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骑】逃

修改于2021/07/0475 浏览有奖征集
• 守卫 X 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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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在我没想到这篇能破万,我以为我守骑第一篇破万的会是《雨夜》
……总而言之就是我话太多。
「他们终于逃跑了。」
“我们逃吧。” 休伯特听到有人贴在自己耳边悄声说话,意识尚未清醒,朦胧之中只能感受到那人的鼻息轻轻拍打在耳廓,令他感到有些发痒。
他的声音沉静、带着半分赤诚与孤勇但却又夹杂着异样的沙哑。他没有听清那人到底说了什么,头部传来的阵痛和倦意让他耳鸣目眩。
那人看休伯特久久无法清醒过来,于是轻轻晃动他的手臂。休伯特注意到了动静,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他感觉上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湿冷难受。
他看着灰黑色的天花板,角落里的蜘蛛网被尘埃覆盖,边缘的霉斑蔓延着,肮脏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腐烂的气味,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想挪动身体,却发现右侧的小腿根本无法动弹,稍稍移动身体就会传来钻心的疼,像毒虫的刺一般深深扎向每个细胞,他猜测自己的小腿骨断裂了。
后背和腰部僵硬酸痛,他想起身却从头到脚使不上力,毫无办法的他只好先就这样躺在地上。他侧过头去看靠着墙的人,用一种“我没事”的目光让对方放下心来。
“珀西……”珀西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头发蓬乱粘着些许血迹,只能靠墙而坐来勉强支撑自己的脆弱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
休伯特看着他,一阵绞痛从心底传来使他无法开口出声。“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呢……”他疑惑着,他不甘心又无能为力。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正义的摆锤砸中的却是无辜的、虔诚的子民呢?为什么盛着光与理想的天平在一瞬间突然失衡了呢?
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回想起了他们的遭遇。 他不想去想,因为他们的一切罪行都是那群人编造出来的谎言,即便想了也毫无意义,结局依旧不会改变,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
自游行结束后,浑身是伤的两个人就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囚牢之中,疼痛和冷嘲热讽将他们伤得千疮百孔,他被悲惨的现实拖入记忆的黑洞, 他望着灰黑色的水泥墙壁,望着被木板铁钉封死的窗,凝视着若有若无的枷锁,凝视着从缝隙中孕生而走的光线,回想起灾难的开端。
黎明之前,珀西正在白炽灯下擦拭着自己的铁质盔甲,一群遮住半脸的人将他拖拽到门外。他们自称是“审判之锤”的人。他知道「审判之锤」,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他手足无措,自己既无铁盔保护又无利剑战斗,此时的他就如砧板上一只待宰的羔羊,静候着审判降临。
他被压在地上,恶狠狠的眼神将他的身躯深深刺穿,他们胡作非为、蛮横无礼,用皮靴踩着这个被冠以“曙光骑士”之名的最忠诚的骑士。 他们笑着,大笑着,放肆的大笑着。一个人的正直善良在利益面前变得脆弱、被善恶的摆锤砸得不堪一击。不,他们没有作为人的良知。
他被塞入木质的囚笼,双手被生了锈的铁链死死捆住,他只是站在笼中,在颠簸中注视着人群的目光。怒骂与憎恶的眼神纷纷砸向笼内的珀西。
那些曾被他帮助过的人如今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他们不管以前这个人对自己有过怎样的恩惠,现在他们只想将他一把推开,当作从未认识过一样。
他不后悔帮助这些忘恩负义的人,他不后悔。谁都会盲目相信权威,谁都会想和不光彩的人撇清关系,这是世界上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并未感到疑惑,他早就预料到了。
他目睹着达官贵人对骑士团的欺压,骑士团内部的勾心斗角,骑士对贫苦村民们的漠视,饱受痛苦的村民对一切的失望…… 那些对外以骑士美德而自鸣得意的人不过是刀尖上的蚂蚁,马戏团的主演,自以为是又虚伪。骑士本该具有的谦逊在他们面前瞬间粉碎。
他看到了骑士们聚在一起喝酒、打牌享乐;他看到了他们欺压百姓、对村民的哭诉视而不见;他看到了权贵们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烂到极致的制度与权利压制他们,他看到……
他看到了什么,就连自己也不清楚。
他曾去向领主控诉过其他骑士和权贵们的恶行,但他心目中那最受人尊敬的领主大人又做了什么呢?他只是一边不耐烦的让他闭上嘴滚蛋,一边向那“不干净的天堂”走去了。
在这礼崩乐坏的世界里,只有他和休伯特停在原地。他们本是黑羊群中的白羊,在那些人眼中却被视作白羊群中的黑羊,视作背道而驰的异端。
虔诚的他,一直维持着随时会坍塌的秩序之塔,认为礼法与骑士精神是至高无上的美德,是人性之中最重要的、不可缺少的东西。 利益与自我主义,这是他一直以来最痛恨的东西。他坚信灰暗的天空会迎来光明,干枯凋零的花会再度绽放,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但他不知道,腐烂的恶之花只会在土壤内部潜滋暗长,愈发向里,剧毒的根相连,在土地内织成罪恶的网。而这张网,永不会消失。
人们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一旦人们选择触碰了恶魔的指尖,便会握住恶魔的手。彼时,欲望的火苗开始点燃,不久后便会烧毁一切。 骑士团本身就被当作欲望的傀儡,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被弃之如履。但那些可悲的骑士还未意识到这一点,依旧耽溺于虚妄的狂欢之海中。
他回头看,身后还关押着一个「罪人」。 他正垂头凝视着地面。衣襟血迹斑斑、被撕扯成了一条一条,四肢和躯干上杂乱的分布着紫红色的伤痕,密密麻麻的,看来他因为挣扎没少吃苦。 珀西的目光渐渐向上。
他看到他露在空气中的胸膛,上面满是渗血的鞭痕;看到他布满了指印与抓痕的脖颈,看到他的棕色卷发无力的耷拉着,看到他红肿撕裂的嘴角和青紫的右脸颊。
珀西的目光停滞住了,他惊恐的瞪大双眼。 “不……为什么他……” 他不应该承受和自己一样的痛苦,他什么都没做错,他只是个普通的守卫而已。 “休伯特!”他回头大喊。 “珀西……”低着头的休伯特对上那双澄澈的眸子。
“不……不!” 这一定是噩梦,梦总会醒的,对吗? 珀西注视着他触目惊心的伤痕,一颗泪珠划过蹭破皮的脸颊,很疼,但他并不在意。那颗晶莹的泪滴在阳光下迅速蒸发,不存在般的消失了。
他好想握住休伯特的手,将他紧紧抱住,可被束缚住的双手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不想挣扎,不想让休伯特挣扎,以免最后又罪加一等——企图团伙性逃跑。
他回过头去不看休伯特,怕自己的眼泪又不住落下。他不想让休伯特跟着感到难过,于是用尽全力扯出一个并不算好看的微笑。
他望着人群,望着远处微微泛灰的天空又一次微微笑了,笑容之中带着不少释然感。他不怪这些愚蠢的人,因为他相信清者自清。 愿正义的审判降临,还给他们一个清白。“虚伪永远不能凭借它生长在权力中而变成真实。”他坚信着这一点。
「人间的法庭处死了他的身体,上帝的慈悲一定会拯救他的灵魂。」
“审判之锤,审判之锤。”
“审视原罪,除残去秽。”
“审判之锤,审判之锤。”
“至上权威,永恒光辉。”
游行队伍两旁的人群密集纷扰,他们大声传颂着审判之锤的礼赞诗。麻木不仁的人性完完全全的展现在“至上的权威”与“永恒的光辉”之下。
群众的目光炽热,燃起了愤怒的火,妄图将笼内的珀西·斯玛特和休伯特·威廉焚成灰烬。不,这不是炽热,这是炽热到丧心病狂的目光。 他们看着自己的同伴被当作罪人游行示众,被押解到牢狱或刑室饱受苦痛,甚至被处死,带着骂名躺在滴血的刀尖下,承受数个世纪的污名。
他们几近痴狂的信奉着他们的神,信奉着“最神圣、最伟大”的审判之锤,他们仅是用冷漠无情的目光二次加害这些“有罪”者,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迈向走向死亡。
他们是失智发疯的异教徒,不但不为同伴的遭遇感到痛心疾首,反而变本加厉,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们的尸首倒挂在血淋淋的绞刑架,七零八落的掉在断头台上。
他们是自以为是的乌合之众,只需要幸灾乐祸的站在一旁煽风点火,落井下石就足够了,即便这样也不会有人来惩罚他们。 他应该乖乖闭嘴的。
他对恶人们的批判激怒了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激怒了撒旦和玛门——那名为「贪婪之神」和「恶魔」的东西。于是恶意的报复便如潮水般随之涌来。
但他无法闭嘴,他是光明与希望并存的曙光骑士,他的信仰被认可,所以他理应拯救每一个手无寸铁之人,手握割裂黑暗的利剑,守护黎明。
而休伯特呢?他也做着惩恶扬善的事。结局是什么呢?他的举动遭到很多人的不满,一封匿名的举报信就将他关进了密不透风的牢狱之中。
掰着手指细数,他们已经困在这里整整十个日夜了。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疲惫碾压着他们。断断续续的朦胧睡意是残破灵魂最后的慰藉。
起初的几天他们有干面包和菜汤,到后来连自来水都没有了。在没有足够的新鲜食物充饥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靠睡眠将自己与现实中的噩梦分开一段时间。
但是现在,他们还不能睡过去。 因为现在,他们正面临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离处死只有四小时了。
这将是他们共度的最后的四小时。
他们将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拥抱,亲吻。 未贴近过死亡的他们明明知道要抓紧死前的四小时,可到现在两个人都一言不发,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寂。
他们心中五味杂陈,即便是狼爪划破脖颈时也未曾拥有过现在这般难以言喻的感受——脑海中一团乱麻,梦寐以求的事和重重经历都一同砸来。
他们将无法触碰对方的指尖,一同奔跑在阳光与微风亲吻着的麦田,无法将带着露珠的玫瑰献给彼此,他们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他们已经没有明天了。
休伯特对已定的死期并没有什么想法,先前的挣扎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他觉得逃离这个不再纯粹的世界也算是一种解脱——或许。
但在这之前他回忆了人生中所经历的每个瞬间,在脑海中将那些细小的片段拼凑成一个段落,或喜或悲,从孩童时期起,到现在。 幼年时曾徜徉过的玫瑰花海,那是他的故乡,他的归宿,是他曾约定要带珀西·斯玛特前去的地方。
他想吃一次淋满枫糖浆的松饼,他想看一次极光,他想拉着珀西的手回到阿斯坎尼城堡,将那儿最美丽最芬芳的花别在珀西的胸前。
他想在城堡里举办婚礼,带着整个家族的人一同见证那神圣又幸福的时刻。他想邀请马丁来做伴郎,邀请梅琳娜和安娜来做伴娘。 他将婚礼的一切准备都想好了。
他要和珀西穿一样的白色西服,胸花要香水百合和紫罗兰。戒指得是独一无二的,最好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他会在婚礼宴会上准备很多甜点给莫林,拿出上好的佳酿,和帕特里克老先生尽情畅饮一杯。
他会收下每个人的祝福,并在牧师面前立誓。
现在的他不敢畅想未来,现实与理想的落差巨大,幻觉般的美梦一触即溃,死前他希望能拥有一段真实的时光,所以他只好回顾过往的点点滴滴。
他怀念村子里隔壁家奶奶做的树莓果酱,他怀念村子中央的那棵大榕树——他看见女孩子们在树上挂了很多写满愿望的木片,他还悄悄挂了一片。
他怀念初春时的草木芬芳,怀念奔跑在带着露水的草地,跨过小溪在阳光下漫步的日子,怀念淋着草莓糖浆的鲜花饼干,怀念银白月夜的静穆。
怀念盛夏明亮的清晨,怀念每个在窗台摆放玫瑰的日子,怀念下雨的午后的阳光,怀念后院的大片向日葵,怀念珀西发尾洗发露的香气。
怀念深秋时在枫树下巡逻的记忆,怀念扫落叶的时光。怀念暖炉旁边的温暖,怀念热咖啡的苦涩与醇香。怀念金棕色的相框和枫树下的合影。
怀念初冬的第一场雪,玻璃上的白色霜花和夜灯下的雾气蒙蒙。怀念手织围巾的温暖和递上礼物时加速的心跳,怀念圣诞树下说不完的祝福和双手紧握时的悸动。
怀念并肩而战时的勇敢和对彼此不变的信任,怀念未说出口的情愫和离别时的思念,怀念鼓起勇气坦露心扉时的真诚和专一的爱,怀念他和与他一同度过的「岁月静好」。
“至少熬过这个夏天吧,得找个机会再和珀西表白一次才行,我希望他能答应我。”他是这么想的,但熬过夏天这个愿望怕是不可能了。
在这样的困境中竟然不知不觉竟然撑过了十天,休伯特感觉有些难以置信。感谢生命,敬畏生命。
比如没给珀西买到足够好的戒指,没去马丁和艾丽卡的婚礼,没学会弹吉他……但貌似这些遗憾的事,在死前是无法得到满足了。 他只是静静的躺着,思索着。 “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这个时候抱怨这种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讲道理的审判之锤最擅长胡编乱造强加罪行,了结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珀西不想死去,他不想让休伯特也跟着死去。 不是因为他害怕死去,而是他不愿死在恶人们的脚下。说不定那些人为了取乐,还会把他们塞进“铁…处…女”中,将他们狠狠羞辱一番。
他不想休伯特和自己一样死在蔓延着黑暗的角落里,这地方太过于压抑。他要休伯特永远幸福,他要休伯特永远生在光中,成为光。
“我们逃吧。” 珀西凑到休伯特身边,贴近他的耳朵,小声的开口。他看休伯特并没有醒过来,于是尽量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
休伯特缓缓睁开眼,他没有听清珀西到底说了什么。“珀西……”他轻声呼唤那人的名字,现在的他就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比艰难。
那该死的神最终还是抛弃了祂最虔诚的子民,所以祂的子民必须靠自己来拯救自己。那把夺去无数生灵的镰刀渐渐逼近,他们快要倒在黑夜的利爪下了。
“我说,我们逃吧。”珀西知道,他和休伯特的时间快不够了,他们必须活着出去才行,只有逃跑才能让未来发生转机,别无选择。
这是珀西·斯玛特第一次作出关于逃跑的决定。
在他和休伯特被狼人包围时、危机四伏时,他没想过逃走;在骑士团被弃之不顾时,他没想过逃走;在休伯特对他告白时,他没想过与休伯特远走高飞。
但是现在,他必须和休伯特逃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不……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逃不出去的。”休伯特拽住珀西的衣袖,叹了口气,注视着珀西的双眸,遍体鳞伤的他根本无力行走。
“我会帮助你逃走,你一定要逃出去,相信我……”休伯特看着珀西,笑了。他只希望珀西可以平安的从这里出去,他愿意牺牲自己。
“这是我最后的,愿望……珀西。”
“我不会放弃你,死也不会。”珀西靠近休伯特,鼻尖贴着他的鼻尖,拉着休伯特破碎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强迫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就因为我是骑士,要遵守骑士美德,必须怀着怜悯之心拯救每个人,所以才这么执着让你和我一起逃走?你不会真这么以为的吧?”
“别傻了。因为我是你的爱人,我爱你。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仅此而已。”这是珀西第一次鼓起勇气表明心迹,他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休伯特感觉心跳漏了半拍。明明一直以来一向主动的是他,珀西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绝不能与变质了的烂俗美德相提并论,我对你的爱是任何事物都比不上的。”他凝望着休伯特的眼眸,眼中饱含着坚定与深情。
休伯特欲言又止,珀西赶在他开口前用未被禁锢的左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塞了回去。
“住口,休伯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听好,如果你想抛弃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死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的嗓音微微沙哑,难以察觉的颤抖着。
“因为我无论是抓住你的头发把你从这里拖走,还是拉着你的脚踝把你从这里拽出去,都会拖着你和我一步一步逃出这个地狱。”
“不管怎样,我都会将你带走。”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休伯特稍微有些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珀西·斯玛特承认与他的恋情。他终于听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话,至少在死亡来临前,他没有遗憾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和珀西一起走。
“好……我们一定要出去,我答应你。”他紧紧握住珀西的左手,压抑着伤口处传来的刺痛,说道。 “记住,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珀西松开休伯特的手,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生了锈的银色汤匙,勺柄比一般的汤匙要细不少。“试试看拿这个当钥匙吧。”
“这个是上周我趁那些人收拾餐具的时候故意没交过去的。这帮人只是一股脑的将东西收进桶里,根本没有细数到底缺没缺东西”
“从第一天起,我就在窗边的木板打磨这把汤匙,现在勺柄已经足够细了。我猜它应该能够轻松穿过锁孔。” 他一边说,一边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汤匙。“我趁他们不注意,从窗子上卸下了一根铁丝,插入锁孔知道了锁内大致的形状。”
“时间快不够了。如果这把「钥匙」不可行的话,我们就打破天窗。这扇窗常年被木板封闭住,加上夏季时不时的下雨天,木板不可能不会受潮,这样一来内部的铁栅栏也会生锈。”
“外面是湖,跳下去的话要游到对岸有一定的困难。所以我想,靠一些砸碎的大块木板勉强可以试一试。”他看着周围,他指了指旁边的那些木板。 “早上八点左右,我听他们说我们离处刑还有八个小时,处刑时间也就是下午四点整。现在看守大概在吃午饭,没有闲心管理我们。”
“这便是我们逃跑的最佳时机。”珀西一边盘算着,一边琢磨着逃脱的路径。“只要能游到对岸,往哪里跑都可以……” 他们必须殊死一搏,没有选择的权利和后退的余地,因为命运女神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至少在希望尚未被全部吞噬之前,这是活下去唯一办法。
“我不会再向你确认你到底做没做好准备,你一旦答应我,就必须和我一起走。”珀西凝视着休伯特的眼眸,语气中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我们逃吧。” 珀西猛的一拽,束缚着右手的铁链瞬间“咔嗒”一声断裂。那生锈的劣质铁链对他来说不堪一击,他很轻易就挣脱了枷锁。
他从隔壁的牢笼里抓来了一把遗漏的餐刀,轻轻切割捆住休伯特身体的麻绳——如果没有餐刀他会选择硬生生扯断。 他拿着那把脆弱的汤匙,探入锁孔,小心翼翼的拧动着。片刻,珀西皱了皱眉,看到断成两截的汤匙后无奈的撇了撇嘴。
“休伯特,现在我们把天窗打开。” 休伯特听了后,上前看了看封住的窗,将自己的上衣撕成条状,连结成绳,用餐刀将这根“绳子”塞入木板的缝隙,从另一端拉出来。
他用尽全力一拽,吸饱水分的枯木在一瞬间“啪嗒”碎成几片,刺眼的光线久违的照射进幽暗的囚室,那是希望的光,他们顾不了这么多了。
“珀西,快走。”休伯特靠着墙扶着受伤的左臂,皱着眉对珀西说。“没时间了。踩着我的肩膀,把铁栅栏敲断,跳下去。” “你还在犹豫什么,快走。”珀西朝着休伯特吼道,随即弯腰蹲下。
“快!”
休伯特知道如果自己不听从珀西的安排只会拖累他,于是他拖着受伤的腿,忍着疼痛踏上珀西的肩背,手扒着窗户的边框,向外探出身体。
庆幸的是,窗的大小足够一个人通过。 珀西在看到休伯特顺利逃出去后将那些木板一片一片扔到窗外。“接好。”休伯特趴在木板上,浮在水面。“珀西,快出来!”
珀西看着有些高度的窗,抑制住疼痛一跃而起,拽住窗沿,弯曲手臂。肩膀的剧痛已经算不上什么了,他咬住嘴唇,用力撑起自己,向窗外爬。
“成功了。”珀西越过栏杆,纵身一跃,落在湖水中。
“初夏的湖水虽然没有那么冰冷,但我们还是不能停留太久,先到对岸去才行。”休伯特开口。“走吧。”他拉着珀西的手,向有些遥远的对岸游去。
尽管现在的他已经筋疲力尽,但他还是咬着牙忍着痛前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种满了香樟树的树林。 他们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身体上的重伤加上在水里游了一段时间已经使他们体力不支,他们需要找一个地方休息——那些翠绿的香樟树底下便是好去处。
他们坐在树下。珀西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天空,休伯特靠着树干用草编着什么东西。 “我们可是刚从死神的镰刀下活下来的人啊……真不可思议。”休伯特松了口气,摆弄着手中的嫩草。
“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先前从狼爪下死里逃生就是奇迹,比如我遇见你,也很不可思议。”珀西看着休伯特的脸,呢喃道。 这番话引得休伯特发笑,他有些艰难的抬起手,揉了揉珀西乱糟糟的卷发。
“回家肯定是不行的。我们打算去哪里?”珀西问道。“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我们已经逃走的事实,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说得好像我们是越狱的罪犯一样,不过在那些人眼中,我们的确是「罪犯」。”休伯特顿了顿。“如果要走的话,我很有可能撑不到目的地了……” “不,神……我会保护你的。”珀西开口。 “相信我,就像我当初相信你一样。”
他不会忘记在被狼人包围的时候,休伯特是如何挡在他身前,对他说“相信我”的。“现在到了你相信我的时候了。” 良久,低哑却温柔的声音传来。
“我想带你逃到一个美好的世界。”他抿了抿嘴,思索了片刻,把自己先前想象过的场景都描绘了出来。 “我想带你逃到阿斯坎尼城堡前,在玫瑰丛里尽情奔跑,在那里为我们的爱庄严宣誓,在那里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那是两个人幻想过的完美结局。
“逃到世界的尽头,逃到地平线的另一端,看潮起潮落和日出时被剪碎的光晕;逃到开满蒲公英的山上,站在山顶,看着蒲公英的花种随风飘散,我们可以这样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逃到遥远的冰川,在冰川化开所露出的岩石上刻下我们的姓名;走过雪原,在铺满厚厚白雪的大道上留下我们二人的足迹。”
“逃到一个没有名字的小镇,看金色的麦田,绚丽的花海和蓝天下转动着的风车。在花前留影。我们并没有多少张合影,不是吗?”
“逃到宁静的旧时光中,哪怕也要面临着危险,但能够度过充实快乐的日子就好。删繁就简,返璞归真的平淡生活也能如此幸福。”
“在村中央的那棵大榕树下许愿,在银色月光下跳一支小调圆舞曲,在广场喂白鸽,看白鸽成群飞向天空。”他补充道。 “当然,我最希望的,是逃到无关爱恨的岁月。”说到这儿,他笑了。
“不可能的,对吧?”他用余光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珀西,轻叹。
“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们该启程了。”休伯特将手伸进兜里,扶着树站起来。 “走吧,珀西。” “嗯,回到我们该去的地方。”珀西并没有伸手握住他的手,反而张开双臂,像张开翅膀的鹰一般,站在休伯特面前,他莞尔一笑。
“真是拿你没办法。”休伯特转身,本想上前回应珀西的拥抱,话还未说完,他就被突然传来的巨响打断。
——直到他看到了珀西腹部的两个血洞。
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冲上前去按住珀西的肩,将他护在身后,可珀西却死死掐住树干,依旧挡在他身前。 “快走!”珀西朝他大吼,在倒地前用力推开休伯特。
“我、都说了,快走……!” 珀西的嘴角缓缓划过一缕殷红,顺着嘴角落到脖颈,他已经快撑不住了,勉强靠身旁的树支撑身体,他用着乞求的眼神看着休伯特。
“别、别让我恨你……快走!” 休伯特抱住珀西,不顾珀西的挣扎,将他紧紧护在怀里,他背对着步步紧逼的追逐者,珀西向后倒去,休伯特就这样趴在他身上,将他圈在怀里。
“我都说了……让你……” 一颗泪珠从珀西的脸上无声的划过,他感觉自己的衣襟被一股暖流濡湿了一片,那是血——他的血,还有休伯特的血。
“为……为什么……”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着,他抽泣着,腹腔被穿透的痛让他呼吸颤抖。
他看见休伯特眼中蓄满了泪,看见他的嘴角上扬的弧度——他笑了。
“为什么!”撕心裂肺的哭喊的传来,他用拳头砸向休伯特的胸膛。
“倒是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咳……”休伯特用手捂住嘴,血液止不住的从指缝中滴落。
“明明是你……说好让我相信你,你自己却想先离开……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休伯特依旧笑着,伸出颤抖的手,轻抚着珀西的脸庞,他的发丝,他的嘴唇。
为什么呢,珀西?
我都说了,以我的状况是根本撑不到目的地的。
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休伯特满眼悲哀的看着珀西。
审判之锤的那些人暂时不会追赶过来,他们躲在角落不敢上前,只是让他们暂时丧失行动力而已。
所以现在,他们还能度过一段时光——最后一段美好的、无人打扰的静谧时光。
休伯特在这一刻有太多想说的,但血液正随着时间流淌,像沙漏中的细沙。他知道,他没时间了。
于是他竭尽全身的力气从衣兜里掏出那个小小的、嫩绿色草叶编成的小环,上面还点缀着一个嫩绿色花苞,里面是淡淡的橘红色。
“珀西,你愿意和我一起逃走吗?”他哽咽着,眼泪又一次珍珠般的滑落,他的右手捧着那枚小小的“戒指”。 到最终他还是没给珀西准备一枚像样的戒指。
“给、给我,带上吧……”泪水模糊了珀西的双眼,他深吸了口气,将手伸到休伯特面前。 “快,快点。要赶不上、列车了……”珀西的声音颤抖不已,哭腔早已抑制不住。
“遵命……我最、心爱的……我的珀西。” 休伯特立刻将那枚「戒指」轻轻套在珀西左手的无名指,随即他立刻用力握住珀西的手。 他笑嘻嘻的看着珀西,珀西也破涕为笑。
两个人的眼尾都红红的,两个人都心满意足的笑着。 “好了。” 是时候说再见了。 “该走了。我喊三二一,我们一起闭眼。”
“三,”
“二,”
“一。”
两个人缓缓合上双眼。
「他们终于踏上了旅途,这只是短暂的分别。」
橘红色的小花向他们挥手告别,微风拂过两个人的发丝,破碎的布料摇曳着。光斑落在两个人的脸颊上,他们笑得那么快乐,那么释然。
他们就这样紧紧抱在一起,静静的躺在草地上,躺在和煦的阳光下,在开满花的树林里长眠。
他们不顾即将身后追来的人,将一切痛苦抛诸脑后,将前一刻的悲伤记忆全部抹去,因为旅途开始了。
他们要先好好睡一觉,睡很长很长的一觉,等梦醒了,他们便会抵达终点。 一只白色的蝴蝶落在珀西左手无名指戴着的那枚「戒指」上。
上面那颗细小的「碎钻」正闪烁着黄昏般橘红色的光晕。
——那是「六出花」的花苞。
它有着一个美丽的花语。
——喜悦,期待重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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