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十六

第十六章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五月一行人用膳完毕后各自回房歇息暂且不表。

在太极魚‘悉心照料’下，洛家三少终于透露出了他们一行人来武当目的：不多时前有一神秘男子来到洛家挑战，使的是百家功夫，洛家高手在神秘男子面前均撑不过十回。神秘男子便放出狂言道洛家世代流传的功夫不过如此，也不害人性命便径直离去。而这一个月时间内河北武学大家均被一名神秘人上门挑了高手，洛家三少心中不平，欲见识武学正统门派所谓的“真才实学”，这才带上家丁来武当山参加拜师大典。在询问过图霏三的来历后，洛家三少便带着他的两名家丁离开了武当山。

“之维如何看待此事？”待太极魚向贾任等人汇报过此事后，贾任转头望向一旁眉头紧锁的张之维。

“据我所知，不止河北武学世家遭到神秘人上门挑衅，各地世家以及小门小派均遭此事，并且描述均是使百家功夫，看不出出处。”张之维摇了摇头，“此番是有人挑拨武学世家与武林门派的关系。武学世家虽不比各大门派武学精妙，但华夏武学世家何其多，且武学世家培养的人才皆为嫡系，在凝聚力上并不比各大门派要差。若是各大门派与武学世家相互猜疑，这中原武林才是要乱成一锅粥。”

“我也是此番考虑。”贾任点了点头，“不知这次事情其他门派是否有被波及？”

“还得过些时日才能得知。我已将武当外围产业做了适当的收缩，避其锋芒，希望此事尽早过去才好。”张之维说道，“贾任来找我不是只为与我闲谈吧？”

“自然不是。前几日拜师大典上太师傅亲自收下了贪狼，我便是来寻几本秘籍教他的。”

“噢？贪狼已经问世？”张之维惊奇道。

“不仅是贪狼，我们那日也见到了破军。只是破军并未拜入武当门下，多半是太师傅看破军贪狼两颗恶星命中相冲，只留了一人。”

“此番等了怕是有十余年，若是七星能齐五星，也不枉各位前辈的一番努力。”张之维捏了捏拳头，转身走入书阁。“来吧，我与你一同挑选。”

却说韓立与五月比武，最后使出剑意力尽晕厥，直到第二日才悠悠转醒。醒来时他只觉头晕脑胀浑身酸痛，挣扎的爬起来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收拾干净的厢房里，自己的行囊也摆在床脚，桌上放着两个已经冷掉的馒头。

韓立下床后拿起馒头一边啃一边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自己与五月差距有如天壤之别，最后即使是藏拙也无法伤到五月一分一毫。想到这里，韓立才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像自家养父与门客一般在武道侵淫多年，五月看着也才二十出头便已是武当新一代的翘楚，自己仍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吃完两个馒头，韓立回到床上运功疗伤，小半个时辰后才觉得周身酸痛已去，经脉中充盈着真气。觉得自己行动无碍后，这才推开房门来到屋外环顾四周后才发现原来他昨夜栖于一座小院落内，这小院落东南西北各有一间厢房。院落东北角有一面影壁，上面画着黑白相间的太极鱼与四象八卦相生相克图。

韓立初来乍到，也不知此处是何地，属何人；见其他三间厢房大门半掩，明显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也不好四处走动；便来到院内端详起影壁上的太极图。

却说这太极图流传世间已久，韓立也不止一次看见过太极图，也知这太极有初分阴阳之意。待他细细观察时，只见那太极图以黑白太极鱼居中；四象环绕在外；四象外便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图。那四象下分别标注对应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少阳太阳少阴太阴，春夏秋冬，生长老死，木火金水；八卦下分别标注对应了天地风雷山泽水火，从内到外三个大周天，上书先天八卦四个大字。

不同于韓立小时见过的太极图，这四象八卦图不仅有注明卦象对应，甚至还有小字批注，看的韓立是沉浸在内，仿佛自己在遨游四海，探寻宇宙奥秘一般神游天外。待韓立看完这先天八卦图，突然心有所感：这先天八卦图乃是和洪荒宇宙的运转规律，若将人比作小宇宙，将真气按照先天八卦图三大周天引导，是否也暗合天数？

于是他便原地盘坐下来，按那先天八卦图内所讲述的三大周天运转内功：

真气由丹田而出，分两股仿那先天八卦第一周天，由坤向北，由乾向南，交于初爻；再过中爻，经阳爻由东至西过阴爻为第二周天；最后过上爻，通阴爻成朔反阳爻成弦收于丹田，此乃第三周天。

之前也有奇人欲将人体比作小宇宙，按照先天八卦图所示运转内功，只是要么经脉未通，只得其形不得其意；要么年岁已大，经脉间已有堵塞；要么未经淬炼，经脉承受不住。

韓立自年幼起便随养父修习玄天无极功这等高深内功，兼受了诸多淬炼身体药材，与同龄人不同，早已打通周身大脉，经脉更是已经无比坚韧。此番突发奇想，初时内功运转分股同时进行略感生涩，至第二次三大周天时便已经十分顺畅，感觉整个人暖洋洋的，浑身毛孔都仿佛在呼吸一般，好不舒畅。待到第三次三大周天运转完毕，韓立只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一般，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空气的流动，地面的震动。感受到经脉运转带来的好处，韓立便一口气连续运转了九个三大周天，一直到腹中饥饿才缓缓收功。

待韓立缓缓睁开双眼，却被吓了一跳：贾任与五月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两把椅子，正坐在小院子中间。贾任膝上放着几本书籍，手中还拿着一本细细的翻阅；五月一只手抓着一把蜜枣，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铜碗，正满脸无聊的吃着枣子，时不时把枣核吐在碗里，发出叮当的声音；两人身后站着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女，正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韓立。

韓立抬头望了望天上，才发觉太阳早已往西而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顿时心中尴尬，腹中的饥饿感越发明显了起来。突然觉得有人朝自己看过来，韓立抬头才发现五月已经察觉自己醒了过来，只是五月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嫌弃，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韓师弟先去清洗更衣，也快到晚饭的时间了，我们边吃边说。”贾任头也不抬的说道。

韓立听得一怔，他的神情却被五月看在眼里，五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韓立师弟，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身上难闻吗？”

经五月提醒，韓立连忙低头望去，身上蓝色的衣物已经发黑，黏在皮肤上散发出一股恶臭，自己一头长发也糊成一团，周围地面上都留着一滩有味道的污渍。

韓立连忙站了起来，却未曾想身下都是这等污渍，脚下一滑又坐了下去。他只觉得尴尬异常，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跑向院外。跑出来后却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哪里可以洗漱，只能硬着头皮回到院内询问五月，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飞似的离开了小院落。

“余生，收拾一下。小院子也住满了四个人，以后晚食就在破军峰吃了。”五月将枣核与蜜枣收起来递给白衣少女后吩咐道。

“是，五月师姐。”

“贾任师兄，你怎么看？”盯着穿梭于院内打扫的梦余生，五月头也不回的问道。

贾任收起手中的书本，转头望向五月，神色郑重的说道：“年纪轻轻便有洗髓伐经的迹象，韓立师弟若不早夭，以后前途无量。”

“我也这么觉得。”五月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且不论武学造诣，韓立师弟这个底子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万里挑一的：未成年便打通任督二脉，洗髓伐经。除非他是个傻子，不然以后习武的道路上绝对是一帆风顺。果然是贪狼命星闪耀之人。”

贾任一脸无语的看了一眼五月，心想你和忘酒一个廉贞一个武曲难道差的到哪里去？只觉得说出来这话总有点自讨没趣，便未接五月的话头。

见贾任并未接过话头，五月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个问题问道：“贾任师兄，今天来破军峰是来寻韓立师弟的吗？”

“是了。”贾任点了点头，摇了摇手上的几本书说道：“我一早便去找张之维师兄要了几本秘籍想讲与韓立师弟，半路却听你说他昨日脱力昏迷，便想顺路瞧瞧他恢复的怎么样，没曾想一来这边便瞧见他在这里运功，运功也就算了，没曾想他便当着我俩人的面进行洗髓伐经。真是不可思议。”

“不配合药材洗髓伐经会不会导致体虚？”五月突然问道。

“有这个可能性，所以等韓立师弟洗漱更衣后我还得检查检查他的身体状况。不然洗髓伐经导致根基受损可就得不偿失了。”贾任点了点头。

“师姐，师兄。”梦余生收拾完后来到二人身前行了一礼，问道：“今晚晚膳要准备几人份的？”

“嗯，四人份吧。”五月顿了一下，“吹雪姐姐今日不与我们一起吃。”

“好的。”

梦余生正准备转头离开去准备晚膳，却被贾任一把叫住：“余生师妹，韓立师弟的那一份按照忘酒师兄的分量准备。”

梦余生顿了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的小院。

待韓立清洗更衣返回小院落后，小院子中间已经摆上一张大方桌，围了四张椅子。贾任与五月正坐在那儿聊着些有的没的，而梦余生正进进出出的端着一盘盘菜肴。

“我来帮师姐端。”韓立连忙接过梦余生手里的菜盘，梦余生也不推辞，笑着对韓立点了点头。不一会，方桌上便摆满了美味佳肴，看的韓立是食指大动。见韓立一脸馋样，贾任摇了摇头，招呼韓立坐下开饭。

“韓立师弟，你是不是...瘦了？”五月端详韓立片刻后，突然问道。

“啊？”韓立刚准备端起饭碗，听得五月如此问道，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感觉好像是瘦了。之前穿着正好的衣服也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好像是的。”

“不用担心，这是洗髓伐经的后遗症。韓立师弟吃几顿就补回来了，快吃吧快吃吧，你也应该饿了。”贾任笑了笑，催促大家赶快开饭。

于是乎四人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将满满一桌美味佳肴消灭的干干净净。

“韓立师弟吃相有苍云昭月那味了。”贾任端着一杯茶，缓缓喝着，还不忘揶揄韓立一句。

“今日不知为何腹中如此饥饿，让师兄师姐们见笑了。”韓立一只手摸着吃饱的肚子，另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笑道。

“无妨。韓师弟刚刚洗髓伐经，将七窍累积的污物彻底排出，身体处于一个极度饥渴的状态，急需摄取营养。你可知干燥的棉制品可吸水几何？更何况习武之人本就饭量大，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贾任放下茶杯，眼底精光一闪，望向韓立，“好了，韓师弟不妨说说刚才洗髓伐经一事。”

“对啊。”五月接过话头，“五月也是头一次见人不用外力或药物辅助便能洗髓伐经，即便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妙的洗髓经与易筋经也没有这般效果罢？”

“洗髓伐经？”韓立这才反应过来，“我并不知洗髓伐经的法门...”说道这里韓立灵光一闪望向影壁，“难道是这个？”

贾任，五月与收拾完桌子的梦余生都顺着韓立的视线瞧去，原来是那画在影壁上的先天八卦图。

贾任：“...”

“这先天八卦图从我住进来便刻在这里了，期间各位师傅与太师傅都来讲过道，若是有洗髓伐经这等神妙功效我们怎么会不知？”五月皱着眉头看着韓立。

韓立将他的感悟与行功一事说与众人听，见众人依然将信将疑便欲再走一次三大周天，被贾任一把拦下。

“若是真如韓立师弟所说，你现在还走这三大周天会损害你的根基，待过几日韓立师弟身体恢复了我们再讨论此事。”贾任摆了摆手，示意韓立不要冲动，“今日本来寻了几本秘籍想与韓立师弟看看，不料时机不巧。”

说着贾任便将几本书放在桌上抬头望着韓立，韓立也是插手向贾任敬了一礼。贾任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几本秘籍韓立师弟暂且拿去读，从明日起每隔一**便于巳时来我巨门峰一趟，我会花三个时辰教你兵器与对应的破法。直到教完这批秘籍为止。”说罢还拍了拍桌上的那几本书，“韓立师弟也不要见怪。因材施教，你的起点甚至比寻常门派二代弟子都要高，如何和你同期的那些师弟们一同去每日锤炼身体运功提气便是在虚度光阴。须知两年时间也不长，韓师弟两年后至少也要能够做到独当一面才行。”

韓立听罢点了点头，又朝贾任行了一礼：“贾任师兄对韓立之事如此上心，韓立必当全力以赴。”

贾任眨了眨眼睛，起身对众人说道：“天色已晚，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了。”说罢便起身离开。

五月横坐在椅子上朝贾任的背影挥了挥手喊道：“贾师兄不送！”贾任身形一顿，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院落。

目送贾任离开，韓立回过头来，发现桌前坐着的两位正盯着自己瞧，便也来到桌前缓缓坐下，拿过那一摞书，正欲翻看，却听见五月的声音传来：“书不急着看。韓立师弟，我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与你。”

韓立便收起书籍，向五月点了点头道：“师姐请讲。”

五月伸出一根食指在桌上一边敲一边说：“从今日起，韓立师弟便住进我遇真宫的常春苑。常春苑共四间厢房，北厢房住的是我，西厢房住的是吹雪姐姐，东厢房住的是余生师妹。”说罢还把头朝一旁的梦余生偏了偏。

韓立朝梦余生看去，只见她是发如漆，肤如玉，美目流盼，粉面含春。梦余生微笑着朝韓立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师弟，算是认识了。

“吹雪姐姐的事情不用我讲。余生师妹是我武当三代弟子最小也是最受人喜爱的师妹。你若是得罪了她，挨那苍云昭月一顿打算是好的；若是被太极魚惦记上了，怕是你接下来都过不安稳。”

“师姐...”梦余生轻轻捏了捏五月的手，微嗔道。五月也不见怪，转过头来笑眯眯的摸了摸梦余生的头。

韓立见状眨了眨眼，好家伙，什么个情况？

感觉到韓立注视的目光，五月收回手，转过来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与吹雪姐姐有两年之约，你也听到了贾任师兄所说的因材施教，每隔一天须找他学习兵器相关，而这间隔的时间便由我来教你拳脚功夫，忘酒师兄得空也会来指点你内功修行。这两年的修行可能会非常累，但是韓立师弟你的起点比我们绝大部分人都要高，这也是为了让你能够顺利完成两年之约。”

“有劳师姐费心了。”韓立郑重的向五月行了一礼，“只是韓立不太明白，在下与武当并无亲交，为何要如此看中在下？希望五月师姐能够透露一二，不然韓立心中受之有愧。”

“也罢。”五月便将这北斗七星之事说与了韓立，听得韓立与梦余生是一愣一愣的。

“师姐的意思是我对应贪狼命星？”韓立沉吟半晌后，抬头看向五月。

“这是太师傅的意思。现在并不是很确定韓立师弟你是否就是天狼命星，但就你之前表现出来的根底与行为也八九不离十。”五月点了点头。

韓立用力抓了抓脑袋，这一会信息量有点大，他消化不过来。怎么养父让自己来这武当派拜个师就成了贪狼星，要负责匡扶大明了？这朝廷不是已经建立起来了吗？需要他匡扶个什么事情？甩了甩头，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抛在脑后，韓立对五月说道：“师姐所言之事对韓立来说太远，在下还是关注眼前之事，先了这两年之约。若是门派需要在下出力，在下绝不多言。”

五月鄙夷的看了一眼迅速放弃思考的韓立：“韓师弟今日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说着突然压低身子凑到韓立跟前，低声问道：“韓立师弟所说洗髓伐经一事当真？”

韓立面不改色，点了点头。

五月见状，直起身子笑了笑，转身返回了房间。梦余生朝韓立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韓师弟，五月师姐说以后晚食便在常春苑吃，韓师弟记得准时回来。”说罢便也返回了自己房间。

见二人回房，韓立眨了眨眼睛，收拾起了桌上的秘籍，准备回屋再看，刚刚起身便被叫住。

“喂，你等一下。”夜吹雪转过影壁，出现在韓立面前，却发现韓立怀里正抱着一摞书，蹑手蹑脚的正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由得无语的摇了摇头。

“啊，是...呃...”韓立突然卡壳了。他寻思这夜吹雪也不是武当派的人，叫师姐自然是不合适的；虽说自己与她有两年之约，现在叫她夫人也不合适；之前酒后被夜吹雪挟持要求喊她雪姐姐也被韓立当做是酒后胡言，现在拿来喊难免有点套近乎的嫌疑；于是两个人就站在那里相视无言了半晌。

“啊什么啊，你是个木头啊？”夜吹雪见两人尬住了，不由得恼火，心想我本就比你年长，为何要与你一起尬在这里？转念又想到之前喝醉酒自己所作的事情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嗯，我呢，酒品不太好，之前喝醉说的胡话不要往心里去。”说罢正了正神色，“重新认识一下，永夜首席刺客，夜吹雪。”

见夜吹雪拼命想要挽回自己形象，韓立也不纠结，点了点头，答道：“武当首席菜鸡，韓立。”

“噗...”夜吹雪好不容易摆正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你还真是谦虚啊。”说着便从韓立身侧经过，“那晚安咯，菜鸡。”待韓立回头去看时，夜吹雪已经关上了大门。

韓立见状摇了摇头，只得抱着贾任给他拿来的一摞书返回自己的房间。

于是乎，韓立这持续两年痛并快乐着的地狱训练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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