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缘从何起

     雨珠一串串从天上顺下来，直淋得人通体生寒，一只橘猫从白衣男子的领口探出来，看向破庙外飘摇的树叶，轻轻嗅了嗅，又缩了回去。

    “咱们是不是迷路了？”白衣男子低下头来，向……一只橘猫发问？

    橘猫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盯着他，它的眼神中带着三分怜悯，三分不屑，三分恨铁不成钢，还有一丝丝骄傲。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不认路？”那只橘猫突然开口说话了。

    “嘣”地一声响过后，钰琬刚刚还是十等分的眼睛，瞬间盈满了委屈的泪水，它头上挨了一下爆栗，鼓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

    嘴贫的猫，终将绳之以法！

    既然钰琬说没有迷路，现在这个情况，该是遇上鬼打墙了。 不管朝哪个方向走，一人一猫总会回到这处破庙。钰琬扒拉扒拉庙里的草堆，干脆躺下不走了。

    “现在该咋办？”钰琬懒洋洋地问道，“徐大剑仙您见多识广，这是什么情况嘞。”

    “不像是阵法，”徐熟衍沉思道，“更像是一处规则被篡改过的小天地，看来有人盛情相邀。”

    疑惑的是，此地被篡改的规则是什么？

    徐熟衍意念流转，驾驭一柄飞剑向远方掠去，诡异的是，半刻钟后，飞剑又从葫芦里飞掠而出。徐熟衍加快了运剑的速度，又是半刻钟后，飞剑重新躺在了葫芦里。

    “是时间，”徐熟衍揉揉眉心，“每过半刻钟，这片小天地里的一切都会回到被设定好的那一刻，包括我们的位置，当我们第一次踏入这座庙时，我们已经被囊括进这片天地了。”

    修仙一途，大道万千，各不相同。而其中绝大部分修士，都算作炼气士一途。炼气士主修长生，讲究一个与天道相合，相对来说不善争斗。而炼气士又有庞大的分支，根据入道方式不同，则又可细分。

    儒释道三教，另有许多以毫末入道的散修，他们组成了整个炼气士群体。眼前的这处小天地，该是某位道教人士的手笔。而在炼气士之外，另有许多修士，他们不求身合天地，亦不求长生，他们虽修仙法，寿命却与常人无异。最典型也最特殊的，便是剑修。

    有人说剑修一途是断头路，引剑气入体，主修杀伐，业障缠身，寿命只比普通人略长。

    特殊的地方在于，也有儒释道三教人士，以其大道为基，转修剑道。可他们也与寻常剑修一样，一旦选择了剑道，便意味着舍弃了长生。

    “那咋办嘞？”钰琬愚蠢地发问。

 

    “很简单，”徐熟衍缓缓抽出身后的长剑，剑身修长，清澈如水，缠绕一层薄薄的雾气，连带着周边的草木也朦胧起来，“在半刻钟内毁掉这片小天地。”

    天地倏然一静，雨停了，树叶不再摇动，一丝纤弱的月光破过云层映在徐熟衍的脸上，剑光一晃而过，隐隐听到一声长叹。

    “走了，我们继续赶路。”

    “你这把剑是什么时候背到身后的！我记得仙剑是不能放进储物戒的吧？”钰琬两只眼睛瞪得恁大。

    “你为什么要在我耍帅的时候说这种话？”

    “我很好奇!”

    “你知道江湖上有个传说吗？”徐熟衍顿了顿，钰琬把猫爪按在他的头上，示意他快讲别卖关子。

    “十二年前，吹雪楼的六当家第一次行走江湖，一人问剑镇妖关第一大派，剑心楼。”徐熟衍带着一丝怀念，“给你讲讲他的故事。”

    先从剑心楼的来历讲起吧。

    剑修本就命短，且修剑之人，必当有颗澄澈的剑心，若心中无剑，那么手里的剑不过是一柄锋利点的菜刀。剑修须在斗杀之间才能破镜，这又意味着极高的死亡率。种种因果下，剑修人数极少。

    人少，但是剑修与剑修之间，往往都有惺惺相惜之感。故天下所有的剑修大都汇聚在镇妖关的剑心楼，他们既以此砥砺剑心，磨炼修为，又守卫了人族抵御妖族的防线。剑心楼不问出身，更不问你来自哪个门派，隶属于哪个宗教，只要你是一名剑修，就可以在这里修习剑道。

    剑修在诸多修士中地位极高，不仅因为他们杀力无双不好惹，更因为他们为人族撑起了一道屏障。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少年的剑轻快，划开迎面吹来的春风。

    然后被一剑拍出了城门。

    “啊，这就结束了？”钰琬想打人了。

    “没有，”徐熟衍轻轻抚摸长剑的剑身，神色温柔，“他在镇妖关呆了两年，结交了一帮朋友，认了一个师父，就是一剑把他拍出城门那个，最重要的是，他还认识了一名女子。”

    “后来呢？”

    “五年前，群妖南下，那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妖潮。剑心楼死战不退，守住了那道防线。可六当家的早就回到了听雪楼，等他再赶去镇妖关的时候，只看到了剑心楼的遗址。它高高矗立在那里，宛若一座巨大的墓碑。”

    “就剑修一途来说，六当家的真是个天才。他能持有无数把仙剑，且不被剑气所噬，他能将仙剑纳入自己的识海中，并以此养剑。”

    徐熟衍像是讲起一位故人的故事，眉眼平淡。

    “他踏进那座只剩空壳的楼阁，剑心楼仅存的一位长老静静守在那里，带他进了后山的剑冢，里面插满了那场灾难后未被毁掉的仙剑们。有他朋友的，有他师父的。”徐熟衍顿了顿，“还有那位女子的。六当家在走的那天，他们曾约定好十年后再见面。”

    “长老朝他笑笑，希望他能带走这些仙剑们，长老递出了此生最后一剑，却是为了拆掉整座剑心楼。之后，他自行兵解，剑心楼再无传承之人。新一批的剑修们仍然在守护镇妖关，可剑心楼却再也不存在了。”

    比起吹雪楼，徐熟衍更喜欢剑心楼，再也没有比那里更纯粹的地方了。剑心楼附近有家酒馆，只卖烈酒，很难喝，但很浓烈。五年前去的时候，只剩下一家院子了，老板是位剑修，他也死在了那场劫难中。

    徐熟衍不来自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些残酷，让人有些无奈。可他因为一些人一些事，真正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从不后悔成为一名剑修，比起虚无缥缈的长生，他只想过好这一辈子。

    她留下来的那把剑，他手里的这把剑，名唤化吉。

    可惜没有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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