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宗传奇之酒肆第九章
第九章
震惊,仿佛惊起的飞鸟,突然飞至。清风不敢置信的看着怀中之人,脸上露出无比震惊的神态,眼睛睁得大大的,甚至一张嘴,也不自觉地大张开来。欲待发问,可大脑却早已一片空白。
阿黄,或者说红雨,能够感觉到清风掐住自己喉咙的三根手指,在剧烈的颤抖着,颤抖到指尖的力度已完全松懈了下来。
“你说……你是……谁?”清风颤抖的声音问道。
“三叔。”阿黄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是红雨。”
清风松开了掐住阿黄的右手,双手将她转了过来,冲着自己,向其脸上仔细端详了起来。只见过了这十多年,阿黄虽已长开,但若是仔细比照,却还是能看出些许孩童时期的样貌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清风越看阿黄这张脸越像小时候的红雨,但其仍是不敢相信,一把将阿黄的脑袋扭向一边,撩起脑后的长发,向其脖颈看去,只见那脖颈下方的地方豁然有一小块粉红色的胎记,那胎记像极了一小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红……红雨,真的是你?”清风不禁喜极而泣起来,双眼闪烁,似乎已有泪花在眼角噙着。
清风激动万分,刚想上前抱住阿黄。那阿黄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清风看向阿黄,只见她的脸上此时根本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整张脸上仅存的唯有愤怒与仇恨。
“红雨,你没有死,真是太好了!”清风却仍然惊喜交加地喊着。
“没有死,是因为我命大。”阿黄怒视着清风,低沉着嗓音,咬牙切齿道。
但清风仿佛没有看出阿黄的恨意一般,继续天真的开心着说道:“大哥在天有灵,红雨还好好的活着!”
“不许你叫他!”红雨红肿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狂怒的冲清风狂吼着:“你不配叫他大哥!”
“不是的红雨,不是的。”清风一脸痛苦的摇着头,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红雨,仿佛在请求她的谅解,又似要将深藏于心中十余年的痛苦宣泄出来。“不是这样的红雨。”清风的嗓音已有些哽咽:“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好一个身不由己。”阿黄紧咬着嘴唇,一双目光仿佛要杀人一般:“如果不是你的背叛,我爹爹怎么可能会死!如果没有你的背叛,我的二叔又怎么可能会死!如果没有你的背叛,我又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没有亲人,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孤儿!”阿黄怒吼着,咆哮着,将十余年积蓄的恨一朝发泄了出来。“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我红雨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拉上你同归于尽!”
“对不起,孩子。”清风像是斗败的公鸡一般,心灰意冷的看着阿黄,忏悔道:“我对不起你孩子,更对不起大哥和二哥。”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清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当年场景,历历在目。
“红玄!出来!”洪亮的声音从平地远远传来,在高楼之顶都能听得十分真切,足见说话之人内力之浑厚。
“大哥,他们攻来的好快。”清风一脸焦急的看着红玄说道。
“走,去会会他们。”红玄说完,没有向下楼的楼梯走去,反而朝着楼顶的窗户走来。待到窗前,只见红玄一个翻身,便从窗中跃了出来。百丈高楼,纵身飞下,纵是有绝顶的轻功,也势必会摔得筋断骨折。然而红玄还是直直的飞了下来,身形如燕,一身从容。
眼看已坠下两三米,只见红玄双掌一挥,一道气劲从掌中吐出,直达地表。那气劲刚触及地面,只见红玄双掌与地面只间,竟瞬间形成了一道冰桥。红玄在空中一个翻身,双脚便已站在了冰桥之上,顺着冰桥一路滑了下来。临近地面,只见红玄双足点起,身子在空中连转几圈之后,竟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等红玄落地之后,过了一会儿,清风才从楼中急急冲了出来。只见红玄与那挑战之人早已战在了一起。
只见那挑战者手捏剑指,肆意挥动,所指之处,便有一股极强劲的剑气激射而出,剑气纵横,直达万里。那正是天剑宗的绝技,天剑剑法。而施展这套剑法的挑战者,则正是天剑宗的宗主。
若是被这剑气击中,别说是血肉之躯,就连钢筋铁板也会立时洞穿,化为齑粉的。然而红玄却不慌不忙,不闪不避。因为那剑气只要触及其身前三尺,便立刻会有一道冰墙凭空生成。剑气虽能将冰墙击碎,但自身的力道也会随着冰墙的破碎而消耗殆尽,故根本伤不到红玄分毫。
红玄在摸清天剑剑法的套路之后,已逐渐开始转守为攻起来。在接连挡下天剑宗宗主几式剑法之后,只见红玄突然右手一挥,空气之中瞬间形成数道冰凌,向着天剑宗宗主激射而去。那宗主见这冰凌来势甚急,连忙足尖点地,向旁急闪,这才堪堪躲过红玄的一击。
不待那宗主站稳,红玄立刻又将右手举起,五指向内做了个攥拳的手势。只见天剑宗宗主的四周,立刻生出数十道冰锥,如雨后的春笋,瞬间破土而出,齐齐刺向包围圈中间的天剑宗宗主。
双手剑指齐齐挥动,那宗主已操纵天剑剑气将冰锥的尖端尽皆斩断。但还不等宗主获得喘息之机,那断了的冰锥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又从断面重新长出了锋利的冰尖,继续朝着宗主刺来。宗主立刻明白这冰锥是斩不断的,留在这里只会空耗力气。故趁着冰锥再被斩断的时机,一个纵身跳出了包围圈。
但还没等其站稳,又有数道冰凌已飞至面前。距离极近,若是再想向旁躲闪已然不急,当机立断之下,那宗主立刻仰身向后,将上半身平躺了下去,这才惊险地避过了红玄的追击。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面对红玄的攻势,天剑宗宗主明显急了眼,突然对着红玄背后的清风喊了起来。
这一突发情况明显出乎红玄的意料,其攻势也跟着停了下来。
见红玄出现迟疑,天剑宗宗主立马催促道:“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服下的药,你还在等什么?”
眼见清风还没有动作,红玄只得使出杀手锏,只听其狠狠对清风喊道:“如果你不出手,那小姑娘也别想活了!”
还没反应过来那宗主所提的小姑娘是谁,红玄只觉腰中一痛。低头看去,只见一柄刀尖已从下腹之中透了出来。
“三弟,你为何如此?”红玄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向清风望去。
“对不起,大哥。我若不刺这一刀,他是不会放过红雨的。”清风在红玄身后哽咽道。
见到清风偷袭得手,天剑宗宗主立马得意的放肆大笑起来:“哈哈哈,红玄啊红玄,你可知道,你这三弟,还有另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红玄问道。
“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了,这清风的另一个身份……”天剑宗宗主洋洋得意道:“就是我们天剑宗的长老,清风长老。”
“没想到吧红玄,你最信任的三弟,竟会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奸细。哈哈哈。”天剑宗宗主又大笑了起来。
“对不起,大哥。”清风颤抖的声音从红玄身后传来:“他让我服了毒,囚禁了我的家人,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我背叛你。”红玄能够听出自己三弟所说之话尽皆发自肺腑、出自真心。“但是,他以你的女儿红雨作为威胁……”清风顿了顿继续道:“你也知道,红雨对于我们兄弟而言,就和亲生闺女一样。为了她的安危,我不得不就范。”
“你以为我胜不了他?”红玄淡淡问道。
“你不知道他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久。”清风似在回忆道:“如果他想,红雨绝活不了。所以我不得不这样做。”
“有劳了,三弟。”红玄低声道,仿佛压抑了胸中无尽的悲伤一般。
“你赢不了我的,红玄。”天剑宗宗主嚣张道:“受死吧!”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天剑宗宗主一指点出,一股雄浑剑气向着红玄激射而出,气贯长虹,惊天绝世!红玄重伤之际,身前护身的玄冰真气已显不足。那剑气在击碎冰墙之后,余威不绝,重重击在红玄身上。红玄立时口吐鲜血,狂喷不止。
“爹爹!”
众人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平台之上,一个小女孩竟哭喊着向众人跑来。
清风从回忆中缓过神来。面对着阿黄冰冷的眼神,清风却激动得浑身颤抖了起来。“当年天剑宗宗主以你作为要挟,命我杀了你爹。”清风向红雨诉说着当年的种种隐情:“哪怕我服了他给的毒药,我的家人都被他挟制,我都没有做出背叛你爹的事来。但是他竟以你为制啊红雨。你知道的我们兄弟三人,都将你当成亲生闺女看待啊!”清风的嗓音已经哽咽,眼圈也已泛红。“我不能让大哥的血脉就此断绝!”清风激动的喊道。
“那你就能出手杀了我爹爹和二叔吗?”阿黄哭喊道:“他们拿你当亲兄弟,我更是当你是亲叔叔,你竟然和天剑宗的老贼一起,合伙对付我们!”
“对不起红雨,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没有选择。”清风哽咽着,极尽努力地挣扎着不再去想当年的情景。“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每晚我只要一闭上眼,就能见到你们三个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多少次我想就这么跟你们去了。”清风深深叹道:“可是我不能,因为你们的仇还没有报,我还不能死。”清风双拳紧攥,脸上青筋暴起,狠狠地说道:“天剑宗老贼和五灵宗的夜灵,都是杀害你们的凶手,我一直在寻找机会能够手刃敌人,替你们报仇!可是……可是我实力有限,不是天剑宗老贼的对手。”清风捶打着自己的大腿,痛苦说道:“所以我一直在等,就在等着这么一个机会,能够替你们报仇!”清风说着转头看向黄老汉道:“老人家,能不能给我打碗酒来?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喝过一口酒了。”清风似乎是在下着什么决心,此时竟向黄老汉要起酒来,可见这决心是非常需要勇气才能下得了的。
少顷,黄老汉端过来一碗自酿的酒水,清风接过,拿在手里认真端详了半晌,才缓缓道:“自从二哥死后,我就再也没有饮过一口酒了。”说着将酒碗凑向面前,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久没闻过了,今天就让我最后再饮一次吧。”说着便将碗举起,端到嘴边,一饮而尽。可刚放下酒碗,清风却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满脸吃惊地激动问道:“这酒……这酒……你是从哪弄的?”
“这是我自酿的。”黄老汉淡淡笑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清风狂摇着头,激动地喊道:“太像了,太像了!这酒的味道,十余年来,我仍不可能忘记的!”
“这酒怎么了?”黄老汉淡淡的问道。
“这酒的味道独一无二,十余年来一直深深的印在我的脑中,我不可能认错,因为这是只有我二哥才能酿出的酒啊!”清风斩钉截铁地说道:“这酒全天下只有酒剑白羽可以酿出!”
“什么?”听了这话,阿黄也不禁惊道:“你说什么?”阿黄焦急地向清风问去。
可并没有再理会阿黄,清风只是直直的望着眼前的黄老汉,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三弟。”
听到黄老汉的回答,在场的清风与阿黄都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黄老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你……你是谁?”仿佛没有听明白黄老汉的回答,清风又用颤抖的声音问了一遍。
“三弟,我是白羽。”
“啊!”此言一出,阿黄瞬间便已泪流满面。就连清风,也已满脸老泪纵横。二人都震惊地盯着眼前之人,眼神慌乱,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阿黄才哭着问道:“二叔,真的是你吗二叔?”看着眼前这满脸皱纹,身体虚弱的老者,阿黄是怎么也不可能将他与当年风流倜傥的二叔,酒剑白羽,联系到一起的。
“傻丫头,是我啊。”黄老汉一脸慈祥地望向阿黄,目光中充斥着无尽的怜爱。
阿黄立刻奔向黄老汉,一头扎入他的怀中,在他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可是,那天一战,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清风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吃惊地接连问道:“你又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曾经潇洒俊逸的酒剑白羽,现如今竟以一个枯槁老头的形象出现在面前,清风实在想不到,也不敢去想,在他身上到底都发生过什么。
“是啊,当年一战……”黄老汉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禁陷入了沉沉的回忆之中。
看着红雨接过自己苦苦寻觅才找到的墨家至宝玲珑俑,进而露出一脸欢喜的微笑,白羽觉得这一年来的辛苦都没有白费。然而山脚下传来的异样,却瞬间令其戒备了起来。那是来自剑的共鸣,对于剑神来说,突然出现的一百零八道剑意,已与其产生了深深的共鸣。只有剑神能感受到的共鸣。
神剑已练到巅峰的白羽,已经能与天下的剑意产生联系,这也是他剑术已达登峰造极境界的佐证。安全送走红雨之后,白羽推门而出,门前等着他的,果然有一百零八个人。这一百零八个人,手中都分别擎着一柄宝剑,目光如电地盯在了白羽的身上。这一百零八个人,正是天剑宗所能汇聚到的,天底下最强的一百零八名剑客。之所以要聚齐这么多剑法高手,是应为他们今天要组成一个剑阵。这剑阵是天剑宗的镇派绝招,相传只有开宗祖师当年组齐过一次。也正是凭借着这套剑阵,天剑宗才得以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才有了他们当下的江湖地位。这套剑阵名叫天道剑阵,一经施展,天地为之变色,日月为之改辙,纵是百万雄师,也将为之倾覆。而今天他们此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用这剑阵截杀眼前的酒剑白羽。
身为剑神,练就神剑,白羽自是已阅尽天下名剑,但眼前这一百零八人组成的剑阵,生成的剑意,却令其感到一种史无前例的压迫感。那是死亡即将降临的威压,那是令人感到窒息的绝望。然而,白羽仍然提剑奔出,向着这不可战胜般的剑阵冲了过来,因为白羽始终相信那人定胜天的道理。
我命由我不由天!
战后的白羽,身上插着数柄断剑,鲜血在脚下已汇聚成了一汪水洼。然而他却没有倒下,双手拄着利剑,直直的站立在战场中央。战场四周,一百零八个当世顶尖的用剑高手,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这一战,天剑宗门下,亡九十人,伤十八人。天道剑阵从此绝迹于江湖。
从那场惊心动魄的决战记忆中回来,黄老汉继续向两人解释着过往的经历:“等我醒来,我发现我已经被千玄门的薛神医给救了过来。然而,那战过后,我已命悬一线。薛神医用续命之法,也只能勉强救下我这半条命来。我的一身功力,却是……”黄老汉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看我这副模样,是不是根本认不出我了?”只听黄老汉继续道:“我向薛神医学了千面之法,换了容貌,这样我就可以换个身份,执行所有的计划了。”
听了黄老汉的讲述,清风与红雨都被这惊险离奇的经历给震撼住了,一时竟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半晌,清风才回过神来,和黄老汉确认道:“从多年来暗中以红雨的名义与五灵宗取得联系。再到利用天剑宗的少爷做局,将那老匹夫引入五灵宗的埋伏。最后再让我与那夜灵同归于尽,一切的一切,都是你早已布好的局?”
听了清风的分析,阿黄一脸吃惊地看向黄老汉,只见其缓缓地点了下头。
“天剑宗的宗主设局杀死了大哥,弄伤了我,所以他该死。”黄老汉咬牙切齿地对着清风讲道:“五灵宗的夜灵,背信弃义,关键时刻违背盟约,没有出手相助,而是眼看着神隐门被天剑宗所灭,所以他也该死。”黄老汉死死盯着清风接着道:“至于你,三弟,卧底神隐门,实际上却是天剑宗的奸细。背叛了我们,也欺骗了我们,所以……”黄老汉一字一顿道:“你也该死。”
面对着清风一脸的神伤,黄老汉一针见血道:“背叛就是背叛,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不论你有什么苦衷,你所做的一切,所造成的后果,都是不可能被原谅的。”
面对着黄老汉的指责,清风已感到无地自容。胸口由于激动而剧烈起伏着,似乎因喘不过气,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对不起你啊二哥!”忏悔的眼泪,压抑不住地夺眶而出,十多年的内心煎熬,终于在这一刻决了堤。清风痛苦地坐倒在地,嘴角也淌出血来。“这十多年来,我过得生不如死,每天都备受煎熬。”清风忏悔道:“我不求你们的原谅,但是能看到你们都还在世,我也就放心了。大哥的理想有你们能去继承,我死也无憾了。”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仿佛整个胸腔都要被从内炸开。然而这撕心裂肺的感觉,却没有令清风感到痛苦,因为与这十年来内心的折磨相比,此时的痛苦或许只是上天给予他的怜悯罢了。“二哥、红雨,是我错了,我错了……”清风终于永远的闭上了双眼,但是留在他唇边的一抹笑意,却清楚地道出了他内心的安详。也许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背负了十多年的债,在这一刻得到了偿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