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集大赛】罪愆

“上回书说道，墨少主碎骨鏖战，临魔阵破军立威。”洛城引仙茶楼里茶满客满，随着仙凡之隙逐渐扩大，首先恢复生计的便是这些依赖着其他凡人闲余时间牟利的酒肆茶楼。于此同时，碎骨城一役的改良版本也在各大仙门的授意之下传遍四海。

“对于凡人来说，这样的故事都能吸引他们无穷的注意么？”二楼的小间内，天蓝色道袍的青年男子从只言片语中透漏出了无限倨傲。

“或许仙门之中有比这精彩百倍的故事，但仙门之中绝无第二位墨少主一般的有趣人物。既在人间，还请叶兄慎言。”出言的少女身穿着考究的袍子，身上的灵力波动十分微弱，几不可查。

“是我说错话了。只不过，这故事实在是漏洞百出，实难想象凡人们会相信这种故事。难道娇儿你也喜欢听这故事？”男子的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谋算仙门，为民立命。破军殿阳雪之父蒙百年不白之冤一朝得雪，二百载后更是指挥已受重创的仙门军痛击魔族。如此人物，不比故事中更令人神往么？”

“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化神期中战力较弱的修士，以命相搏，我数剑便可杀之。”男子的脸色逐渐转为铁青。

“看来叶道友真以为自己比杨滚还厉害。”名叫娇儿的少女面露一丝揶揄，却恰当地只让人觉得略有调皮却无丝毫反感。

“杨滚要为亲传弟子报仇收心，妙法玄宗那个阴沉老道要老旧仙门实力折损，那墨言不过是个棋子而已。我要是大乘期，一枪便解决了这诸多事端了。这世道，只有实力才是真的。面对仙门，墨言还能激起爱才之心，若直面魔族，恐怕这颗新星就要夭折了。”叶姓男子仍是嘴硬。

“叶兄，这世上的争端，从不是靠实力境界决定的。否则，破军殿也不至于常年充当马前卒，分润好处时又是最末位。”

“也确实，向掌门正是依仗着智谋，才令昆仑基业不失，渡过了上代弟子青黄不接的危难局面。但终究，还是需要力量作为智谋的施力点。单论权变之术，凡人只怕是领先了仙人不止一个级别。可墨言依旧只能灰溜溜地拜入仙门，为仙门效力。”

一阵香风拂过，程娇儿伸手拉回小窗。说书声被窗门阻隔，又混杂着茶楼里众多说话声，不再清晰地传入小间之内。

数月后，昆仑。

“徒儿，为师此去若水，你可愿同往？”居隐放下酒壶，对着面前的弟子问道。

“弟子自无不可，只是不知师尊有何安排？”这弟子身穿着与数月前别无二致的蓝袍，恭敬地伏跪在地。

“魔族先锋军已于九渊集结，数月后后续魔军也将就位。若水关之所以位置和造型都十分诡异，便是因为此处乃魔界大门开放的对应地点。向掌门与为师准备提前打开魔界大门，痛击魔族先锋，此举可大大减轻后续面对魔族时的压力。”居隐用手轻轻托起眼前的弟子。

“师尊，此等大事我自然想要参加，只是......”兴奋的神情一瞬而逝。

居隐笑了笑，站起身说道：“你娇儿师妹自然也要前去的，她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是。”面前的弟子也站起了身。

“对了，散心啊，你小师弟这次或许也会前往，你多照看着点。”居隐身形渐远。叶散心再施一礼。

七日后，若水关。

若水关整体是一个环形高墙，奇特的是，其余所有的建筑都位于若水关外，而非关内。

而此刻的若水关内，正有几个修士站在中心处围作一团。正中间，大量的灵石被堆放着，一身素白袍的居隐正俯身用剑刻印着什么。

“这就是仙符法阵么？”程娇儿出口询问道。

“没错，这些东西都失传了数千年了，我也是近些年从血脉中逐渐寻回了一些传承。如果娇儿有兴趣，回去后可以随时来找我。其实我会的，也都教给过你师父。不过你要是方便，还是来找我好了，以你的天资，说不定能推演出更多失传的绝学。”居隐并未起身，只是温和地说道。

居隐的血脉，是仙门中人不敢多言的话题，此话自然无人敢接。一时间，场上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少年的居隐因为天赋极高，每每宗门比试之前，都会被一些同门修士日夜跟踪，试图找出破绽，确认修为。当时的向问，就是其中一员。随着昆仑一次不知名的灵力泄漏，居隐身上被诱出了传承自魔族的血脉。目击此事的向问第一时间通过自己的师尊上报，直接惊动了当时昆仑的高层。

将居隐视作宗门中兴之望的昆仑，付出了数十位高阶修士的性命和十数年时光作为代价，将魔化的居隐重新转化为人，并将血脉之力压制在了居隐的心头。而居隐却因此事万念俱灰，修行速度一蹶不振。昆仑派的大旗，最终传至了师兄向问的手中。

“行了，我还需在此施法七日。七日之间，你们该修炼的去找洞天福地，该谈情说爱的去关外逛逛，不用管我。”过了一会儿，居隐支起身子，状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数人御剑而去，叶散心与程娇儿闻言也转身离去，只是两人默契地保持着小幅的步行。行至关口之时，两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牵在了一起。见关口处有几位破军殿修士背对着关内在城头值守，程娇儿悄悄抽开了手。

巧合得很，值守修士的首领便是已从关内回返的阳雪。阳雪见此二人，对着程娇儿轻轻一笑，便领二人出了关口。

或许是因为这次行动由昆仑派首倡，坊市之间，昆仑的修士占了绝大多数。

“看来仙门之中，在这种程度的威胁面前还是形不成统一战线啊。”程娇儿轻叹了一声。

叶散心正在琢磨着回话，一个青年男子的讨厌声音便已钻入耳朵：“仙门在任何程度的威胁面前都形不成统一战线。要么一边内斗一边降服敌人，要么就内斗到被敌人降服。”

“墨师兄！”程娇儿抬起头，看到了眼前的玄衣男子。

“仙门也没必要统一，现在的布置，足以说明仅凭一门之力，就足以独当一面。”叶散心反驳道。“怎么，墨少主这是习惯了临阵扶危，以为仙门不由你指挥便不行了？”

“呵呵。”墨言轻笑着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中逐渐消散：“在足够周密的布局之下，哪怕杨滚风清都不够格左右战局，你也配和我谈布置？”

叶散心闻言暴怒，一旁的程娇儿连忙用手拉住，也不知这两个境界的实力差之下，叶散心是如何被制住了的。

“哼，就是因为这种一心阴谋的人，才会有我小师弟那种靠机营进入仙门的凡人。”叶散心冷哼一声，发泄着不满。

难得的，程娇儿也点头赞同，“真不知你师父怎么看上了这么个徒弟。”

“听说这次他还会前来，师父还让我保护他，这又得少杀好些魔族了。”

程娇儿轻笑着抚慰道：“行啦，本来不也要保护我么，多个人少个人也差不了多少。以你的修为，两军阵前还不是腾蛇游雾，飞龙乘云么。”

数日之间，后续的昆仑弟子也纷纷赶到。为首的弟子如被炼制好的傀儡一般，一到就求见居隐，得知居隐在忙后就告知叶散心，昆仑守备空虚之际，受到了多次袭击，掌门向问无法立刻抽身前来若水前线，但也不需要若水调兵支援。

起初叶散心还有些紧张，数次得报之后，也不以为意了。最后一批支援弟子领头的是位化神修士。同为化神修士，这位修士的实际战力甚至比常年被叶散心看不起的墨言还低。也难怪宗门遇袭之时，被外派带着一队金丹不到的弟子进驻若水。

这位化神修士乃是向问族侄，名为向全。有着这层关系，向全自然受到了叶散心的万分重视，本以为这位修士也是靠着这种亲缘关系靠天材地宝堆起来的修为，却不成想，这位修士自有福缘，身上散发着一阵奇异的灵力，牵引着周遭天地灵气。酒席宴间，叶散心稍稍调息了一番，竟也取得了一层小境界的突破。

七日转眼便逝，昆仑弟子在向叶二人的带领下进入关内。叶散心遥遥地就看见了师尊的身影。居隐左手持剑，右手晃荡着酒壶，一脸恣意。

随着众人的靠近，居隐的表情却显得有些狰狞。用力吐出了“琅嬛”二字后，居隐身形扭曲，跌倒在地。一旁的空中，一道道黑色雾气开始凝结，顷刻之间，便形成了一道弧形裂隙。

原本轻松的若水关局势瞬间倾倒。居隐显然失去了战斗力，而此刻的若水，向问未抵达之前，无人有能力在控制住战损的情况下抵挡住魔军，更不用说斩杀魔军先锋之中的将领了。

“叶师兄，居师叔这是已经入魔了。应该当机立断了，否则魔族先锋一至，我军再无机会。”一旁的向全出言道，原本肃静的昆仑修士人群之中，瞬间一片哗然。

叶散心沉默不语，面露几分为难之色。一旁的程娇儿察觉到了他情况不对，抱住了叶散心的胳臂。

“也罢，那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昆仑弟子听令......”向全见叶散心不语，便轻松接过了现场的指挥权。然而话至一半，天空中传来一道惊雷，居隐身形逐渐消散，墨蓝色的灵力凝结成球，向空中飘去。

一具力竭的道躯重重砸在了地面之上，程娇儿上前搀扶之时，此人勉强撑起嘴皮低声说了句：“师尊的残魂我借李祖之力保住了，务必让叶师兄带领昆仑门下坚守至掌门到来。”

程娇儿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确实是错看了这位居隐的幼徒。将话复述给了叶散心后，叶散心也明白是时候要自己这个真正的化神修士独挡一面了。

“师尊沟通魔界力竭引发魔气泄漏，已被师弟暂时镇压。我等当务之急，乃是坚守若水，待掌门回援。”叶散心静气凝神，传音昆仑众人。

向全见叶散心如此，也不气恼，回退半步，作了个揖。浮在空中的黑色裂隙猛得撑开。一把巨戟从裂隙之内探了出来。叶散心拔剑相持，仅此一击，就大致判断出了对手的实力至少有炼虚境的实力，甚至恐已接近合体期。仙名峰一脉，虽然极善斗法，但跨越大境界对敌，还是有些许勉强。

一只约有两人高的魔族从裂隙之中跨出，巨戟连挥，将叶散心逼退了几步。仍躺在地上的小师弟口中喃喃低语：“哩...哩...”气力之虚弱，令人几乎听不见任何来自他的声音。

叶散心难以分心，借一剑攻势，将腰间一瓶回元丹药扔下。程娇儿忙将药塞入小师弟嘴中，见稍有起色后便急不可耐地问道：“你有办法制住合体期的居师叔，肯定也有办法制住这个魔族将领吧！”

小师弟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身上的李祖残魂损耗过重，恐怕，没机会再使出一招了，相信师兄和掌门吧。”

众人闻言后撤几步，向全更是直接抽身离去，要返回昆仑寻找掌门救援。

小师弟就坐在叶散心与魔族交战之地一旁，程娇儿同样站在他们身侧。

短短数息之后，叶散心便渐渐力有不支。但与此同时，也以伤换伤刺瞎了这魔族的一只眼，使他的灵敏程度大大的降低了。

眼看败局将至，程娇儿绷直了身，掐咒凝诀，口中念念有词，身形变得飘忽不定，渐渐通透。小师弟的身体机能快速地恢复着，体内的李祖残魂也再次发出了动静，低声道了句：“真是熟悉的力量。”

又是一击落下，叶散心眼见堪堪废命之时，一剑飞出。此剑于魔首处绘出了一道新月般的弧线。叶散心下意识地抬剑，挡下了已无力道只靠惯性下落的魔族巨戟。此刻万马齐喑，唯一句熟悉的女子声音凝结在叶散心的心头：“下辈子，娇儿想把这家族秘传的呈生归元术，用在叶兄的身上。”

数息之后，向全引着向问赶到。向问击晕了正欲碎丹自尽的叶散心，又从昏迷的小师侄身上取出居隐残魂，无奈地摇了摇头，下达了撤兵的命令。

昆仑修士刚退，魔族从裂隙顺势杀出，若水关顷刻失守。若水兵败，成为了仙门之中最高级别的机密之一，世人无从得知。只余洛城引仙茶楼外的巷角之内，有一个年轻的疯乞丐，反复吟诵着莫名的诗句，千年来从未断绝。

“

山光锦绣，海泽温柔，撩带停书扣。

几尘无漏，提青釉，风雅高唐罡斗。

危楼复秀，澄玉盏、千秋寂后。

曾笑轻，香案谋年，睥篾凡心厚。

自陷千年忧愬，坐行皆兹罪，虚室生忤。

暗谋丹吐，心间恨，何授月孤心妒？

心秋难渡，玄且破、老庄不顾。

日月倾、天地穷无，剩一身思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