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野灰原传—遇见篇（三）

不知过了多久，白野从昏迷中苏醒，他奋力的打开眼睛却瞧见面前有一个人正在他的身上摸着什么。

他艰难的从嘴巴里喊出：“喂…”

那人听到声音身躯一震，转头看了一眼起身便跑掉了，白野看着远去的背影，身躯越发疲劳，在不知不觉中又昏睡了过去。

白野又一次醒来，他听到有人说话道：“凌智哥，昨天我看到有官差又来这里扔东西，我就过来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摸到什么，可是昨天我摸着摸着，他好像说话了。”

凌智接话道：“妹，你确定听清楚了吗？这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活不了了，你肯定是在自己吓自己。”

女孩接话道：“真的，不信的话你去摸一下看看。”

凌智又接话说道：“我不去，我不乐意摸男的。”

女孩细声细语的说道：“你去嘛…”

凌智接话道：“别跟我来这套啊。”

女孩哼了一声又说道：“你要是不去，我就跟我哥说你又带我来这里摸死人。”

凌智撇嘴说道：“说呗，看你哥信谁。”

女孩子又说道：“你要是不去我就跟敏敏姐说你喜欢她！”

凌智听到这话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去。”说完来到白野身边。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把手伸了过去，嘴里不断念念道：“无意冒犯…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白野双眼勉强睁开一道缝，他看见凌智的手慢慢伸过来摸在了他的肚子上，白野这时挤出全身的力气一把握住了凌智的手然后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救…救…”说完人又昏了过去。

白野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间房间里，旁边一个女孩子正拿着竹筒往他的嘴巴灌着糖水。

白野感觉嘴巴里甜甜的，精神也好了几分，这时凌智推门进来说道：“妹啊，你救这个人就算了，怎么还把他放在我家啊。”

女孩又说道：“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啊。不放你这里放那里，放我家我哥不打死我。”

凌智又说道：“妹，算哥求你了，这天快黑了，放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在这你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女孩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那你说怎么办嘛，总不能现在又把他扔了吧？”

凌智这时说道：“要不你跟你哥说，然后把他弄去你家，你家两口人肯定不怕。”

女孩白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这样吧，我跟我哥说一下这事，然后让他晚上来你这里住。”

凌智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去找你哥，我在这看着。”

女孩接话道：“不。你去找我哥，我在这看着。”

凌智心道：“这下你胆子又大了。”虽然这样想但嘴巴上还是说道：“行，那我去。”

女孩见凌智离开来到火堆旁边扒开火堆上的灰添了一些柴火，不一会又端来一水，把水烧热后，用毛巾沾了热水给白野擦起了脸。

白野这时已经清醒，可他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嘴巴也不能动，只能默默的看着面前的女孩拿着毛巾在他脸上慢慢的擦拭着。

白野看着面前的女孩，她的皮肤微黄，双眼含光，眉毛如流星一般在她的眼睛旁陪衬着。

他又向下看去，瞧见女孩微微肥润的脸颊和鲜红的嘴唇似乎藏着春天的勃勃生机。

女孩这时注意到了白野的目光，她把脸转了过来睁着疑惑的双眼看向白野，她说道：“你是醒了吗？”

白野想要回答可还是没有力气，女孩见他没有回答把脸越凑越近，白野看着她的双目，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其他原因，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可他刚闭上眼睛又闻到了女孩身上的味道。

他只得奋力的眨了双眼示意女孩自己已经醒了。

女孩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一跳，随即又回过神来拿着毛巾去脸盆那里洗了洗然后又回来一边擦拭一边说道：“我叫江悦。你叫什么名字？”

他又眨了眨眼睛但是没有说话，江悦领会了他的意思，又说道：“你还想喝点糖水吗？你还想喝的话你就眨两下眼睛，不喝就眨一下。”

白野眨了两下眼睛，江悦见状又拿过竹筒给白野慢慢的喂起了糖水。

她把糖水喂得差不多后，凌智也带着江悦的哥哥江洪来到了房间里，江悦见哥哥来到，放下竹筒连忙起身，要跟哥哥解释。

江洪一脸严肃，见妹妹要解释他抢先说道：“你不用说了，这事凌智已经跟我说清楚了，你先出去吧。”江悦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白野后就离开了房间。

他见妹妹离开，来到白野身边把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然后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凌智见状问他道：“洪哥，你看什么呢，你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江洪白了凌智一眼说道：“这人身上没有烙印，应该不是重犯。”

说完又拿着白野的衣服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又说道：“看来这人最起码不是戴罪之人。”

说完这句话，江洪给白野穿上衣服，跟着扒开他的双眼和嘴巴看了看，跟着捏住他的双手给他号脉，号完脉又摸了摸白野的手脚筋骨和胸部肋骨。

待他处理好后这才跟凌智说道：“这人手脚筋骨被挑断，而且被人连续下了快两个月的迷药，而且迷药种类很杂可能会伤到脑子，其他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这几天我就在你家住，等他能说话，能活动了，我们两个再问问，看看能问出什么来。”

凌智这时说道：“洪哥，这一个陌生人，咱们为什么要帮他呀？”

江洪说道：“咱们这里石林深山，几乎与世隔绝，平时那些官差喜欢来这里处理死刑犯和一些重犯无可厚非，可这人没有任何重犯和死刑犯的样子，而且被摔下山还没死说明他有比较深厚的运气和内力，挑断他手脚筋骨说明他有外家功夫，衣服也是京城人才穿的料子，这人能被官差运这么远的地方，然后扔到这里说明京城那边是有了什么变故，这京城有变故可能就要打仗，这几十年来仗越打越大，搞不好贵州这边也要波及，所以我想帮他一把，看看外边是什么情况。”

凌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

江洪又说道：“那你先去给我铺被子。顺便把妹叫进来。”

凌智答应后便出去了，不一会江悦走进房间问道：“哥，他怎么样了？”

江洪听到妹妹一进来就这么问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回答道：“他的情况不怎么好。这个事情尚且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就先不跟阿爸阿妈说了，以后如果你来送饭就说来送给凌智，这几天你和我做完农活了得过来多照顾照顾他，还有这几味药…”

转眼数十天过去了

白野现在已经能吃一些米饭，但是还是不能说出话来，而且他现在的力气只能拿住筷子，起床也得靠人扶起。

这日傍晚，江悦来到房间里，白野见江悦来到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的露了出来，江悦也笑着说：“饿了吧，今天我知道你是北方来的，这几天天天吃米饭可能吃不习惯，我给你做了一点点面饼和煮的洋芋。”

白野听到“洋芋”这个词一脸疑惑，江悦拿来碗筷打开后白野这才反应过来是土豆，这时他忽然想起，南方这边把土豆叫做洋芋的多一些。

他冲江悦笑了笑然后拿着土豆吃了起来，江悦问他道：“我做的好吃吗？”

白野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点头，江悦看着他的样子，不自觉的笑着，江悦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野看着她那笑起来如月牙一样的眼睛，手里拿着土豆来到脸盆旁边用手指沾了水在地上写下了“白野”两个字。

女孩抿着嘴巴低声的说道：“我不识字…”

白野愣了一下心道：“我怎么这么傻，这边发展落后，自然会有人不识字，我这样做肯定让江悦难过了。”

江悦说完话二人都沉默了起来，白野这时慢慢的坐到了江悦身边，从碗里拿出一个土豆递给了江悦。

江悦看着白野说道：“你是想让我跟你一起吃吗？”

白野点点头把土豆递了过去，二人就这样吃了默默的起来，白野吃着土豆眼睛却转向江悦，江悦这时也转头过来看着白野，二人相视一笑，随即又避开目光害羞了起来。

这时凌智推门而入，看到碗里的面饼和土豆后，挠了挠脸然后说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来跟我学做面食呢，原来想做给别人吃啊，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江悦听到最后一句话脸瞬间便红了起来，站起身来一拳打去，凌智躲开，然后贱贱的笑着说道：“打不着我，打不着我。”

江悦撸起袖子就走了出去嘴里还说道：“你等我抓到你，看我不给你打一顿。”

白野看着两人在大堂打闹的样子，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这时白野忽然想到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泼辣而又善良，诚实而又小气，对外面的人常常是善良而又温柔，而对自己却一言难尽。

他的父亲白虹在他小的时候便和他爷爷去了京城，只有过年的几天才可以见到他的父亲，家里虽是高门大派，可亲人就只有他和母亲。

母亲常年见不到丈夫心里怨气很重，私下时常常讥讽和责骂白野，但在别人面前母亲有常常装作自己很关心他，很疼爱他，还时不时的跟外人说自己为白野付出了多少。

白野很聪明，知道自己身在大家族里，而大家族需要体面，他也只能陪着母亲这样演戏，有时他常常会觉得压抑，但抬头四处看去身边没有一个能够述说这些事情的朋友。

后来他父亲从京城回来说是要带全家人上京城，本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但随父亲回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母亲作为当地的大家闺秀，从小便被宠着过来，便赌气不想去京城。

后来父亲拗不过她，留了一些下人在安徽后便带着白野去了京城。

刚开始他每年都会带着白野回安徽，可是随着父亲在京城的根越扎越深，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白野拉回思绪，他觉得这段时间似乎这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开心的日子，自从遇见江悦后他的心似乎被温暖的化开。

又过了十几天，白野已经能随便走动，但因为手脚筋骨被挑断，他走得几步便要休息，手里的力气也只能拿着没有乘着饭的木碗。

这日中午，江悦又来到他这里，江悦拿出饭菜然后说道：“今天我去问我哥哥了，你那天写的那两个字，一个念’白’，但是另一个我哥也不知道。”

白野手里拿着土豆，一边吃一边看着她，他心道：“要是我现在可以说话有多好，我要是能说话肯定教你我的名字怎么读。”

白野看着她的睫毛，心里忽然一阵躁动，在这躁动下他很想跟江悦说话，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似乎有什么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一样。

忽然！

白野张口说道：“另外一个字念野，是田野的野。”

江悦点了点头说道：“原来田野的野字是这个样子啊。”

两人说完这句话都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相互看着对方，江悦惊喜之中拉着白野的手说道：“你能说话了！”

白野一把抱住她轻声的说道：“我终于能说话了。我终于能说话了。”

说完这句白野这才察觉到两人抱在了一起，他连忙推开江悦，二人静静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白野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的，他只知道自己喜欢她，跟她在一起心就像放在了棉花里。

他看着落下的太阳开口轻声说道：“以后我教你认字吧，这几天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给我，我不知道怎么报答。”

江悦这时把头埋很深，她听完后一言不发，过了许久她还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这时凌智推门进来，看到两人坐在床上，他先是一愣然后带着惊讶的语气说道：“卧槽，打扰了。”说完后立刻把门关上了。

白野见状翻身下床一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一边小跑着追了过去。

次日早上江洪、凌智、白野在房间里。

白野跟两人把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两人说了个清楚。

江洪听完问白野道：“后续你打算怎么办？”

白野想了一会开口说道：“我想…”

他说道这里时心里不知为何想到了自己刚来那天为自己擦拭脸庞的江悦，他皱起眉头，用食指和中指的中节敲了敲床头。

沉默了一阵后白野才说道：“我想回去，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洪说道：“什么时候走？”

白野回答道：“明天吧。”

他说这话时面无神色心里却不知道为何有些难过。

江洪又说道：“你现在走的话不太好，你手脚的筋骨虽然没有断完，但是已经远不如以前了，你被下了这么久的迷药内力也全散掉，更不要说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出不出的了贵州都另说。”

白野没有说话，江洪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留下来吧，我们寨子里很多人都不认字，你可以留下来教书。”

村寨某处，凌智说道：“你怎么想的。”

江洪吐出白雾说道：“你跟我出去过一段时间，你知道这里的山这么多，好多人都想走出去，但是他们无论再怎么强壮都走不出去，最后只能留在这里。但是白野不一样，他不是这里的人，他随时都可以走，我希望我妹妹可以离开这个地方，那怕当小的也好。”

凌智听到这话露出似笑非笑又有些难过的表情然后说道：“你怎么知道，阿妹离开了会好呢？毕竟才认识几天。”

江洪接话道：“所以我希望他留下来多待几天，我也可以好好看看。”

从这天起，村寨里的人都知道从外地来了一个教书先生，这先生不收钱，只需要管饭。

过了许久，江悦轻轻地推开房门来悄悄的走到他的身边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白野转过头来笑着看着江悦。

江悦说道：“这都没有吓到你呀。”

白野回答道：“你推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来了。”

江悦疑惑的说道：“为什么啊？”

白野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这么香的菜，好像就只有你能做出来咯。”

江悦吐了吐舌头，把饭菜拿了出来，白野问道：“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江悦回答道：“就只有这么多菜，怕你不够吃。”

白野没有多说把土豆分成两块，放在了江悦面前。

某日下午，白野从教书的茅草屋里走出来，转头看去江悦正趴在门左瞧右看，白野偷偷走过去拍了她一下。

江悦被吓得直拍胸脯，白野说道：“你在这里干嘛？”

她回答道：“路过然后看一下。”

白野说道：“今天太阳很足呀，附近我还不是太熟悉，你能不能带我看看？”

江悦说道：“我一会还得去田里忙农活。”

白野心里不禁有些难过但还是笑着回答道：“行，那你有时间再说。”

白野回到房间正写着东西，江悦突然推门进来喘着粗气说道：“我哥说先带你去看看，等不过明天你得去田里帮忙。”

白野看着江悦额头上的汗水微笑着说道：“这个事也没这么着急，干嘛跑着来。”

两人来到山腰，白野看着远处的夕阳和梯田，又转头看向江悦，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激动，不自觉的拉着江悦的手便向山头跑去。

那天他们站在山脉间，两人都在夕阳下奔跑着，但那天除开在夕阳下如苹果一般红的脸和她眼睛里的那绝美的梯田，白野什么都没有记住。

又过了许久，天气渐渐转凉，江悦来到凌智家里推开房门，白野正伏在桌子上写着东西，江悦垫着脚轻轻走近，来到身后时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白野转头过来，江悦说道：“这次又没有吓到你。”

白野正想说话，但无意见闻到了江悦身上的气味，他脑海里瞬间变得空白，江悦也突然收起笑容，俩人的睫毛在不知不觉间靠得越来越近。

初冬，白野穿着苗族的服饰和江悦坐在大堂，堂上宾客满座，那天白野喝得很多，他从来不知道苗族的酒会是这么好喝，他只知道那天美人和美酒他都拥有。

冬天，白野正在敲打着自己房屋木墙，江悦在房子里煮着土豆，这时凌智满头大汗的跑到了两人的屋前。

白野说道：“凌智，这么急干嘛，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凌智说道：“我…我…我刚从隔壁寨子跑过来，那边来了京城里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