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做的文章,随手写一写

2018/01/22416 浏览综合
海希安的野区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中间一大块靠着水晶矿的大空地,地两旁三三两两站着野怪,可以随时去打野。打野的人,开局半分钟一分钟,每每花一二百金币,买本书,——这是二十多个版本前的事,现在每本要涨到一千,——靠草丛站着,走着a上去打野;倘肯多花几百,便可以买一把小刀,或者一块水晶,做装备品了,如果出到上千,那就能买斧头或者大水晶,但这些玩家,多是手残又没有皮肤的,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有皮肤的,才会跑到对面野区的野怪那里,打钱打BUFF,慢慢地刷野。
我从虚荣刚出的时候起,便在野区的破烂商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有皮肤的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没皮肤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奇异装置从柜子里拿出来,看过里面有四颗雷没有,又要亲自将奇异装置放在手里摸摸,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用手枪代替奇异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SEMC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搬东西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克站撸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克站撸是从来不偷对面野而有皮肤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刀疤;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用的虽然是各种皮肤,可是又老又旧,似乎十几个版本没有美化,也没有重置。他对人说话,总是呜呜啊啊的,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克,别人便从描虚荣宣传视频上的“站撸王鬼剑骷髅”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克站撸。
克站撸一到野区,所有打野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克站撸,你战绩又添上一个L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拿两个小刀,要一个契约。”便排出九百金币。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对线的兵了!”克站撸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酒枪的兵,吊着打。”克站撸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补兵不能算偷……补兵!……补位置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对线回家”,什么“线上压力很大”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别的打野的背地里谈论,克站撸原来也加强过,但终于还是削弱了,又不会对线;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蹭金币了了。幸而有的一手好被动,便替人家抓抓线,换几百金币花。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贪心不足。抓线不到几天,便连人和小兵塔金币野怪,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抓线的人也没有了。克站撸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兵的事。但他在我们野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金币,暂时记在纸上上,但不出几分钟,定然还清,从纸上拭去了克站撸的名字。
克站撸买了两把刀,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克站撸,你当真会出装么?”克站撸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两颗雷也买不起呢?”克站撸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我才不用视野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克站撸,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
克站撸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我们打杂的说话。 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打过野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打过野,……我便考你一考。打野的路线,怎样打的?”
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克站撸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说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路线应该记着。将来做打野的时候,效率要用。”
我暗想我和玩家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打野也从不去选择路线的;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先二后一,保野拉怪呢?”克站撸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打野有四样路线,你知道么?”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克站撸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地上上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效率哉?没效率也。”
有几局,周围打野的萌新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克站撸。他便给他们一人一块小水晶。孩子拿了小水晶,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装备栏。克站撸着了慌,伸开五指将装备栏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经济,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萌新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克站撸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5V5出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克站撸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一千九金币呢!”
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打野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又被插了一把剑了。”
掌柜说,“哦!”
“他总仍旧是偷兵。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巴隆家里去了。他的兵,偷得的吗?”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先打了八个一技能,后来是二技能飞过来打,打了大半局,再开了个大。” “后来呢?”
“后来被朱尔又插了把剑了。” “插了剑了怎样呢?”
“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 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5V5公布之后过后,野区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大雪;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打野的,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拿一把小刀。”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克站撸便在空地上下对了水晶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插着两把剑,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破布,用手提着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拿一把小刀。”
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克站撸么?你还欠一千九金币呢!”克站撸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小刀要好。”
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克站撸,你又偷兵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
“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插一把剑?”
克站撸低声说道,“自己插的,自己插的……”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
我拿了小刀,端出去,放在地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百金币,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装备了小刀,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克站撸。到了6V6准备测试的时候,掌柜取下粉板说,“克站撸还欠一千九金币呢!”
到第二年的秋季赛季,又说“克站撸还欠一千九金币呢!”
到冬季赛季可是没有说,再到来年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克站撸的确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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