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的记忆碎片：连接不同的世界

2021年，《明日方舟》举办了第一届线下音乐会「音律联觉」。TapTap有幸成为了第一次音律联觉的见证者。

2022年，出于种种原因，「音律联觉」改为了线上放送。

2023年，我们又一次得到了现场感受线下展会「明日方舟线下嘉年华」和音乐会「2023音律联觉」的机会。

阔别2年，鹰角会带来一场什么样的音乐会？舟迷们又会怎样感受这犹如火人节一般热烈而来，又倏然而去的假期呢？

我和 TapTap 编辑部拥有两个满级号的舟迷秦风，用视频记录了这几天的点滴。

然而，还有一些细微的情感和故事无法通过视频呈现，但它们值得被讲述。于是，我又用笔记录下了这一切。

4月29日——「灯下定影」嘉年华。

下午2点30分，我到达了上海世博展览馆，外形是一个巨大、扁平的立方体。

旁边有几座正在施工中的楼盘，被许多安全标牌围绕着。尽管这可能是巧合，但看起来还是很有末世感。

我在南门下车。我根据大喇叭播放的「明日方舟观众请走北门」（大意）的指引，顺着指示绕过场馆的一半，然后看到了挂在正门上的巨幅海报——

阿米娅、极境、幽灵鲨等在游乐园门口微笑。博士则坐在长椅上，专心地看一个像导览手册的东西。

门口的扬声器播放着主菜单音乐，很远就能听见。秦风说，这声音真的让肝隐隐作痛。

继续往里走，黄色的围栏隔出了很长的排队区。上午，B站上发布了许多视频，看起来人山人海。我很幸运，队伍短，左弯右拐地走了几下就到了场内。

场馆划分成多个片区，都是游戏里的场景，其中有主打高还原度的「罗德岛舰船」，如果你看过鹰角拍摄的幕后短纪录片，就会知道它的涂料和做旧工艺非常讲究，用毛刷擦色还原了表层的风霜质感；「萨尔贡雨林」是一个雨林，被大量移栽来的热带植物覆盖，可能是场馆里占地面积最大的区域；「多索雷斯」 根据游戏里旅游城市的设定，做成了一家主题甜点店，店内铺有一层细沙，摆放着沙滩椅和遮阳伞，游客逛累了，可以在这里休息。

现场的气氛非常好，可能因为被现实因素隔开了太久，所以尤其珍惜这一次重逢的机会。大家都有为他人着想的意愿。有许多Coser准备了物料，例如定制的小卡片，每次与玩家合影就赠送一张，用作留恋。

下午3点开始是声优见面会。现场被隔板围了起来，我只能通过大屏幕观看。声优在内场与主持人互动，大多数观众和我一样，以屏幕为中心围坐在地上。抽卡是最热闹的环节，大家的心情随着结果而起伏——当抽到「双黄蛋」时，观众会惊呼。如果运气不好，没有抽到六星角色，就会有人大笑起哄。

现场有很多Coser，包括官方邀请的和玩家自己打扮的。官方的服饰和妆容更加精致，他们只会出现在固定的几个地点，移动时总有拿道具的工作人员跟随；普通玩家拖着装Cos服的行李箱，当有人要合影时，才会开心地把箱子推到一边。

我遇到了一个Cos阿米娅的女孩。她来自武汉，喜欢可爱的角色。她手工制作了贺卡，分发给遇见的朋友。卡牌里夹着一朵风干的母菊，还有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博士今天也辛苦啦！」

她在网上认识了新朋友——一个戴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安静的女生。线下见面后，她们发现原来住在同一座城市，于是约定一起乘高铁回家。

有一名身材圆润的男生，戴着一个近一米高的联动「怪猎」艾露猫头套，整个下午一直在场馆里逛。他不爱说话，只是蹒跚前进，摇摇晃晃的好像很有弹性，因为搞笑的造型和动作，引得不少人拉他合影。

还有很多反串性别的Coser，男生装扮成女角色的居多。其中有一个男生打扮成星熊，高大威猛，绿头发和额头上的鬼角很耀眼。他好像是一个性格外向的人。我在场馆里看到过他很多次，总是在和别人合影。

有一个打扮鲜艳的高中男生，身后跟着一位优雅的中年女士，我猜可能是他的妈妈。男生说话柔声细语，面对镜头时很内敛。我提出让他和妈妈一起出镜，男生眼中放光，可惜被妈妈以「请假过来陪孩子的身份，被同事看见不太好」为由拒绝了。

男生又跟妈妈说了两句话，然后露出有些失望的眼神，向我们挥手告别。

在明日方舟嘉年华现场，你能看见各种各样的人。最棒的是，没有人会觉得特殊的造型奇怪，反倒会以一种非常友好且欣赏的眼光看待。独特性是一个值得称赞的品质，这是所有人都懂的道理，但在现实生活中常被冷眼对待。在展会现场，世界重新成为了应有的样子——一个更可爱、更美好的世界。

6点钟，我准备离开场馆，有些游客在门口的建筑铁架上坐下来休息，看来已经逛累了。一位Cos德克萨斯的男生告诉我，他因为没有票而无法进入现场，只能坐在外面，等Coser出来时合影。

「两点半来的，在外面坐了一下午」，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沮丧，「只想跟‘拉狗’合张影。结果五点半才等到。」

「虽然没有票，但是买了衣服，也约好了妆娘，该出还是要出的。」他无奈地笑了笑，用手捋了捋被风刮起来的银头发。

他身边坐着一个戴眼镜、脸圆圆的男生，是他的朋友。男生买了5月1号的票，但今天也陪他一起来这里。两人在门口坐了一个下午。

活动结束前，几乎所有 Coser 在大门处的巨幅海报前合影。我看见「星熊」跑进场馆内，不断地带出新的人。交代两句后，他又回到场馆，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等到得差不多了，他组织大家排成两排，再拉来摄影师拍照。他用很洪亮的声音说，希望大家能加一下微信群，他会把照片分享给所有人。

「星熊」的名字叫帝帝，来自北京，趁假期跑来上海。他告诉我，尽管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此前也素不相识，但是因为很喜欢《明日方舟》，一见面就有聊不完的话，「真的很不可思议，虽然没见过面，但大家好像是老朋友」，而他也像一个真正的组织者，或者说，一个颇为可靠的领导者，帮助所有人建立联系方式。

帝帝很喜欢星熊，因为她是游戏里的著名防御性角色，总是用一面大得夸张的盾牌保护身后的伙伴，是一名强大而可靠的女性。帝帝说，他想在生活里也成为这样的人。

快要分别时，一个小个子的女生大声唱起了「DAMEDANE」。这是一首日文歌曲，因为曾在B站上被用来恶搞海猫成了玩家心中的头号梗曲。她不像是那种很张扬的女生，我注意到她在合影时站在最角落，黑色口罩遮住了一半脸，但此刻，她正在用力歌唱。周围的人起初都吃了一惊，但很快也加入其中，温柔的日语飘荡在大堂里。

许多人不记得后半段的歌词，合唱声逐渐变小了。黑口罩女生的声音依然清晰，她唱得既倔强又动情，直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才笑着，有点不甘心地停了下来。

4月30日——「音律联觉：愚夜密函」。

在出发前，我想到帝帝特地从北京来，或许也会参加音乐会，于是我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你要去音乐会吗？」

过了一会儿，他传来回复。

「我去我去我去！」

我跟他约好在现场碰头，打算趁机问问他此行的感想。帝帝爽快地答应，但有点遗憾地说，今天的妆没有昨天的好看。

这是帝帝第一次出 Cos，他关心效果好不好。选择角色前也经过了仔细考虑——「星熊」高大健壮，帝帝也有健身的习惯，身体强健，很符合星熊的形象。

音乐会3点入场，我2点到了现场。我没想到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队尾已经走到了步行道上。人群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楚场内的情况。

帝帝说，他还在等巴士车。场馆在闵行区，远离市中心，鹰角为观众准备了专车，这也是大多数人来场馆的方式。现场的玩家非常友好，我随机抓了几个人采访，他们都欣然接受，有时候我还没开口，刚拿着相机走过去，他们已经准备好展现自己了。我想正如帝帝说的那样，《明日方舟》真的会把不认识的人连接在一起。

我好像处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中，似乎有一条隐形的丝线悄悄把所有人连起来。大家以友好开放的态度对待，不需要太多前置对话，就能很快逗彼此开心。换句话说，这就是社群感。许多厂商费尽心思，却也很难搭起一个玩家专属的亚文化圈层。

这样的圈子不一定有多大，却能带来很强的归属感。《明日方舟》的玩家不仅是喜欢游戏的人，还是「刀客塔」，也能和所有在乎罗德岛的人一起，在线下的音乐会上遇上与几千名同好，一起聆听塞壬唱片发行的流行音乐——对一款游戏来说，既要有数量如此庞大的玩家，又要有优秀得能支撑起音乐会的优秀原声带，这可太难得了。

TapTap 编辑部曾经有一次讨论，我们普遍认为当前商业上非常成功的手游，口碑往往不够好，最直观的反映就是 TapTap 评分。站内有许多例子，然而，《明日方舟》却是罕见的「站着赚钱」的游戏，反而是玩家在催促鹰角多卖皮肤。

我问了所有接受采访的人，有什么话想对鹰角说。大家的回答非常一致，大约有八成的人都说了同一句话：

「画了不卖，心胸狭隘！」

说完后，所有人都咯咯地笑了起来。

2点50分，观众开始入场。现场好像开了4个通道，队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盖在天空的云散开了，阳光没有遮拦，直接晒在地上，在采访时，秦风负责更多的拍摄工作。他不仅要扛相机，还要背着包，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不少汗水。

拍摄是苦力活，我接过相机，秦风擦了擦汗水说，前年他来「音律联觉」只是为了玩，这次有了拍摄的任务，他已经把心态「切换成工作模式」了。毕竟拎着沉重的相机，心情很难放松起来。

3点左右，我进入了内场。这里离举办音乐会的体育馆还有差不多两百米，沿途是石质砖块铺成的大道，非常空旷，适合拍照，有许多和「安哲拉」一样的Coser正在和玩家合影。

因为是在室外场地，光线充足，令人心情开朗，所以现场拍照比前一天嘉年华还要热闹。我注意到有一对双胞胎，戴米色的长发，穿着一样的黑色长裙，不过不是「明日方舟」的角色。可能为了迎合本次「音律联觉」的主题，还有许多Coser打扮成了W，吸引了大量目光。

帝帝发消息告诉我，他已经到现场了。我一边拍摄，一边寻找深绿色的长发。随着表演接近开始，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各种颜色的装扮出现在眼前，有些眼花缭乱。终于，我看见了帝帝，不过有一段距离，中间隔着很多人，秦风正好在相反的方向拍摄。

我想了想，给他发消息说，我看见他了，不过人太多，就不过去了。

帝帝暂时没有回复。我找到秦风，再拍了些素材，便进入了体育馆。

当我刚走进场内，看见密集的环形座位、大得有点夸张到天顶时，突然有一种怀念的感觉。我已经有太久没参加音乐会，或者是任何在体育馆里举办的活动了。巨大的体育馆像是一个扳机，在我看见里面场景的那一刻，一下子连接到了之前的生活，快被我忘记的情感全都涌上来了。

这种连接尤其有价值。我们刚经历了一段被分割的时期，一场音乐会说起来不难办，事实上是重新开始正常生活的象征。无论是嘉年华、CP29，还是「音律联觉」，我已经有快两年没有参加过类似的活动了。最棒的消息是，现在，一切都重启了。我们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见到任何想见的人。

观众也很兴奋，我听到周围不断传来「哇——！」「好大！」的感叹。室内场馆隔绝阳光，空气凉爽，我的位置在A区，正好可以俯视舞台。在演出开始前，W甚至「特别出演」，提醒观众注意观看礼仪，包括不要盗摄，不要随意起身，以免遮挡他人等等。

演出开始前，观众反而更安静了，可能在期待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节目。我听到后排的几个女生在小声闲聊。

「嘿，你主线打完了吗？」

「没有。我卡关了，好长时间都没精力打了。」

「可不是吗。唉，现在都是大龄二次元了。」

「哈哈哈哈哈。哪有！」

5点，演出正式开始。当场地关闭照明灯光，换上彩色射灯时，观众席爆发出一阵狂呼。应援棒在空中舞动，化作一片光的海洋。大屏幕点亮了，开场秀中闪过流明的水蓝色头发和清秀侧脸，后排的女生尖叫迭起。

「好伟大的一张脸啊。」她发出感慨。能听出来，她真的很开心。

如果你参加过此前的「音律联觉」或看过录像，就知道可以在音乐会上期待什么。事实上，鹰角圆满地满足了玩家的期待——专场演出分为「迷航追踪」「琅环玄机」「踏沙寻影」「缉速狂飙」四大主题场景。各个干员在追踪W的过程中，为观众带来音乐盛典。不仅有高质量的音乐，Live 2D和3D动画也应有尽有，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伴随「迷航追踪」播放的3D短片，号角、罗比菈塔、流明、艾丽妮4人像超级特工一样突破各种机关，追踪W的行踪。人物精细度拉满，分镜演出帅得一塌糊涂，绝对是玩家能想到的最顶级的制作水准。

坐在我旁边的秦风挥舞应援棒，激动得快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把手掌作成扩音器状，在乐曲交替的间隙大声呼喊——已经完全没有打工人的样子了！

「游戏做得怎么样见仁见智，但是鹰角的音乐品味，真的，没话说！」秦风拍着胸脯说。

「你能想象在周杰伦的演唱会上给观众放MV吗？但明日方舟就可以！」他扔下这句话，又扭过头，冲着主舞台挥舞应援棒了。

与普通音乐会相比，「音律联觉」独特的一点在于引起观众最热烈欢呼的，不是乐手或音乐大咖，而永远是在大屏幕上展示的干员英姿——尤其是那些全新的、从未见过的皮肤，才是最能点燃观众情绪的部分。

演出曲目中，我很喜欢《Burn Me to the Ground》和《Stainless Heart》，都是重金属乐曲，劲非常足，鼓声沉重有力，电吉他噪得很，演唱者甚至夹了一点黑水嗓，非常棒。《The Golden Age Will Return Again》是玩家们耳熟能详的战歌。伴奏响起，全场沸腾，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合唱，如同滚滚雷声一般，令人起鸡皮疙瘩。

我的手机响了，是帝帝给我发来了消息。

「啊刚才我没看到。我已经进来了！」

「没事！我也进来了，网好卡。先享受音乐吧！」我回复。

「好好好！！！」他应该也很激动。

6点半左右，秦风看了看手表。然后每首歌曲结束时，他都要抬腕看一下。我记得门票上写着7点结束。

「好想永远不要结束啊。」在播放最后的安可曲时，他嘟囔道。不过他马上又更加用力地挥舞应援棒了。

为了让观众留念，安可曲允许录像。许多手机从乌压压的人群中升起，像夜空里的繁星。气氛被推到了最热，所有人都想要把这一刻保留下来，而它确实美丽得让人有点睁不开眼。

最后的最后，等绚烂的灯光暗下来，体育场重回黑暗后，从角落里飘来了一段旋律：

然后，越来越多的声音汇入了「DAMEDANE」的歌声，很快发展成了全场大合唱。有一个唱得特别动情的男生坐在前两排，一直喊到最后一句。不知道为什么，熙熙攘攘的合声让我有点想哭。

我想起了前一天唱这首歌的黑口罩女生。不知道她今天是否在场，成为了音海中的一个音符？

音乐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帝帝启程回北京了。

因为音乐会上没见面，所以我们约定在他出发前聊聊。他买了下午的车票，中午先和朋友吃过饭，再跟我通话。

电话接通后，我听见汽车鸣笛的声音。帝帝在打车去车站的路上，他边接充电线边问我是否有电流声。

「来玩过这一趟后，有什么感受吗？」我问。

「好像是展示了真正的自己。」 帝帝笑着告诉我，虽然他是个二次元爱好者，但去年毕业后就当上了老师，现在在一所中学工作。

「老师？那其他老师或家长知道你玩游戏吗？还出女角色的Cos？」我有点吃惊。

「他们不会知道的，我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严谨。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Cosplay，尤其是当家长得知老师是这样的人时......」他想了想，纠正道：「不是说是这样的人，而是对Cosplay，或者扮演女性角色，可能会有点意见。」

在社交账号上，帝帝的上海之行将会有两个版本：在熟人比较多的朋友圈里，他参加了一场音乐会，仅此而已；在只添加了网友的QQ空间里，他是提着巨盾、护卫队友的星熊，头上顶着一根鬼角，与数不清的Coser欢笑、合影。

帝帝打算回家后「整理照片，然后发QQ空间，然后再想想下次要Cos什么角色，再之后……就得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

「马上要回去继续做老师，继续和生活对线了」，他有点无奈地说，「又要带上现实的面具了。明明昨天和前天还在开开心心地和大家合照，今天已经要回北京了。」

「不过这两天过得非常充实，非常快乐。」他说。

「明日方舟嘉年华」和「音律联觉」就像一个神奇的按钮，无论你的工作有差劲，之前有多少不如意，它都能让你短暂地从原来的生活中跳脱出来。穿上特别的衣服，忘掉那些必须去做的事情，单纯地为了快乐，或者真的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好好地玩上一把。

换句话说，无数种的生活被连接在一起了，原本轨迹完全不同的人生，却在此刻产生了交汇。

帝帝告诉我，演出结束后，他特意在网上找到了最后大合唱的视频。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明日方舟」的大型线下活动，也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表达热情，想要保留下来作为纪念。「那种喜爱感一下就上来了」。

「我们都是视频里的一员，对吧？」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屏幕，帝帝很激动地说，「虽然看不清，但我们都是其中一员。」

是啊，让我们连接在一起。这也是一场嘉年华和音乐会能之于玩家最棒的意义。

文 | 莫瑞

#明日方舟音律联觉 #杂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