的让人无法直视。
「特蕾西娅,这场战争源自萨卡兹的傲慢。你们沉溺于过去与自己的力量,我尝试过说服你们……」
凯尔希抬眸看向两位继承人,烈风掀开斗篷,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卡兹戴尔已是强弩之末,你们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战争不是我的本意,但我只能出此下策,特蕾西娅。」
“卡兹戴尔拒绝你们无理的威胁条约,”特雷西斯目光坚毅,“萨卡兹还没有输。”
特蕾西娅垂下眼,掩住了玫粉色眸子里的动摇——她拟定的计划得到了委员会大部分议员的认可,尽管她不知道这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击败名为凯尔希的异族将领,这将是卡兹戴尔最后的机会……
安魂节就快到了,凯尔希,原谅我。
「这片大地上的生灵应有自由和各自发展的机会,萨卡兹打破了平衡,你们在加速这片大地的灭亡。」
可我别无选择,凯尔希——我们站在两个不同的立场。
萨卡兹需要希望,她需要背负这份希望——她是卡兹戴尔的王女殿下,她不得不站在这里。
特蕾西娅握紧佩剑,风吹起她的裙角与长发,像风中烈烈的火焰,点燃了卡兹戴尔至暗的黎明前夕。
让凯尔希轻轻皱眉。
“我仍然持反对意见。”
那是行动前最后一次决议,特雷西斯指尖划过计划的倒数两条,皱眉抬头看着他的妹妹:“我不可能向城外的叛军妥协,也不认为所谓‘平等互利’能够为萨卡兹赢得胜利,特蕾西娅。”
或许你听那个菲林将领说了太多话了,你的想法变得和她一样让人不理智——特蕾西娅明白他的未尽之言,但她不会为此妥协。
她挺直脊背,坚定地直视兄长的轻斥:“菲林将领的理论有其可取之处,我只是援用了其中对卡兹戴尔最有利的部分。我同样不认可用暴力的手段达到所谓‘同一’的方案,特雷西斯——以暴制暴没有尽头,萨卡兹不能走上这条不归路。”
最终委员会维持原有意见支持她的计划,她起身向议员们一一致谢,然后兄长站在了她面前:“我仍然认为理想主义救不了任何人,特蕾西娅。”他握紧剑柄,和从前一样对她承诺着,“但是我愿意帮助你,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我在委员会等你的好消息。”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特蕾西娅目送他离开。
城门打开,特蕾西娅执剑立在阵列最前方,黑色法术先行,将敌方的冲锋小队刺穿击碎,敌军一度踌躇,萨卡兹们反而士气高涨冲锋向前。特蕾西娅一步步靠近菲林的方向,利落挥剑杀死挡路的士兵,黑色的法术与剑刃的寒芒几乎成了某种旗帜,也拉开了又一次拼杀的序幕。
凯尔希平静的看着特蕾西娅的动作,在王女挥剑时抬臂抵住了刀刃,她手腕上不知何时攀附上了墨绿色的诡异硬甲:“特蕾西娅,你仍然选择你们的传统吗?”
特蕾西娅睁大眼睛,后退拉开距离,与凯尔希陷入短暂的对峙。然而下一秒寒芒几乎擦着耳边飞过,本应该留守委员会的特雷西斯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旁,扶住她的肩膀,趁凯尔希侧身避让的间隙拉住了她握剑的那只手——刺穿了菲林的胸膛。
鲜血顺着剑身蜿蜒向下,特蕾西娅似乎看到凯尔希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露出了笑容——凯尔希?
特雷西斯拉下头盔挡板遮住面容,装作特蕾西娅身旁的士兵,高高拉起她的手——剑尖指向天穹,血液蜿蜒上她的手臂,她听到萨卡兹们的欢呼——卡兹戴尔迎来了黎明,王女为萨卡兹——赢得了胜利!
“殿下!殿下!卡兹戴尔的英雄——!”
经此一役,特蕾西娅加冕为王。
她的战功无可辩驳,但击败凯尔希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意外,她不明白凯尔希最后为什么会笑——直到她和特雷西斯彻底决裂,走上不同的道路。
凯尔希又一次出现在她身侧。
“我本以为我的性命能使特雷西斯放弃他的军国主义设想,”菲林墨绿色的眸子里没有多余的情绪,清清冷冷,“好在你仍然是清醒的。”
于是,巴别塔拔地而起。
……
那是卡兹戴尔分崩离析之际,萨卡兹渐渐走向没落,她和兄长朝着各自所坚持的道路期望为萨卡兹赢得复兴。
在凯尔希的引荐下,特蕾西娅结识了果决博学的指挥官——博士。
巴别塔的高层本已基本奠定,博士的到来一度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平衡——异族的智者已让他们难以忍受,这位沉默却强硬的指挥官让他们猜不透他的想法,于他们而言,博士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傲慢。
未知会造就偏见,相异即可定为原罪。
他们惧怕这片难以琢磨的暗夜。
“这份报告的部分用词似乎有些不恰当呢指挥官~”几位萨卡兹议员在会议结束后拦住了博士,目光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况且你并非萨卡兹,报告里关于萨卡兹历史的部分连我们都没听过,指挥官你想用野史来搪塞我们吗?”
这些质疑声随着博士无从质疑的指挥能力有所消减,但自从博士被任命为战场指挥官后,一部分萨卡兹议员时常揪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向博士发难,这让特蕾西娅总是忍不住皱眉。
“特蕾西娅。”凯尔希朝她摇头,示意她边走边说,墨绿色的眸子里没什么起伏,“无法服众是他的无能,只能证明他并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你不能因此有所偏袒。”
特蕾西娅欲言又止,藏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的握成拳,最后只是和凯尔希一起离开,继续商议其他待办事项,未置一言。
博士侧目只看见凯尔希消失在门边的衣角,勾起的唇角泄露了几分恶劣,只是这抹笑意转瞬即逝,议员们没能摸清其中的含义:“考证文献与参考原因我已经写的很明白了,关于作战规划的部分也做了相应的注释。”博士从门边收回视线,目光冷的吓人,却笑着看向面前找茬的议员,“不知道各位看过我指挥的战斗录像没有?”
高效、迅捷、利益最大化、不顾伤亡结果的冷血指挥风格——他们当然看过,他们永远忘不掉博士指挥战斗时冷眼跨过手下干员尸体的样子——这也是他们认为他危险的一大主因。
这片暗夜危险至极,不知何时早已不再单纯为巴别塔所用,他是能够吞噬这座高塔的变数。
博士同样对此心知肚明。
议员们哑口无言,只能看着他离开。
特蕾西娅站在走廊上与凯尔希商议事项,余光瞥见博士独自走出来时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阿米娅每天睡前都会问你的近况,偶尔也去陪陪她吧,博士。”
博士脚步微顿,点头算是应答便离开了。
她对他的沉默几乎习以为常了,苦笑了几声便继续说正事:“巴别塔不能无限制的接纳所有想加入的难民,凯尔希。怀仁政策不是同情心泛滥——况且我们也没能力养活这么多人。”她沉默了几秒,“我明天之前会拟定一份人员考核标准,招募有识之士才是当务之急。”
凯尔希点头在备忘录上添上这项议程:“今天抓获了特雷西斯的信使,有一支为巴别塔服务的佣兵小队行踪被泄露了——目前他们大概在荒原边缘这个小镇上,无线电失去联系,而且追兵最晚明天午后就到。”她随手在临时地图上标出一处地点,“这支队伍的队长叫赫德雷。”
“我现在带一支小队去救援,明天午后应该能赶到。”特蕾西娅说着就准备转身离开,“无论他是谁,巴别塔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同伴。”
意有所指被点破,凯尔希勾了下嘴角:“我和你一起去。”
特蕾西娅有些意外的顿住脚回头看她,白发菲林在这一刻几乎算是柔和了,笑着朝她点头。
博士站在办公室窗前,桌上的咖啡渐渐冷却,他看见两位女士出发救援的身影,目光在特蕾西娅身上停了很久。
那天例会开到黄昏,特蕾西娅临走前将他叫住,带到了还围着警戒线未完成修复工作的舰桥上,无言站了好一会儿。
就在博士耐心耗尽准备离开时,特蕾西娅看着夕阳毫无预兆的开了口:“博士加入巴别塔,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她大概猜到了很多事情,甚至甘愿为那些所谓“更重要的事”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崇高者。
博士不得不承认那天的对话对他影响很大,他永远无法忘记王女在黄昏将逝时回过头对他展露的笑意——无奈、信任、释然……或者还夹杂着别的什么情感,复杂的让他心神震荡——可是为什么呢特蕾西娅?
他对此感到疑惑,甚至真的追问出口:“为什么?早就对我有所怀疑的话为什么不杀了我?”
夕阳辉煌,如血般模糊了王女的面容,她的语气听上去无比轻快:“你带回了阿米娅,博士,你解答了我的疑惑。”萨卡兹踩上栏杆边缘,烈风吹得她衣袍翻飞,似乎下一秒就会坠下去,“如果我注定只是一束火焰的话……待我燃尽后,还有人能够接替我的位置就够了。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特蕾西娅的队伍消失在视线里,博士倒掉了冷却的咖啡。
特蕾西娅说:“你要记住自己是谁,博士。”
不要让暗夜吞没你。
而我就站在暗夜里。
博士的表情在隐在兜帽里,被阴影遮挡,模糊不清——特蕾西娅,你不该对我抱有这种期待才对。
夜色降临,荒原里草木稀疏,零星的树木枝桠张牙舞爪的伸向天空。特蕾西娅借车队的灯光屏息注意着可能被引擎声遮掩的异动,被突然贴上脸颊的干粮吓了一跳。
“凯尔希?”
“敌人大概已经扫荡过这片区域了,你该休息一会才对。”凯尔希的语气公事公办,但特蕾西娅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笑出来。
冷冰冰的智者不出她所料的转过头无声笑起来——在嘲笑她的一惊一乍。
“凯尔希!”
开车的精英干员也忍不住嘲笑起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特蕾西娅扭过头咬住干粮,觉得自己领导者的威望已经消磨殆尽了。
天明之时或许就会迎来残酷的战斗,开拓者们在奔赴战场的夜色里难得开怀,暗夜也有胜过黎明的温暖。
然而仍有人在寒冷暗夜中挣扎。
“快走W!我们已经跟队伍走散了!”伊内丝挥刀砍翻追上来的敌人,拉住了还想接着死斗的W——拉住了看上去几乎疯了一般在享受搏杀的W。
“哈哈哈……你在害怕吗伊内丝?一群杂碎而已……”
黑发佣兵咬牙切齿,没忍住一拳将萨卡兹抡翻在地,拎住了她的衣领:“你*萨卡兹粗口*清醒点W!”然而没等到反驳和挣扎,伤口早已疼得麻木的萨卡兹已经失去了薄弱的意识,“W!?啧……”
疯狂,爆炸,热浪,鲜血——一切看似疯狂的举动都是在刺激着疲惫的自己保持清醒——你到底还能逼自己做到哪一步,W……
火舌舔舐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伊内丝松开W,任由暴露出脆弱脖颈的萨卡兹死去一般躺在那里。
萨卡兹佣兵间有一个不成文的共识——将失去自卫能力的同伴作为诱饵,就能换取一线生机——W和伊内丝不和,这是队内人尽皆知的事实;W和伊内丝不过只共事了几个月而已,她们之间甚至没什么同事情谊,这是没什么异议的共识。
伊内丝金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片刻后从W身上移开了视线,径直离开了这里。
阴影中的残垣激起尘埃,白发萨卡兹被安置在安全的掩体里,身边还倒着敌人尚且温热的尸体。伊内丝站在窗边的阴影中警戒着夜色中潜藏的威胁,再没有多看她一眼。
多年以后,伊内丝仍然可以记起W今夜脆弱不堪的样子,也记得佣兵故作冷酷在天明后对她说的话。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用你当活饵的伊内丝。”
然而,伊内丝这份不明不白的心软和W变扭的示弱都说不清道不明,她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哪一天有所转变的呢?
伊内丝想不出,只能将自己的行为归结为种族的差异——她果然仍然不是个萨卡兹。
那是荒原里并不值得记载的日子,午后天明云翳,王女救下了自己万万子民中的其中之一。
战场满目疮痍,特蕾西娅在下车的瞬间就听到了爆炸声。蘑菇云在眼前点燃天际,热浪喷涌,她定神一步步走进了战场的最中央,凯尔希拦住了想拉住特蕾西娅的干员,示意大家包围这里:“交给特蕾西娅,她停止施术前不要踏入战场范围。”
黑色的法术自指尖流淌向地面,刺痛感刺穿了暴徒的身体,他们却动弹不得,只能定在原地看着单薄的萨卡兹站定。
她只是出现在这里,给了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黑色的法术和发色说明了她的身份,萨卡兹千百年来数代君王的威压刻在血脉里,不容僭越——王女!
林间的雾气还未散尽,特蕾西娅呼出的热气也化为蒸腾的白雾,她垂眸时让人产生怜悯的错觉:“放下武器。”
有兵器落地发出当啷声,特蕾西娅眸光一动,指尖的法术渐渐消散,她从君主变成了普通人——博爱者!
干员们迅速控制了还没回过神的敌人,特蕾西娅快步走近失去意识的W,对伊内丝报以安抚性的微笑:“没事了,我们是巴别塔的营救小队,请放心将这位小姐交给我们。”伊内丝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能直视特蕾西娅的眼睛,将W交给了要亲自转移萨卡兹的特蕾西娅和凯尔希。
敌军人员被押送上车先行离开,医疗干员留下协助治疗工作,林中的雾气也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特蕾西娅关切的询问着W的情况,片刻后释然般笑起来,凯尔希在她耳边交待了些什么,她听完后高兴几乎要溢出来,背手站在伊内丝身侧,语调轻柔又雀跃:“好消息,你们的其他队友也都安然无恙,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你们很快就能在巴别塔见面了。”
“多谢。”伊内丝觉得她此刻像极了一个克制着邀功的孩子,却时刻记着她的身份,斟酌着用词,“……辛苦殿下和各位了。”
“殿下”这个称呼让特蕾西娅顿了几秒才整理好心情,又安慰了她几句便恰到好处的回到了车上——“殿下”……这个称呼总能让很多人瞬间和她拉开距离……
阳光下微尘飞舞,特蕾西娅无声无息的克制着肉体和心理上双重的刺痛感——尽管她如今不过是无数感染者中的一员,尽管她已极力表达着善意,尽管她……已尽力不去想卡兹戴尔的曾经。
身份的鸿沟是否确实无法跨越?偏见是否真的无法改变?
特蕾西娅不知道答案,她被明暗分割成两半,轻车熟路的给自己注射了抑制矿石病的药物,在半明半暗里苦笑起来。
总之,营救成功了不是吗?
不久后,特蕾西娅遇见了将她视为某种信仰的萨卡兹佣兵,她对此哭笑不得,却仍然告诉那个迷茫的女性——“萨卡兹应该是自由的”。她知道W总在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努力想赢得她的认可,也默许了佣兵某些会被凯尔希明令禁止的拍摄行为,这抹赤色的身影或许也曾对她的疑惑有所安慰。
特蕾西娅不知道的是,W从那以后憧憬的远不止仰望她的功绩——“如果……我能和她们站在一起……我会看见什么样的风景呢”?
局势日渐紧张起来,并不因为任何人的希望而有所缓和,那一天暴雨倾盆而下。
特蕾西娅将剑刺入卡斯特的胸膛,那孩子甚至仍然向她伸出手,那双湛色眸子里干干净净,信任甚至盖过了疑惑。
特蕾西娅在大雨中泣不成声。
原谅我,阿米娅……
魔王的权柄就此交付,年幼的魔王将用一生背负黑色的桂冠,特蕾西娅一遍遍向她道歉,甚至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白。
我别无选择,阿米娅,请原谅我……
博士站在窗边看暴雨如瀑,天边炸开惊雷,普瑞塞斯坐在他的位置上有一搭没一搭数着秒钟,目送一直沉默的博士疾步离开:“哈……关心则乱啊师哥……”
博士听到了,却咬牙渐渐跑起来,在接收台正正与特蕾西娅对上视线。她怀中的阿米娅胸口鲜血淋漓,她们都被大雨浇湿,狼狈不已,她却仍然朝博士勾了勾唇角。
到底是谁默许了机密行动中混入可能的威胁已经无需多言,他们都对此心知肚明。
战场危急,特蕾西娅拼尽全力也只保下了不过四位干员,然而谁也没料到王女就这样轻易交付了至高的权柄,也她在长久的温和里忘记了她真正的身份——一位从真正的战火里淬炼出的战士。
闪电夺走了那抹笑意,她们绕过博士直奔手术室,凯尔希在人散之后猛的扯住了博士的衣领,将比她高出不少的博士砸在墙壁上,怒气再也隐忍不住,烧掉了她的稳重:“情报有偏差为什么不及时提出来!整整72位精英干员……整整72个把性命交给你的人全都死在你手上了你知道吗!?你差点害死特蕾西娅你知道吗!!!”
博士无法辩驳,强行咽下了上涌的血气,沉默不语。
雷声渐渐离远,普瑞塞斯敲着桌面,注视着刚被她不小心推到的玻璃杯,咖啡液蔓延在碎片中间,一片狼藉,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师哥,你已经厌倦这些被反复唤醒的日子了吗……”雷声模糊了后半句,连普瑞塞斯自己都没听清,“可这就是你的职责啊……博士。”
终于,“斩首行动”成为了一切的终结。特蕾西娅记得那天高塔之上混乱不堪,反叛者在她面前一度踌躇,这份犹豫是否算是安慰?
特蕾西娅忘记了那一天自己的心情,但她最后仍然是笑着的,或许是因为释然或者别的什么,那一天她久违的感受到了轻松。
她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果然,她仍然很想亲眼看到那个美好的未来啊……
最后的视线定格在窗口漏进来的光线,照在她自己的血上,甚至让她感受到了温暖,特蕾西娅就此陷入虚无。
王女陨落,高塔倾塌,一切尘埃落定,唯有人就此失落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