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折枝(扶摇女帝×摄政王)
精华2019/12/10554 浏览综合
*游戏同人,主GL副GB,女皇×摄政王,姑侄年下
*扶摇后宫三千有,请慎入
*所以摄政王什么时候进缘分兑换
(一)
“陛下。”
“嗯?”
“……石头,也能生子吗?”
扶摇停下笔,看着眼前忐忑不安的游溪梦笑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
游溪梦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听说陛下昨日又喜得一子。”
“哦,你是问朕和御凌霄的孩子?”扶摇叹了口气,“不过,游溪梦,你这样说总感觉朕好像子嗣繁多一样,结果从继位到现在这也才得三皇子罢了。”
游溪梦似乎在组织语言,又有些难以启齿,白玉般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粉色,但金色的眼瞳中却浮现难以名状的悲伤。扶摇津津有味地观赏着他,如同当初执伞入他的画室看他惊慌失措掉了一地宣纸的模样——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游溪梦总是很有意思的。
比起最初那冷冰冰的石头样,现在可越来越像个人了。
“游溪梦……也有机会为扶摇陛下绵延子嗣吗?”
他似乎有些期待,又忐忑得不行;扶摇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诚然,她十分喜爱这位游侍君,某些时候甚至可以用“迷恋”来形容——她甚少为了摄政王动真怒,但当时眼睁睁看着她将游溪梦打到呕血的时候的确是怒了。
这块青石化作的青年就如同某种美玉,一开始懵懂不知人事,性格冰冷淡漠,不好接近,反而如同水中月一般诱人……倒不是说他现在就不诱人了,看一个原本无心无情的妖精为自己神魂颠倒、直至感化为人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她想看游溪梦各种各样的姿态,哪怕有时候使些坏心眼也无妨。
“这个……你问朕,朕又该问谁呢?”他的脸上明显流露出失望,扶摇放下笔,慢条斯理地拽住他的发梢,将那柔软的一小段缠绕在手中把玩,“上凰的习俗奇怪得很,两个人想要绵延子嗣只能去生命树下虔诚求子,其余做什么都没意义……”
她起身,因为靠的太近,所以游溪梦已是脸色微红,近乎无措般别过头去,不敢看她鲜嫩的嘴唇,连多吸一口带着女衣香的空气都让他浑身发烫:“陛、陛下……”
“可即便如此,上凰之人还是会迷恋美色……朕跟你提过吗?托勒密初到上凰的时候百姓那艘大船围得水泄不通,就为了一睹外邦星相师的真容。”
想起了那日的盛景,扶摇又觉得好笑:“我那个摄政王姑姑好像还挺喜欢托勒密的,要他当男宠,只不过被拒绝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游溪梦勉强想了想,低声道:“因为陛下比摄政王长得好看吧。”
扶摇瞪大了眼睛,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游溪梦困惑地看着她:“陛下何以如此高兴?”
扶摇迅速吻了吻他的唇角,随即叹道:“游溪梦啊游溪梦,朕真的越来越喜欢你了。”
游溪梦不明所以,但内心仍是为这句话欢喜雀跃,他结结巴巴道:“游溪梦也……很、很喜欢陛下……”
“你刚才是在问石头能否生子,对吧?”
“陛下?”
“不如我们今晚就来试试看?”她执起对方的手,露出白皙瘦削的一截手腕……像含一枚白玉一般将那一点细腻的皮肉含入口中。
(二)
扶摇的手指并不细腻,虽然纤长,但翻过来的时候却有许多细小的疤痕,让这双帝王的手显得过于狰狞。
但摄政王的手指却相反,白皙如玉,丰润却不臃肿——那是天生执笔、养尊处优的一双手。指甲修剪整齐,不圆润,如同她的性格一样凌厉。
半夜过后,疲惫的游溪梦已经陷入沉睡。扶摇披上外衣,衣领斜开,露出大片的肌肤来;她坐在床上,牵着游溪梦的手在月光底下微微摩挲、细细把玩。
今晚月亮很好,月光如水,从窗外透入,将一切都洗的莹亮发白。扶摇脸色微红,但她的表情却很冷淡,只是出神地看着游溪梦的手——
这只手真是漂亮。
后宫之中,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游侍君的手更精致的了……哪怕是绕梁绿绮的手上也有着薄茧。游溪梦的手是绝世画师的手,骨肉匀称,指节有力,在酥软下来的时候又显得柔若无骨。
扶摇敛着眼,她在那一刻想起了摄政王……很多年前的时候她也曾温柔地握住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指,细心为其上药。虽然她嘴巴上总是尖利不饶人,但她的眼神永远温柔似水……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的确只是一场梦了。
扶摇吐出一口气,她替游溪梦挡去大半月光,让其得以安眠。帝王这般温存的体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的,她宠爱游溪梦,已经到被指着鼻子骂祸国殃民的地步了。
可姑姑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啊,扶摇在心里念叨,她的姑姑永远不知道她一脸盛怒呵斥帝王的时候帝王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她脸上端得很好,偶尔还会不耐烦地蹙眉,但实际上早就内心摇曳,神魂颠倒;只是一遍又一遍想,姑姑是这样好看啊,连生气的时候也好看极了。
可她偶尔也想看她笑笑啊,扶摇的内心又止不住悲伤起来,继承皇位对她而言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明明摄政王自己也清楚,可为什么她当了皇帝,一切就都回不去了呢?
“……唔……”睡梦中的游侍君微微蹙眉,翻过身之后面容又舒缓了许多,“……陛下……”
扶摇回过神来,她的表情那一刻变得柔情似水。她弯下腰吻他的脸颊,蜻蜓点水一般。她的声音低而轻缓:“你在想我吗?”
游溪梦没有回答,软糯飘忽的呓语被扶摇吻散了……他又跌入黑甜的睡梦中,梦里梦外都是所爱之人温暖的怀抱。
(三)
“姑姑……”
“嗯?”
扶摇瑟缩了一下:“姑姑,可不可以轻一点?有些疼了。”
云上挑了挑眉——她和亲姐完全不像,女皇看起来温柔端庄、平易近人,但云上容貌稠艳凌厉,气势惊人,只要不笑便显得可怕,笑起来也如藏刀,更叫人发抖。她道:“这会儿晓得喊疼了?嗯?之前爬墙去看秀男秀女的勇气呢?”
她没好气地把沾了血的毛巾扔进水盆里,动作粗暴,但涂药的时候却轻柔许多。扶摇脸色红红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抓包害臊,低声嗫喏:“摇摇知错啦,姑姑,摇摇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跑去看你母皇的准后宫,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摇摇……摇摇就是觉得奇怪,既然我们都是从果子里生出来的,为什么还要娶那么多人呢?”
云上顿了顿,表情和缓了些:“觉得奇怪就对了,姑姑也不懂搞那么多幺蛾子在后宫里有什么用,多个人参拜生命树么?你母皇天生就适合做母亲,被你们这群小萝卜头围着吵嚷也不觉得烦,要是换成我早就把你们丢出去了!”
说罢,她威胁似的抓住扶摇的双手一阵摇晃,作势要把她扔出门外。扶摇“咯咯”直笑,连忙也抓住她的衣襟。
两个人闹够了,手指也被包扎完毕了,扶摇摇晃着腿看着她收拾东西的身影,突然道:“如果摇摇继位了,也会有很多很多侍君吗?”
云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秒,随即不耐烦道:“会有吧,到时候你喜欢谁弄进宫就好了,然后就跟皇姐一样生一大堆孩子,天天围着你母后我想要这个、母后我想要那个……烦不死你。”
“那姑姑呢?”
“什么?”
“姑姑也会娶很多侍君、生很多孩子吗?”
“你看我像个当母亲的料么?”云上面无表情地把她抱起来,“我只要一个就够了……侍君也好、小孩子也好,有一个我喜欢的就够了。”
“然后呢?”扶摇抓住她的衣服,轻轻把头靠在她胸前。
“然后啊……”云上喃喃,“然后我就弃笔从戎,去边关打仗,把那些骚扰上凰的国家都打到抱头鼠窜……然后帮你把他们所有的侍君侍女都抢回宫!”
“姑姑想当将军啊?”
“是啊。”
“姑姑这么威风,以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将军。我给姑姑修一座大将军府,让扶桑的秀女们给你跳舞……拿小扇子的那种,她们的裙子可好看了……”
扶摇的声音逐渐微弱了……阳光太好、姑姑的怀抱太温暖、她的手轻轻拍打自己的力道太舒缓……让她忍不住眼皮打架,紧绷的神经放松之后涌上来的就是酥软的疲惫。
那个时候的她想,以后自己当女皇很好,云上姑姑当大将军也很好……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们还能这样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互相开开玩笑……那就再好不过了。
(四)
摄政王从来都不是一个沉迷美色的人。
虽然她也曾带着人砸了托勒密的大船,捏着他的下巴说“不如给本王当侍从”——但比起强行带走这个漂亮的异国男人,她更倾向于用锋利的碎片毁掉他的脸。
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星相师喘息着瑟缩在角落里,他捂着脸,浑身轻颤,看起来十分痛苦。而摄政王站在他面前,扔掉那带血的凶器,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每一根手指,然后盯着指缝里的血迹皱眉。
不好好清洗的话,大概是洗不干净的。
她闭了闭眼,想起很多年前在扶摇面前许下的豪言壮语……什么做上凰大将军,什么破掉所有敌国……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连一只蝼蚁都没亲手捏死过。
她还是那么养尊处优,没有亲自沾染人命和鲜血。
所以谈什么将不将军,只是年少时狂妄自大的梦而已;天真幼稚,就跟当年躺在她怀里呼呼大睡的扶摇一样。
“毁了这张脸之后,那小丫头大概就会厌弃你了吧?”她声音冷淡,带着一丝尖锐的嘲弄,“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这位年轻的陛下素爱美色,只要是她喜欢的脸,不管男女都会收入后宫。宫里还有位游侍君呢,妖异之物,还能被她宠到无法无天,祸国殃民。”
最后四个字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星相师不敢应答,只是沉默地缩在一旁。摄政王觉得此人逆来顺受,甚是无趣,索性把手下都叫齐了准备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她碰见匆匆忙忙赶来的扶摇和那嘴杂的小太监;那小太监看见她便怕的不敢吱声,直往扶摇身后躲。而扶摇反而镇定了许多,只是和她对视,那双同样纯金的眼睛里满是冰凌。
“姑姑,”她说,“不知姑姑这是刚从哪里回来,这么风尘仆仆?”
云上觉得好笑,所以她便真的笑出了声。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敢开口,她却心情愉悦道:“陛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有位星相师来到上凰,说是容貌绝伦、谈吐不凡,让许多上凰百姓都心向往之。臣好奇,便也去凑了个热闹,看看那究竟是何等尤物。”
“……尤物?真难得,朕从来没想过这个词会从姑姑嘴里冒出来,”扶摇笑了,那笑容甚是和煦,映得她色如春花,“不知姑姑看了之后感想如何?”
“虽然是异邦人,但以上凰的审美而言也是美姿容。”
“姑姑喜欢吗?姑父去世很久了呢,姑姑想再娶吗?”说到这里,她仿佛看不见摄政王一瞬间铁青的脸色,噗嗤一声笑道,“怪朕不懂事了,光顾着给自己搜罗美人,忘了姑姑还孤身一人许久……只是异邦人毕竟血统不纯,怕是配不上姑姑的身份地位。既然姑姑真有续弦的打算,不如朕给姑姑亲自选一选,让所有优秀的大臣之子都——”
“扶摇。”
她的声音在经过怒火淬炼过后显得一片死寂。
“你说够了没有?”
扶摇的笑容也垮掉了,那一瞬间她静静地看着疲惫的摄政王,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却只是道:“……是侄女管得太多,姑姑是个用情专一之人,到底和扶摇这样花心滥情、来者不拒的小皇帝不一样。”
她没等摄政王回应,便转过头去对小德子低声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克劳德。”
“是、是……陛下。”
“……王爷。”
“本王没事,”扶摇走后,摄政王深吸一口气,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淡,“就是被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气着了而已。”
而后她听说星相师被扶摇召进宫、从此留在上凰,一时间觉得荒唐可笑。郡主在一旁气冲冲数落扶摇,说她老是要跟自己抢人,说那星相师有多么多么貌美……云上听得头疼,怒道:“闭嘴!没出息的东西,一个男人就让你如此神魂颠倒?!”
女儿悻悻闭了嘴,见母亲这般生气,只好寻了个理由溜之大吉。摄政王身心俱疲,喃喃道:“为什么这孩子会是这种模样?”
既不像她、也不像生父……姿容平平无奇,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倒是当得很称职。
这真的是她的女儿吗?为什么会和扶摇差距如此之大?
若是她像扶摇……若是她像扶摇哪怕一点点……
「姑姑,你说既然我们都是从果子里生出来的,为什么还要娶那么多人呢?」
“我怎么知道……”她自言自语道,“你这个小混蛋……只知道沉迷美色的……小混蛋……”
(五)
“摄政王吗……虽说知道她和陛下的关系不好,但就个人来说,奴倒是不讨厌她呢。”
“哦?”扶摇觉得新鲜,她后宫的侍从绝大多数跟她一个阵营,只有厌恶摄政王和非常厌恶摄政王的区别,说不讨厌她的还是头一个。
“我也并不讨厌云上殿下。”
绿绮斜睨了他一眼:“慎言,她已经不是公主殿下了。”
绕梁便笑着对扶摇赔罪道:“希望陛下不要责怪,绕梁长期在宝库里呆着,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这倒是无妨,难道你们很早以前就认识摄政王了吗?”
发现她对这个话题兴致勃勃,绿绮抿嘴一笑,道:“我们跟随上凰历代帝王,其中自然也包括先皇。先皇在世的时候十分宠爱摄政王……那个时候她还是云上公主呢。”
绕梁接着道:“先皇宠爱云上公主,甚至会让她来抚琴。”
“就是你们吗?”
“是呀。别的不说,摄政王的手倒是天生适合抚琴的手,”绿绮叹道,“只是她的性格过于炽烈,心静不下来,所以一直对乐理兴致缺缺。”
“这点倒是跟陛下很像。”
扶摇失笑:“的确如此,看来朕总算还是有跟姑姑一样的地方。”
绿绮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扶摇陛下,难道很喜欢摄政王吗?”
绕梁一顿,道:“你在说笑吧?”
见绿绮神色严肃,扶摇的笑意也维持不住了。她直起身,有点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轻声道:“她毕竟是朕的姑姑。”
“……”绿绮沉默半晌,“奴明白了,还请陛下记得,她毕竟是您的姑姑。”
扶摇的手指微微一动,一双漂亮的金色眼睛黯淡下来,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一句。
(六)
摄政王造反被擒的时候女帝看起来很平静,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押在殿下的云上,没什么表情。
平日里华丽无双、妆容整洁的摄政王狼狈极了,长发凌乱,连步摇都掉了下来。扶摇看了她很久,才缓缓道:“给我个理由。”
她顿了顿,嘴角抽搐,像实在是觉得这一幕太滑稽荒唐,于是连话都说不好了:“朕扪心自问,继位以来体恤百姓、安抚藩王、与邻为友……就算没有千秋万代之功也绝无过错,就连为皇族绵延子嗣也不曾懈怠,究竟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姑姑非得反朕?!”
扶摇的声音终于因为愤怒而变了调,摄政王发出一声嗤笑,她嘴角还有血迹,但却看起来心情很好。她抬头看着扶摇,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道:“本王清君侧,有什么问题吗?”
扶摇怒极反笑:“敢问姑姑清的是什么人?”
“当朝圣上荒淫无道,连山野精怪甚至鬼魂都招入后宫,难道不是迷了心窍吗!”
扶摇深吸一口气,她看着云上近乎歇斯底里的脸,突然凄惶地发出一声嗤笑。
云上从没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之间居然怔住了。她和押住她的侍卫都呆呆地看着优雅沉稳的女帝落下泪——女帝定定地看着她,虽然泪流不止、眼眶通红,语调却尚且平稳:“姑姑是觉得我荒淫无道是么?那您可真错怪扶摇了,扶摇真正荒淫无道的一面您还没见识过呢。”
说罢,她一挥手:“给朕压入天牢,严加看守,不得有误!”
“是!陛下!”
“扶摇——扶摇——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
云上的声音万般愤怒,随后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扶摇转过身去、浑身发抖。
游溪梦走了出来,他拉住女帝的手,皱着眉头道:“陛下,不要为了这种人生气。”
“……我没有,”她声音干涩,随后靠在了游溪梦怀中,“我没有生她的气。”
“她不值得。”游溪梦低声道,然后用力抱住了她。
(七)
摄政王谋反一案被极快地血洗镇压,她的亲信和唯一的子嗣都被斩杀,而摄政王本人却一直被关在御景庭中,对外只宣称处以私刑。
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上凰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作为女帝身边最得宠的枕边人,游溪梦很清楚摄政王实际上还活着,但他拿不定扶摇的想法——仔细想想,其实他好像从来都猜不透自己的爱人。
扶摇后宫中有一对侍君,一男一女,两位都是曾经位列仙班的仙人。女妃是百花仙子、侍君是林中仙君……恰巧的是这两位曾经是一对师徒爱侣,而林中仙君也是因为这件事自愿跳下堕仙台,百花也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前往人间寻找师父。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都各自在人间和扶摇有了一段尘缘。百花先入宫,林中仙君则是在几年前的赏花大会中再见女帝的……等他入宫之后与自己昔日的徒儿碰面时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最后只剩一阵奇异的尴尬和惆怅。
由于这两个人的特殊关系,有不少人都担忧他们会情不自禁给女帝戴两顶绿帽——但实际上是从此之后百花和林中仙都在刻意躲避对方,是曾经的师徒恋情不够刻骨铭心么?
其实也不是。
只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有了新的爱慕之人却发现是和前任共侍,这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了。
游溪梦并不觉得扶摇是不介意戴绿帽的类型,但她这样放任百花和林中仙,在明知道这两人是昔日恋人的情况下还一如既往对两人疼宠有加……他实在是不知道女帝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她好像总是随心所欲,但在大事上又从不出格。所以她制造“摄政王已死”的假象的意图,游溪梦也并不知情。
陛下大概是有自己的想法吧。
他这样安慰自己,却又止不住觉得不安,连画画时洒了墨汁都不曾察觉。
(八)
“满意了么?”
“嗯。”
“那就给我滚下去。”
扶摇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很温柔,她轻声道:“好,听你的。”
她下了床,把里衣穿好。云上则疲惫地趴在床上——她骂人的词汇早就用尽了,从扶摇第一次把她绑住的时候她就疯狂地咒骂过了。
但扶摇这样油盐不进的人,连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都面不改色,何况只是几句不疼不痒的诅咒?
云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想起被擒那一日扶摇那句话——“扶摇真正荒淫无道的一面您还没见识过呢”。
当日只觉得那是气话,没想到她竟然是说真的……真正的荒淫无道,便是逼迫自己的姑姑么?
“其实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姑姑要死抓着这份亲缘关系不放,”餮足后的女帝坐在一旁,看起来心情舒畅,“就像是我一直不懂为什么靠生命树繁衍后代的上凰人还存在欲望一样——别瞪着我,你一瞪着我,我就忍不住。”
她最后那句话带着点温柔疼宠的调笑,听得云上浑身发抖——倒不是恶心,主要还是害怕。
那句话里的欲念太重、暗示太强,几乎是明摆着告诉自己她在很久以前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了。
“……你这样做,就不怕没有好结果么?”
“要结果做什么?”扶摇诧异道,随即便笑了起来,“姑姑不跟我生孩子不就完了,说起来我们的血亲关系也挺缥缈的,说不定生命树还真的不认呢——”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云上起身,将被子胡乱裹在身上,然后抬手擦干自己脸上的热泪,面无表情道:“陛下杀我子嗣亲信,如今又将我囚禁起来肆意折辱……是我小看陛下了,陛下才是真正的疯子。敢问陛下玩儿腻了没有,何时把我千刀万剐呢?”
扶摇笑不起来了,她轻声问:“我与姑姑一起已有数月,在姑姑看来,扶摇竟只是一时兴起么?”
云上没有答话,但她的眼神清清楚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扶摇放下茶杯,疲惫问到:“……朕要怎么做,才能让姑姑相信朕的真心?”
“真心?”云上的语气都变了调,“我从来都相信陛下的‘真心’,陛下可是真正的多情之人,爱一个两个三四个都是一样真心实意在爱,当然是真心的。”
“我是有很多喜欢的人,但云上,我从来只爱你一个。”
云上呆滞了片刻,低头缓缓道:“我不信。”
她这句话说得极轻,又极坚定,像是要让自己更加笃定一般:“我根本就不信。”
扶摇无言以对,两人沉默许久,直到杯中茶冷,她方才起身。
“只有真心相爱之人才能打动生命树,姑姑,你想看扶摇的真心、想看我们的结果么?”
云上瞳孔一缩,难以置信道:“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怀念,头一晚的时候姑姑也说了这样的话呢。”
——被绑在床上歇斯底里地尖叫着骂她丧心病狂,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禁宫外面的土壤很好,也许真的能再种一棵生命树呢。”
“……扶摇。”
“嗯?”
“你想逼死我就直说。”
“我不会让你死的,姑姑,我只是为了让你看看我的心——它是不是如同我说的那般爱你。”
(九)
“陛下的琴艺进步了。”
“是吗?”扶摇微微一笑,色如春花,让一边的绕梁看走了神,生生拨错了一个音。
绿绮斜睨了他一眼,继续道:“最近陛下是在修身养性吗?心境似乎越发平和了。”
“朕只是明白了耐心确实很重要。”
“陛下为何有此感慨?”
“若是心爱之物不服管教又舍不得伤害,除了加倍耐心又能如何?”
“……”绿绮沉默了,绕梁却笑道:“难道是云容?”
“猫么?”扶摇一愣,随即大笑,“的确是很贴切。”
“贴切?也就是说并不是云容侍君?这倒让绕梁好奇了——”
“君又作何好奇?”绿绮打断了他,“陛下,是如愿以偿了吗?”
扶摇的笑容浅淡了些许,她看着这名绿衣琴灵,温声道:“绿绮果然善解人意,敏锐非常。”
“但陛下选的这条路非常艰难。”
“若是能如愿以偿,便是死也瞑目了啊。”
“……你们在说什么?陛下何出此言?”绕梁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颇不吉利。”
“是朕一时失言了,我们继续练琴吧,这首《凤求凰》朕还没完全练会呢——”
扶摇走后,绕梁看着再次紧闭的宫门叹道:“陛下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凤求凰》了,技艺早已娴熟,却总觉得韵味不够,一直练习至今——也不知是为谁。”
“反正不是你我二人。”
“我自然明白,只是难免遗憾,大家都是妖灵,为何那位游侍君如此幸运?”
“……君认为陛下是专门弹给游侍君的?”
“不然?”
“……”绿绮沉默片刻,道,“若真是给游侍君的,奴倒是宽心了呢。”
“何出此言?”
他们是双子琴灵,向来心有灵犀。绿绮见事已至此,轻叹一声,终于不打算继续隐瞒自己的半身了。
她说完后绕梁便脸色惨白,半晌才回过神来:“如果真是如此,陛下岂不是在行**之举?!”
“但观陛下态度,怕是不会轻易放弃了。”
“这……先皇若泉下有知……”
绕梁叹了口气,心中还是无法接受。
只是他很清楚,扶摇看似温柔,实则内心坚定,甚至可以用“专制”来形容,在政事上向来都是雷霆手段。她若铁了心想索求一个失势的王爷又有谁能阻止?
就连摄政王本人大概都无可奈何吧。
(十)
“……生命树生长漫长,我去跟精灵一族要了月华精粹,应该过不了几年就会长好吧。”
扶摇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然后把她身上厚厚的披风裹紧了些:“这样的天非要出来看雪,冻着怎么办?这些梅花又没什么改变。”
云上目不斜视,只是顶着远处灼灼盛放的红梅发呆。空气里有一股冷香,扶摇搂住她,在她长发上深吸一口气,似乎这样就可以汲取到她独有的馨香。
就在她觉得云上会一直沉默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了:“……前几天,来这里的小孩子是谁?”
“什么小孩子?”
“小女孩,”云上微微偏了偏头,似在回想,“头发是栗色的,脸蛋泛红。”
“……”扶摇敛了眼,轻声道:“那是我的女儿。”
“女儿”这两个字似乎刺激到了云上的神经,她瞳孔一缩,手指微微用力扣住椅子边沿。扶摇就当没瞧见,只是淡淡道:“那孩子跟我小时候的确不像,倒是挺像我那个郡主妹妹的……不过她父亲生得倾国倾城,她长大后想必也是个大美人。”
“……是……游溪梦的孩子吗?”
她紧紧咬住牙齿,像在受冻一般。扶摇怜惜地抱住她,轻声道:“冷吗?”
云上置若罔闻,只是又问:“是游溪梦的?”
“是……你素不喜他,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是吗……”云上喃喃,脱力般放松下来,“也没什么喜不喜欢,游溪梦是个漂亮人物,我早就知道。”
“……云上——”
“但……扶摇,”她的声音在微微发颤,“我不曾骗你,他真的是妖孽。”
“我知道。”
扶摇叹了口气,云上惶然地仰起头看她:“你信我?”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青石化作的妖精。”
“那你为什么还——”
“……可他爱上了我,云上,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是妖了,是有血有肉的人,”扶摇捧住她冰冷的脸,鼻尖相对,“你看了他的血,是红色的,他早已不是妖物了。”
“所以……所以你就可以随意宠爱他了?”
“我不否认,他是我最喜欢的侍君。”
云上没有吭声,但面色却苍白如雪。
“我从不想把话讲得这般直白伤人,我宠爱他,是因为他有一双很美的手——”扶摇轻轻握住雪白绒毛中那双细腻白皙的手,“那手和你的多像啊,每次我吻他的手指,就觉得是在吻你。”
她的手心太火热,似乎是被烫到一样,云上骤然抽回手指。扶摇见状并不意外,但也难掩失望之色:“你看见我和他的女儿就想起了郡主吗?向生命树求子的人必须互相喜爱,你有多喜爱她的父亲呢?”
“……他足够温驯,也足够善良,他救了我的命——”
“你爱他吗?”
云上哽咽了一下,她在禁宫之中待了整整三年,几乎要被扶摇的各种手段磨垮了意志。她低着头,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像个脆弱无助的迷途羔羊:“我……我不知道……”
泪水如断线一般止不住地汹涌,她几乎要被扶摇的咄咄逼人逼到崩溃,却还是下意识地颤声回答:“我应该是喜欢他的,不然怎么可能得到生命树的回应呢?”
扶摇慢条斯理道:“父母的资质和喜爱的程度限制了胎果的资质,云上,看来你没有那么喜欢他,或者他也没那么喜欢你。”
“不过没关系。”
她蹲下来仰望着凄惶的云上,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然后与她十指相扣、亲吻她失色的嘴唇。
“我们的孩子—— 一定会是最优秀的……天命之子。”
云上呆呆地注视着她——近在咫尺,那双金色的眼睛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近乎狂热。
(十一)
“姑姑。”
“啊?怎么了?”
“你喜欢摇摇吗?”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一出了?”
“姑姑说嘛,喜欢摇摇吗?”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得很,如果你别闹我我就更喜欢你了。”
“姑姑说了三个喜欢,姑姑真的很喜欢摇摇,摇摇也最喜欢姑姑了!”
“小萝卜头……”
云上沉沦在幻觉一般的回忆之中,恍惚中有谁抱着她,温柔地吻过她的脖颈。那人用最低沉动人的声音一遍遍在她耳边喃喃:“云上……云上……我爱你,我那么爱你……你爱我么?回答我,你爱我么?”
她张了张嘴,答案呼之欲出,却被骤然落下的热泪所掩埋。
(十二)
第五年的时候,禁宫外的生命树完全长好了。为了表达对精灵一族的谢意,在赐下无数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后,扶摇女帝迎娶了精灵一族的祭司常仪。
常仪刚刚进宫便受到女帝十分宠爱,一时间风头无限,甚至压过了向来宠冠六宫的侍君游溪梦。
而这一年,禁宫外的生命树也颤巍巍结出了果实。有人传闻是女帝私下带妃子常仪去求果所得——但为什么非要去禁宫求,也没人说得出道理。
绿绮在听到宫中喜报的时候绷断了三根弦,绕梁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这又是何必。”
绿绮摇头:“奴只是在想,不晓得陛下有朝一日会不会后悔。”
绕梁道:“或许吧,陛下这次是真的做错了。”他一挥手,断掉的琴弦便自动接上了。
十个月后胎果成熟,出生之时天边红云笼罩,似有飞凤腾云而出——与当年扶摇出世时的吉兆几乎一模一样。
说是“几乎”是因为在吉兆过后便是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宫人们面面相觑,心中有些不安,却见女帝面容不改,道:“已是夏至,打雷下雨岂不正常?好了,去好好照顾公主。”
宫人们领命退下,常仪却半点也不见高兴的模样。扶摇见她面容悲伤,上前抱住她轻轻吻过她纤细的手指:“委屈你了,以后多一个聪颖的女儿不好么?常仪,不要哭,朕自然是喜爱你的。”
月之祭司的眼泪被女帝温柔擦去,她艰难地点头,吐出口的尽是精灵一族的语言,让人听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
(十三)
小公主出生那一晚的雷声给这件喜事蒙上一层阴翳,也终于压垮了云上最后的理智。
屋子里有无数纷乱的纸张,上面疯狂地写着一个又一个“报应”;昔日的摄政王已经彻底疯癫,逼得扶摇不得不喊人把她绑了起来。
“为什么……”不可一世的女帝看着那疯狂狼狈的摄政王,终于也崩溃了,“朕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这样,你就这么讨厌朕、讨厌那个孩子?!那是你的孩子!是你和朕的孩子,比之前那个草包郡主好一千倍、一万倍!她是我们的天命之子——云上——!!!”
她摇晃着云上的肩头,终于把她摇醒了。云上呆呆地看着她,神色晴明、却满含绝望。
那眼神让扶摇如同被针刺了一下,连忙松开了对方,逃一般离开了这个压抑的禁宫。
(十四)
“……姑姑……”
“扶摇……最喜欢姑姑……”
“姑姑……姑姑……”
“……扶摇……”云上躺在床上,四周一片狼藉,她长发散乱、形容枯槁,连声音都又轻又哑。
她恍惚中好像看见了很多年前那个小小的扶摇,总是冲着她笑,一声声诉说着她稚嫩的喜爱。
……云上终于微微笑了起来。
“嗯……姑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
“……扶摇。”
(十五)
她满足而安谧地闭上了眼。
(十六)
次日,禁宫中响起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恍若鬼哭,带着汹涌而来的绝望——
有人战战兢兢道:“那声音……怎么听都是陛下啊。”
可陛下为什么会如此悲恸呢?游溪梦想,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一品毫——那是女帝在鉴赏会结束后亲自赐予他的信物。
那本是他最珍惜的东西。
可今日一看,竟是如此陈旧,如此千疮百孔、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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