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终

梁上燕鹊飞，恍然又一春。与师傅的那夜争执——与其说争执，不若说是单方面的发泄，而后山头也清静下来了，耳边少了蓝白身影的聒噪——我决定再扩张一下小院。

原本打量着来年开春再填掉的小塘里不知何时生出了几尾鱼，也不怕人，循着着岸边倒影恣意翻游，仔细一看品类有些还不识得，顺手揪了几把叶子丢下去，跑了。

那就顺着水势开几方水田吧，将那几尾鱼苗小心归置好，开垦引水，只稍稍挖了两排，因着尚未定好种些什么。

“哟，远远瞧着山头有动静，果然住了新户。”来者烟青广袖绯红裙，一头堕马髻只别着一支珊瑚色珠花，绰约之余架着几分干练。

见突然来了生人，赶忙撇下锄头，对着一双笑眼却词穷，“我，你……”

“你不识认得我正常，我姓单，在山下经营一家商铺。”老板娘倒是并无所谓，径直走了过来，“噢这是新开了水田，正巧我这还剩着几包谷种，一并送你吧。”

师授所致，哪有平白受人馈赠之理，摸出银钱袋找补给她。

“这有什么，看你这山头，”老板娘回手挡了，转身环顾一周随即又放声大笑，“别客气，以后咱们还有的是做生意的机会。”

话过几巡，老板娘言间爽朗，我也大致了解了些山下情况，不多时，她起身拍拍襦裙，“日头还早，难得清闲一天我得再去踏踏别处青，噢，你可别忘了。”

“有空来我店里坐坐。”

而后又是几天的绵延阴雨，幸得老板娘帮扶，赶在之前将田地里各色作物种下，看着绿芽处立，感慨这才终于有了点庄稼人的样子。

“喵喵喵——”几声雄浑不似狸猫的声音出现在山头，穿过雨帘，入眼便是一位猫头人身白尾的家伙，身着练功袍，看上去也是位修者。

“老板娘说你这里有一处好塘喵。”他倒也不见外，嘴里一边说着手中下了竿，“不同天气能钓到不同的鱼喵。”

“今天也要满载而归喵。”

“喵喵喵。”

感谢这位话唠猫头人，山间宁静也被打破了，索性走入雨中看看他如何钓鱼。

“是鲑鱼喵——”

“是红金鱼，真好看喵——”

他也奇怪，钓下的鱼最终又全放回了水里，我也不知道怎么能从他满是绒毛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满足。临走前他将鱼竿留给了我，说是见面礼，我也没客气，大方收下了这份新鲜用过的礼，回礼是随时欢迎他来钓鱼。

“喵喵喵。”

“好，下次见。”

渐渐的，山头又热闹起来，采药路过的医馆老少，山下的农户一家，也包括身份贵重的龙王父女，一经打听，都是老板娘传的消息。或参观或买办，最后都会温声留句下次再见。

又到三月桃花开，早起恍惚间听到熟悉一声清鸣，脚下不防一个趔趄扑至案台，是我的剑，我又再次感受到了它。

怀抱挚宝步入晨曦，扭头看见原先一直回避不敢再看的残破的挂匾处，不知什么什么时候已然修缮完毕，还是当初刻下的那块字迹，只是被人调换了顺序：

月隐繁星

耳边依旧是听惯的虫鸣鸟叫，我却明白师傅口中的世究竟为何。

在此处在人心

“你我才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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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小番外·师傅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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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终破迷障，得道只差一步，师傅高兴，宣布宗门大庆，修仙众派乃至凡人世家皆派人前来庆贺。可世人口中剑仙剑圣无数，恭贺者谁人数清我是第几任，罢了，一切热闹与我无关，无趣。

今日下山捡到小孩，根骨尚可，只是发现时已于雾气湿重里躺了许久，夜里果然发起热，寻遍周遭村落无人认领。罢了，以后就做我首徒吧，我于星夜拾你，故而取名星繁与你，望你日后也如这夜繁星，缀耀世间。

今天徒弟偷食后山雪兔，事后竟忘销毁印迹，蠢笨不若我徒。

今日观他雪中挥剑，有所长进，但腕间技巧始终欠缺，最后成了个求量而亡质，蠢笨不若我徒。难不成我往日也像这般痴傻？实在可怖。

今日徒弟首度下山任务，恰巧我也得空，跟了去。为的是亲自考察，故而没让他知晓。

今日徒弟任务已完成大半，烤兔手艺渐长，尚不辜负为师这些年补办亏空的功夫。

今日任务期满，回宗途中遇一魔道，小儿资历尚欠，不识。夜半歹人起身欲作恶，为我降服，蠢笨不若我徒。

今日师父仙逝，道，道。

今日起开始闭关，叮嘱徒弟时，恍然未觉他已成人，当真岁月过，不觉隙。

今日. 昨日、无事。

距徒儿离山已过一年，几年作为大师兄的历练让他在面对独居时还能对付，也罢，没甚不放心了。

今夜去探望徒弟，见他种种行迹，我应该是难抑失望。可当他问我是不是永远成为不了我心中的繁星时，不免大恸。

我想不是的。

给你取名星繁，是在提示我自己那夜的真实心境，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很荣幸遇到你。

废稿：

星繁此子，天资聪颖性情谦和，若我徒。

堪破大道，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