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千鸦渔女阵
圣女山闷热异常，山路蜿蜒崎岖，十分难行。道路两旁的草比人长的还高，除了前方无尽的路，其他风光都被草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洛今朝等人没走一会衣裳便湿了个透，水壶里的水也早就已经喝的精光。好不容易路过个小水塘，没成想里头的水也是黑绿黑绿的，水面上密密麻麻浮着一层死去的小虫子的尸体。
“他奶奶的，这地方比老子的山头还荒，咋个会有人想到在这里建寨子，”王敢累的骂骂咧咧，头上吧嗒吧嗒直往下滴汗， “走了这么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上哪晓得万仙寨和义庄具体到底在何处。”
洛今朝走的呼哧带喘，从水壶里硬是晃出最后几滴发烫的水：“是啊，莫说人影，连只小动物也瞧不见，不是说经常有武林人士来此挑战以证明自己实力的吗？”
王敢摆了摆手:“你们不知道吧，现在已经鲜少有人敢来这了，几年前听说从万仙寨逃回来个人，疯了，成天念叨这里有鬼作祟，说的有鼻子有眼。江湖上一传十十传百，搞得人心惶惶，谁没事为了证明自己上个闹鬼的地方去啊，所以我说我那兄弟真是疯了。”
“哈哈，王敢大哥也信神鬼之说？”
“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你看这荒山野岭，到了晚上真搞不好窜出点啥来。”
王敢话音刚落，几声鸦叫很应景的响了起来。三人偏头一看，一只巨大的乌鸦正停在不远处一颗歪脖树上，歪着小小的脑袋盯着王敢瞧。王敢捡起块小石子就砸了过去：“你瞧个屁，晦气东西。”
乌鸦扑棱着翅膀飞到地上，它似乎听懂了王敢的话，又哇哇连叫了好几声。王敢本就热的心烦气躁，顺手将手里的长枪一甩，长枪不偏不倚穿透乌鸦的头。三人围过去一看，这乌鸦体型巨大，足有成人男子半个胳膊长，毛色光滑鲜亮。
洛今朝见宋雪庭一直摸下巴，望着地上的乌鸦出神，便问道：“雪庭兄可是觉得有什么异常？”
宋雪庭十分认真的绕了乌鸦几圈，严肃道：“这么大的乌鸦，不知道烤来吃香不香。”
洛今朝语噎：“……你认真一点！”
宋雪庭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只是想逗你们一乐而已。但这乌鸦确实有些奇怪，你们瞧这山里毫无生气，这乌鸦却长得又大又肥，那他是靠吃什么为生？”
“这晦气东西吃的死尸腐肉吧，”王敢蹲下闻了闻，捂着鼻子嫌弃道，“一股奇怪的腥臭味。”
“就算是吃腐肉，那说明这山中应该有许多死掉的动物供他吃食才对，但我们一路走来什么都没见到。还有一点，乌鸦们喜欢聚集在一起，极少出现单只觅食的情况。”
“的确不可能……”
“嗯？”
宋雪庭顺着洛今朝眼神的方向一看，天边正飞来一片黑压压的云雾，数以万计的乌鸦如一张密不透风的黑色大网，直朝他们兜来。
宋雪庭神色大变：“不好，这是陷阱！”
三人逃跑不及猛的趴到地上，密密麻麻的乌鸦瞬间从他们头顶擦过，王敢甚至能感觉到它们锋利的爪子划破自己衣裳的声音。三人大气也不敢喘，可鸦群才飞过复又折返，完全是冲着他们来的。王敢抬手出枪，将几只乌鸦打下，又有数十只将他包围，饶是他枪法再精，也难敌这么多凶猛的飞禽同时攻来，不大会他脸上就挂了几道血痕，左臂还被叨去了一小块肉。
宋雪庭与洛今朝也有些力不从心，先前那只死鸦身上的腥臭味越来越浓，宋雪庭扑到树下，使出平生力气将被啃食中的死鸦尸体朝远处扔去。果如他所料，大部分乌鸦都朝那只死鸦的方向径直而去。但他们身上也沾染了味道，所以仍有不少乌鸦试图攻击他们。
“它们是靠那只死鸦身上的味道一直跟着我们，我们跑回桥边那口小水塘去，快！”
三人掉头就跑，看见水塘犹如看见救命菩萨，将包袱一甩噗通就扎了进去。乌鸦成群从水面上掠过。待鸦群离去，三人才敢从水中探头。王敢深吸了口气，不想污水竟呛进鼻中：“咳咳咳，憋死老子了，呕，好臭！”
“王敢大哥，你受伤了！”
“那晦气东西嘴也像钢刀似的，叨了我好几口肉。”
洛今朝发现王敢左手臂不断渗出鲜血，想掏出帕子给他擦一擦，才反应过来三人都像落汤鸡一样浑身湿透，散发着臭水塘的气味。他突然想起身上九龙窟秘宝残页，慌忙掏出一看，果然那几张碎纸也已经被泡烂，纸上的字迹模糊不清，轻轻一捏就破了。洛今朝和宋雪庭互看一眼，叹了口气将帕子又塞回身上。
“得快些处理伤口王大哥，这水这么脏，要是伤口感染就糟了。”
“没大碍，我说你们看着那些乌鸦的眼睛没？白不溜溜的可吓死人要。”
宋雪庭道：“我识得此物，叫白瞳乌鸦，是苗疆一带特有的。此山靠近苗疆，所以白曈乌鸦出入觅食也算正常。”
王敢又闻了闻身上，“呕”一声差点吐出来：“我们先赶紧往前走走看何处有清水吧，这身上臭的，快赶上茅坑了。”
三人往前走了很久，终于遇到一条从山顶泉眼流下的小溪，十分清澈，溪水也很甘甜。三人饮了个痛快，又将水壶灌满，顺便在溪里给自己刷了个干净。待一切弄完，天色已经暗下，洛今朝担心王敢的伤势，决定在这先过个夜，好好休息一番。
今天没有月亮，天空繁星闪烁，如一条流动的星河。王敢生了火，啃着干粮道：
“这里晚上倒是好看得很，也不似白日里那么热了。”
宋雪庭在旁烘烤衣裳，忽然指着溪里道：“看！溪里好像有鱼！”
“鱼？”另两人顺着宋雪庭手一指，发现溪里的确有东西在缓缓游动。王敢一拍大腿，撸了袖子就要下去：“这我拿手绝活，你们等着。”
“王敢大哥，让我去吧，你的伤还是不要碰水的好。”
洛今朝脱鞋下河，那鱼游的很慢，他抓准时机，搜一下抓住鱼将它提出水面。可待洛今朝细细一看他手里提的东西，可把他和岸上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这哪里是鱼，分明是一个两岁左右的女娃娃，惨白的脸上两颗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洛今朝的手正抓在她齐肩的黑发上。
他大叫一声，如烫手山芋般将女娃甩飞出老远，女娃咚的一声又落回水中。他匆匆上岸，王敢抓了根燃了火的树枝往四周一挥：“这、这什么晦气东西？！老弟莫怕，都说水鬼怕火，她敢上来吓哥几个，我给她头发烧光！”
“不知道……她身子冰寒刺骨，肯定不是活人，会不会是哪个带着孩子来挑战的侠士不幸遇难，他的的孩子便也惨死在此？”
“我看可不像，”宋雪庭将半干的身体往身上一套，嘴朝溪中努了努。溪里突然多了好几十个女娃，岁数跟方才那个差不多，正淌着水一点点往洛今朝那里靠近，“大家小心，我们离远些看看她们意欲何为，如果这些鬼娃娃的活动区域是在水中，咱不靠近水便是。”
那些小孩渐渐近了，一模一样苍白的脸和黑色的眼，在这样的山中当真渗人的慌。王敢倒是胆子大，见他们挪动的奇慢，竟抓着火把凑上前想要看个仔细。这时就听远处一声“快灭火！！”，王敢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右侧大石下的一个女娃突然两手往石头一撑，瞬间窜的老高，落在王敢背上，张起血盆大口，冲他脖子咬了下去。
她嘴里两排像鱼的牙齿，尖锐锋利，若不是王敢躲得快，只怕脖子能被一口咬断。他将火把朝水中掷去，而后倒转双臂，将女孩湿漉漉的脑袋紧紧夹住，女孩张口又要咬，王敢也不敢伸手去掰她的嘴，那么锋利的牙定会把自己的手给贯穿。
王敢与女孩僵持间，又有几个女孩冲上岸来，宋雪庭掌风一扫，火堆的火顿时熄灭，洛今朝拨剑在手，朝身材最矮小的那个刺去，只听噗嗤一声正中她后背，奇怪的是她没有流血，也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歪扭着瘦削的身子，任凭剑在后背中搅动，突然她一个回头，张口就要去咬剑。
洛今朝一惊，缩手收剑，女孩的牙正巧咬在洗心剑的剑尖上，力道之大，震的洛今朝虎口发麻。他发力想将剑从女孩口中夺出，奈何剑正卡在女孩两颗长牙之间，竟像卡在铁山中，一时竟掰扯不动。身侧又有一个女孩张着血盆大口扑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光着上半身，浑身筋肉的和尚举长棍直捣女孩口中，将女孩钉死在地上。
“快，快随我走，”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在不远处冲大家挥手，“过了前面那个土坡她们就不会追来了。”
王敢边跑边喊：“奶奶的，快帮我把这晦气女娃娃给弄走！”
宋雪庭又砍翻两个女娃，朝王敢奔去。洛今朝快他一步，揪住女娃后背死命拉扯，奈何女孩搂着王敢的脖子不松手，和尚一棍又至，重重打在女孩额上，女娃尖叫一声从王敢背后翻倒在地。
几人逃到一处山洞内，宋雪庭冲那和尚与书生抱拳道：“多谢二位侠士相救，敢问侠士姓名？”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在下姓梁名元思，壁州人氏，”梁元思指了指一旁光膀的大和尚，“这是我的朋友，玄灯。”
洛今朝双手合十，冲玄灯道：“阿弥陀佛，多谢大师相救。”
“啊呀呀，爷爷我不当和尚好多年了，喊名字就成。元思，你快给这位壮士包扎一下吧。”
梁元思一看王敢血淋淋的手臂，忙从随身背着的箱笼里拿出一堆瓶瓶罐罐还有纱布，他给王敢仔细检查了下伤口：“还好渔女虫毒性不深，否则这位壮士的手臂定然不保。”
洛今朝一愣：“渔女……虫？你是说刚才那些小娃娃吗？他们不是人？”
梁元思将药粉撒在王敢伤口上道：“唔……只能说她们曾经是人。这种渔女虫的宿主必须是新生到九个月左右的女婴孩，头三日早晚喂食蛊虫，之后便要不停给她进食，好让她能提供足够的营养给体内蛊虫。等她长到两岁，蛊虫基本就会侵占她全身，她虽外形是人，但其实早已死去。他们昼伏夜出，十分喜热，所以只要在附近点了火，这些虫就会下意识过来攻击。按理说渔女虫会一直跟着人，但我们前几日跑过这个土坡后她们就离开了，也不知是为何。”
想到那些小娃娃身体里竟然满满都是虫，洛今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好可怜的孩子，怎么会有人想出如此变态的做法？”
“这种在苗疆很常见的，还常有重男轻女的中原人，特抱了刚产的女婴过来重金卖给蛊师。”
“熊***真是恶心，”王敢一想到刚才回头与女童面贴面的场景，浑身一阵恶寒，“的亏我没想用枪戳爆她脑袋， 要是戳爆了，岂不是崩我一身虫。”
剩下的人也觉得恶心无比，都默默换了话题，好把这事抛在脑后。
交谈中得知玄灯从小被父母遗弃在少林寺门口，是智慧方丈收养了他，并将他一手养大。但他生性好斗，对经文完全不感兴趣，最爱下山化缘时听说书人讲述绿林好汉行侠仗义的故事。
国难当头，武林不安，玄灯不愿偏安一隅，向智慧方丈表明心迹，方丈并未阻拦，同意他还俗下山闯荡。某日路过华清山见乱匪强抢民女，屠杀村民，玄灯一怒之下夜闯敌寨将乱匪剿灭，但自己也身受重伤，幸得梁元思相救。
梁元思则出生在一个医药世家，自幼秉承悬壶济世的家风，勤学苦读，五岁即可倒背《黄帝内经》与《神农本草经》，十岁已为人看病问诊，被镇上人亲切唤作“小神农”。在华清山救下受伤的玄灯，进而得知外面世道之乱。他辞别父母与安逸的生活，决意跟玄灯闯荡江湖。
“二位年纪轻轻却是一身侠骨，王敢佩服！”
宋雪庭却犯了嘀咕，闯荡江湖闯到这里来，是巧合还是他们另有所谋？
“不知二位上圣女山是为了？”
玄灯脸色突变，啐了口唾沫道：“咱俩是来这寻个臭婆娘的。”
“寻个……婆娘？”
提到这婆娘，梁元思不禁面露愁容：“不怕众位笑话，有位姑娘偷了我的钱袋，钱倒是身外之物无甚要紧，可是钱袋里有我梁家家传的玉葫芦，是万万丢不得的。我与玄灯一路追赶，哪知这姑娘轻功快得很，明明上山的道就这么一条，她却一溜烟人就没了影。我们在山中绕来绕去都遍寻无踪，且此处又危险异常，我们带的口粮要吃完了，今日才决定要下山的。”
“山中很危险？”
玄灯点点头：“可不是嘛，不是一片毒蛇林，就是遇到会攻击人的奇怪花草。还有要走阵法的，走错一步就有暗器伺候，也不知道劳什子闲人在这山上设的。”
“……！”
宋雪庭闻言大惊，洛今朝也似乎想到什么：“难道说万仙寨……”
宋雪庭点头：“没错，圣女山就是万仙寨，万仙寨就是圣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