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窝边话」聊聊童话,这颗“薛定谔的糖”

精华修改于2020/04/27328 浏览综合
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是它忍受奚落和低看,努力蜕变的结果;还是它天生就是白天鹅,这只是个注定的结局。
你相信哪种说法?
童话故事:一颗“薛定谔的糖”
从字面简单来说,童话,为儿童讲述的故事。
我们最早接触童话,是年幼时的睡前故事,是图书中七彩斑斓的插画,是动画作品中那些离奇魔幻的情节;它有着丰富想象,有着大量夸张和拟人,通俗且生动。
当下童话被定义为是儿童“专属品”,是温情脉脉的代表。但在早期,童话并非如此充满童真。
对童话的研究,除了发生在文学领域,民俗学的探索也是很重要的部分。芬兰学派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他们致力从民俗故事中进行精细的分析,从故事的演变中对其根源进行追踪,以此挖掘民俗故事的原型。
而事实上,人类故事的所有原型都可以与人类社会本身有所对应——无论是故事产生的当时社会还是故事流传到的当下社会,枯燥的学术研究无非是进一步复现历史。不过这些研究印证,许多童话本身就是各地民俗故事的删减、改编。民俗的讲述者中难见儿童的身影,他们是某个时期的成人,来自不同的国家、民族、阶级,有着不同的信仰,因此故事也就有了这样或者那样的成人色彩。
TapTap
《格林童话》这本书就是当下童话和原始民俗故事之间一致又对立冲突的经典代表。一面是这本1812年出版的书,从其原名《儿童和家庭故事集》中可以看出它有把故事讲给儿童听的意图;一面是这本书在问世前便经历数稿的修改,真正面世后还是遭到了批评,被认为是“既想讨好学者,又想讨好儿童”的失败作品。
那时民间故事才刚刚随着儿童在家庭中逐渐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等背景的转变,加之工业发展、城市化等因素,从口口相传的故事,转变为睡前的读物。而格林兄弟对于故事的收集,实际就是完成以写作来实现大众话语的还原。
这些大众话语的组成过于复杂,它们有些是农民的语言,有些来自中层阶级;它们有些是宗教教化的产物,有些是些家长里短的“篱笆话”。
TapTap
打个比方,《睡美人》这一故事被认为改编自17世纪意大利民间故事《太阳、月亮和塔莉亚》,在原版故事中,我们熟知的情节不过只是一个开篇,而后者又实在过于血腥荒淫。这实则是中世纪末期意大利的社会映射——一面是文艺复兴人文主义的呼声,一面是宫廷教会对巴洛克这一极尽靡靡格调的痴迷。
这还仅仅属于对原始故事的复述和改编,而非是由作者原创。后者相比前者,多了一种完全服务于儿童启蒙的可能,但不少作品,其本身的文学价值及思想内涵实则远高于我们所认为的童话范畴。假使我们并不辩证地去看待叔本华那句“人生的本质是苦难”,这些作品都很难逃离这一定律。比如,王尔德的《快乐王子》,其中心基调与快乐二字相距甚远,除了故事本身的BAD ENDING,其中对底层人民的艰难生活描述与富人建镶金雕塑却配铅心脏的举动本身就存在强烈的对比。
TapTap
这些童话,初遇时仿佛架着南瓜马车、着美丽糖纸而来的糖果,娓娓来非现实的人物和情境。可随时间流逝,就越觉得它愈发沉甸甸。
尽管它有七彩的糖纸,可谁也不知道,打开后里面究竟是糖果,还是石头。
不存在的水晶鞋和虚假的仙境
我对童话世界彻底的幻灭始于我得知灰姑娘故事中的水晶鞋在现实世界里根本不会存在。
一个正常的人,穿上水晶材质的鞋(更何况是高跟鞋),连站立都会变成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更不可能在舞会上偏偏起舞,还要在临近午夜的时候匆忙离开。
童话中的那些魔幻、非现实的内容,一旦用现实的思维去剥析,就会“漏洞百出”。如果我们使用这套颠覆性的思维去解读更多的童话或者儿童向作品,猜猜看它们都会变成什么——《安徒生童话》里的《瓶颈》其实就是在传递破罐子破摔的真谛;《王尔德童话》中《自私的巨人》讲的很可能是社恐患者和熊孩子的一次次激烈交手;更别提郑渊洁的《魔方大厦》甚至无需解读,就已经是许多人的童年阴影,各种情节说来也是令人战栗。
至少《爱丽丝》系列童话应该可以被看作与这种“黑暗”元素相隔最远的故事了。无论是《爱丽丝漫游仙境》还是《爱丽丝镜中奇遇》,刘易斯·卡罗尔在创作的时候,他就是与一个小女孩对话,因此它们展现出的就是一个孩童对世界的认知与探索,其中成人的感官较少地被赋予进去。
TapTap
然而从改编角度讲,《爱丽丝》系列因故事中的人物众多、情节曲折、充满魔幻色彩,以及并不具备一个鲜明的故事内核等原因,这个故事可以变化出万千不同的色彩。特别是那个梦中的仙境,它是如何被构建出来,又应该如何去解读?不少游戏作品也对此进行了探讨。我这里举两个例子——
《爱丽丝的精神审判》
这一作品仅借用了《爱丽丝》系列故事中的角色名称,如柴郡猫、红心女王、毛虫等,讲述的是发生在校园内的一场关于友情的悲剧事件和一场自我赎罪的精神审判。游戏的玩法是典型的剧情文案选择加《逆转裁判》的推理方法两相结合,但因为剧情的衬托,整体上稍显阴郁。这部作品中的“仙境”是一个幻想中的审判世界,主角爱丽丝不断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进行反思、剖析,并还原各类发生过的事件逐渐找回自己的记忆,以寻找到故事的真相。期间剧情几次转折,人物身份的好坏在猜忌中不断调转。
TapTap
《爱丽丝疯狂回归》
在这部作品中的仙境世界同样也是爱丽丝的精神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所面对现实世界的映照。
TapTap
起初,一个幻想中的仙境在玩家眼前展现。很快,少女雕像开始留下黑色的眼泪,岛屿正在断裂,怨灵四处游荡......这个世界正在崩坏,爱丽丝就在这个破碎的世界里用厮杀来跨越重重阻碍。与这一切对应的是现实世界的爱丽丝正在精神病院中,接受关于“遗忘”的精神治疗。
TapTap
压抑的质量并没有将爱丽丝击垮,而是在极度的痛苦下让她找回了遗失的记忆。仙境中的爱丽丝走回现实世界,对带给她无尽痛苦的罪魁祸首予以复仇。
在两个作品中,仙境成了精神世界的展现。
这或许是因为脱离了童真的特性,虚假的仙境,需要借残酷但却现实的生活为土壤,才能扎根生长。
大不了还有一张糖纸
童话,或者黑暗童话本质上都是故事,只是讲述者与讲述的对象不同。
有人说童话的内核要向善,因为儿童在初识世界的时候应该先学会认识光明,让爱充盈内心。但识别光明并不是一昧望向太阳,阴影的衬托才会显得光明是那么的柔和而温暖。
许多故事可能初期并不适合为儿童讲述,但随着时间的沉淀,童话也在不断地改变,更贴合儿童的阅读。
此前有母亲质疑《海的女儿》不应该为儿童讲述,她认为小美人鱼为成为人类遭遇的种种苦难只是想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庸品。她说的没错,尽管这个故事到此还没有讲完。小美人鱼一切的努力,最终化身为悲剧爱情故事中的泡影,当然也脱离附庸属性的感情桎梏来寻求自己拥有独立且不灭的灵魂,由海的女儿成为天空的女儿,化身掌控规则的精灵。
A mermaid has not an immortal soul, nor can she obtain one unless she wins the love of a human being. On the power of another hangs her eternal destiny. But the daughters of the air, although they do not possess an immortal soul, can, by their good deeds, procure one for themselves.
人鱼是没有不灭的灵魂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灵魂,除非她获得了一个凡人的爱情。她的永恒的存在要依靠外来的 力量。天空的女儿也没有永恒的灵魂,不过她们可以通过善良的行为而创造出一个灵魂。
当然,后现代主义的作品本就有着反传统的特质,这些作品的创作者和追捧者对于传统的事物抱着批判甚至厌恶的态度。他们会质疑:童话中讲述的美好结局就是真的美好么?万一它只是虚伪的谎言?
这些大胆解构,赋予许多作品以反叛的精神内涵,把童话揉碎进现实生活里,创作那些“黑暗的”故事:小红帽可能本身就成为了猎人,灰姑娘的王子很可能是个杀人狂魔,而大灰狼这个经典的反派形象很可能既聪慧又善良。
而这些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
我们需要警惕的是单纯因为心里不平而扭曲的童话故事,需要警惕的是商人大肆贩卖的焦虑——他们会宣称所谓”真相”,诱导人们对过往的认知产生恐惧。
这个世界本就是多元而丰富的,童话亦是如此。没有谁的解读是“唯一”的。
在这一点上,“薛定谔的糖”这道命题可比薛定谔的猫容易太多了。薛定谔的猫只给了你两种选择,猫要么死了,要么活着。
如果剥开外皮里面是糖,那就吃掉它;如果里面是石头,至少还会留下一张漂亮的糖纸,不是么?
(本文中所用图片均来自维基百科和游戏截图,侵删)
26
3
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