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风暴—棱乙已

2023/01/31277 浏览综合
泰拉国服PVP圈子的格局,是和别的圈子不同的:都是在大厅开一个六禁房,房里面挂着告示牌,可以避免瑙弹。打架的人,傍午傍晚登上泰拉,每每进一个房间,打一会儿PVP,——这是1.4.0.5的事,现在打架要用到十把甚至是九把,——飞上太空,和别人互相砍;倘肯多用一把北极,便可以破了别人的日耀盾,星璇隐身,或者神圣闪避,打起来舒服了,如果打狙能十枪中九枪,便能赢得一个大佬的称号。但这些玩家,多是小萌新,大抵没有这样牛批。只有熟练的老手,才会用百发百中的狙称霸房间。
我从██岁起,便在XD的联机大厅里打PVP,师父说,闪人太慢,怕刀不了熟练的玩家,就玩悠悠球吧。外面的萌新,虽然遵守规则,但不长👀进来乱挥天顶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优美的中国话从别人键盘上打出,看过公屏上的亲切问候,又亲看房主一脚把他们踢出房间,然后走人:在这制杖风气下,玩球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师父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闪球的技术好学,赶不得,便改为专门开房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待在房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师父是一副卖弱脸,访客大多也没有智商,教人朝凤不得;只有红色风暴到房,才可以朝凤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红色风暴是反应迟钝且狙不中人的唯一的人。虽是舞象之年,却身材很矮小,黄白脸色,和武大比起来是有过之无不及。言论虽然很高雅,可是漏洞百出,似乎是张口就来的低能,也不解释。他对人说话,总是指令单挑作弊,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善用最终棱镜,别人便从游戏里的“花前武器棱镜”这通俗易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棱镜哥。棱镜哥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棱镜哥,你又挨揍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来两局花前,再打一把混战。”便掏出一把棱镜。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要花前棱镜了!”棱镜哥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玩棱镜,围起来骂。”棱镜哥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不能算贩剑……辩驳!……大佬的事,能算贩剑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指令狗”,什么“作弊”之类,引得众人都嘲讽起来: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棱镜哥原来就很低能,但终于没有守住武德,又放不下面子;于是愈过愈尴尬,弄到将要屏蔽别人了。幸而吹的一手好牛逼,便替人家带新人,换一点名声。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把带的新人,变成天狗。如是几次,叫他带新人的人也没有了。棱镜哥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口嗨的事。但他在QQ群里,平行却比果脯更低,就是常常狗叫;虽然间或打不过别人,暂时记在小本本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背刺,从小本本上拭去了对方的名字。
棱镜哥打过半局单挑,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棱镜哥,你当真很牛么?”棱镜哥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老人也打不过呢?”棱镜哥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指令猫刀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朝凤起来:房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朝凤,师父是决不责备的。而且师父见了棱镜哥,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棱镜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萌新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打过PVP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打过PVP,……我便考你一考。远距离杀人,是这样杀的?”我想,啥比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棱镜哥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杀罢?……拿我的棱镜殴打他们吧!这些方法应该记着。将来进攻的时候,打人要用。”我暗想我和超级大手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师父也很不远距离棱镜;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仅指令闪避棱镜?”棱镜哥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棱镜有四种用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棱镜哥刚拿起棱镜想打,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隔壁房听得嘲讽声,也赶热闹,猫刀了棱镜哥。他便给他们棱镜吃,一人一嘴。孩子吃完棱镜,仍然没挂,眼睛都望着棱镜哥。棱镜哥着了慌,切到忍者大师,史莱姆掉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血量,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人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棱镜哥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师父正在慢慢的看录像,打开好友列表,忽然说,“棱镜哥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把单挑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打PVP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被举办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口嗨。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口嗨到某大群里去了。大群的规矩,犯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跑路,后来是骂,骂了大半夜,再举办了号。”“后来呢?”“后来开了合了。”“开合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被真实了。”师父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看他的录像。
中秋之后,房间人数是一天少比一天,看看将近没人;我整天的开着房,也须拉好友撑场子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访客,我正在太空飞着。忽然间看得一个提示,“来一把单挑。”这提示虽然不显眼,却很熟悉。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列表,那棱镜哥便在太空中一身花花绿绿飞着。他身上穿着的星云套,已经不成样子;骑着个UFO,用着卡比网,后面有个指令,用草绳牵在手心;见了我,又说道,“来一把单挑。”师父也看向列表去,一面说,“棱镜哥么?你还欠十九把单挑呢!”棱镜哥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再打罢。这一回是马上来,节奏要快。”棱镜哥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棱镜哥,你挨揍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口嗨,怎么会被开盒?”棱镜哥低声说道,“乱开合,盒,盒……”他的言语,很像恳求师父,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进来了几个人,便和师父都笑了。我开了PVP,飞过去,停在他面前。他从背包里里摸出四把棱镜,对准我打,见他一下没打中,原来他便用这技术打架的。不一会,他打完单挑,便又在旁人的朝凤声中,坐着用这角色慢慢退出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棱镜哥。到了年关,师父停下录像说,“棱镜哥还欠十九把单挑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棱镜哥还欠十九把单挑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棱镜哥的确被真实了。
二零二三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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