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列尼娜与她的指挥官

“你们队伍里的人都是笨蛋吗。。。”

左手提着与体形颇不相符的巨大武器，构造体一边嘟哝着，一边想要回头去看看人类的情况，但很快意识到这不可能。因为人类正虚弱地伏在她的背上。

“那群。。。算了。。。喂，说点什么吧。”

可是人类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

构造体攥了攥右手，继续向预定地点前进。

“你快说呀，我说话也是要消耗能源的，要是能源没了，我们都。。。啊！”

构造体的武器握持装置已经彻底损坏，整个武器“duang”地掉到地上。

“果然。。还是我用力过猛了吗。。不过那样的战斗，也差不多吧。。”

构造体有些不舍地望了武器最后一眼，随即把握持装置也轻轻放下了，在她一直以来的搭档身边。

“嘿咻。。那么继续。。喂，你还真轻啊。”

人类依旧没有开口。

构造体其实内心很紧张。

因为直接与人类协同的作战——即身边人类参与战斗的情况，对于这个构造体来说还是一件很稀少的事情。

要么从人类那里接收命令，要么与清理部队的构造体一同行动，几乎是一直以来的常态。

这样的常态持续了有多久了呢，构造体大概也已经不记得了。

而现在的情况，有点让构造体不知所措。

当人类处于伤重状态，必须保证持续且尽可能温柔的话语交流，以使伤者保持清醒。

是的，明明叮嘱自己要用温柔的话语，尤其在这个时候，可是越是这个时候，构造体觉得声音甚至比平时还要暴躁。

明明不想这样。

构造体一直自认为早已习惯了在这颗星球上结束战斗，然后赶紧回到空中花园的生活节奏，所以每次来到这颗星球上时都有种陌生感。

但自从背上的人类成为新任指挥官以后，自己就开始变得很奇怪了。

杂乱的心思多了很多，地球上的事情也常常出现在休眠状态的意识海里，搞得构造体很是心烦。

“可能是和指挥官的意识海连接还不够默契吧，别担心”

神叨叨的老姐只会这样说，构造体想骂她笨蛋，但总觉得像骂自己一样，就难得地作罢了。

现在，构造体其实明白，自己也许在做着徒劳无益的事情。

她的机体消耗过大，关节部位严重损伤，意识海由于缺少连接的稳定作用，已经负荷过高。

也就是说，可能撑不过去了，撑不到预定地点，更别说遇见感染体，那就完蛋了。

然而事实上，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背后还背着一个人类。

如果自己一个人，绝对有把握抵达目标点，只是构造体早已不去思考这种可能性。

已经没有更合理的路线了，这样子前进就是合理的，构造体必须使自己相信。

哪怕。。不清楚是自己功率不足，还是。。现在构造体对背上的人类，几乎感觉不到热度。

“好好负责任啊。”构造体骂骂咧咧地说着另一个构造体的名字，不过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说谁。也许说谁也无所谓，她只是想维持意识海罢了。

“切。。都是工程部那帮家伙，非要把构造体设计得那么麻烦，还不是迎合人类的口味。”构造体继续念念叨叨，叨叨念念，直到咔的一声响，伴随着如同弹簧蹦出的声音，构造体狠狠摔在地上。

“混蛋！”构造体一边痛骂不争气的身体，一边试着用手撑住报废的那条腿。

构造体试图站起，失败。

构造体试图站起，失败。

构造体试图站起，失败。

构造体试图站起。。。

构造体。。。不再尝试。

构造体把人类放下，让他在身边平躺。

人类的眼睛闭着，脸色苍白。

还好，还活着。

构造体移开手，想了想，索性侧身靠在人类身上，构造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但意识海好像从先前的焦虑状态解放了。

“放弃了挣扎，反而彻底放松了。。么。。”构造体觉得好笑，却笑不出来，因为这不像自己会说出的话。

她看着人类的侧脸。

一直看不惯，一直都觉得讨厌。

总是和他同小队的构造体那么融洽友好。

总是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眼里，竟然以构造体存活作为优先级，明明构造体意识可以备份，人类却不行。

总是为了任务工作到很晚，明明。。。明明本来不是那么勤奋的人，虽然这一点构造体只是隐隐约约这样觉得。

明明不喜欢的要求有权拒绝，明明可以不高兴的时候就该不高兴。

明明自己最需要照顾。

构造体其实早就看穿了，这一点她有自信。

可说是自信，构造体觉得其实是因为她自己的性格也本就如此，所以能感受到罢了，只是构造体不会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但是从人类身上，构造体好像明白了有些事情，比如说为了什么东西，也可以去做不情愿做的事情。

而那样东西必然是一直坚守的，拥有超越了一切命令的优先级。

构造体原先不觉得自己有这种定西，但是看到人类为之努力的样子，构造体想起来自己其实也有。

自己并不是自愿成为构造体的。

这幅躯体，和这幅躯体背负的使命，并不是她渴望的全部。

还不想。。还想看着他，还想和他一起活下去，要一起看到那个燃烧殆尽后新生的世界。

构造体看着眼前的人类，他还很年轻，自己刚刚进入空中花园的时候，是不是和他一样的年龄？

构造体感觉自己在颤抖。

另一方面，心脏部位又传来不可思议的跃动感，但。。。但那只能是错觉，又或许，是自己意识里残留的，一种古老的感觉。

“喂。。喂。。你告诉我，要怎么办，你快说。。快说啊！”

伴随着构造体绝望地呐喊，意识海终于达到了承受冗余的极限。

直到细微的声音传入意识海深处，回响，放大，被意识的主体清晰地捕捉。

“。。唔。。那么。。”

构造体忽然停止了呐喊，她没有怀疑自己的听觉，人类确实说话了。

“那么。。。听我说。。。”

“xxx！”

构造体激动地叫出声

“需丫。。取暖。。所以。。功率。。”

构造体明白了什么，慌忙之中伸出左手。

“武器的。。。手炮已经没了。。”

声音再一次焦虑起来。

“不是。。。”

人类依然艰难地喘息，艰难地伸出手臂。

“你说，快点说啊！”

“卡列。。。抱住，别动。。”

“什。。。”

“机体。。还够的话。。你行的。。我冷。。”

卡列的双颊窜上一串红晕。

“笨。。当然没问题了。”

嘴上不饶人，却立刻轻柔地环住指挥官的身体。

“你。。你别说话，保持体力！”

“额。。嗯。。”

卡列把脸部紧紧埋在指挥官的胸口

“循环液。。眼泪都留下来来了，笨蛋。。。”

像是久违地解放了自己真正的感情，卡列沉默了半晌，哇哇用力大哭了起来。

卡列第一次如此感谢被她骂过千百遍地构造体设计师们。

维持意识海的稳定，这种话从来都不怎么相信。

但是此时此刻，伴随着实质为体内冷却用循环液的液体从眼部流出，她惊讶地发现今天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卡列从而很快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种情况的触发与意识海的状况相关联，这意味着——

这是这部机体为了实现构造体意识的人类情感的完全表达，所留下的小小细节。

“工程部的人类，也都是笨蛋。。。

能理解他们的我也是个。。不。。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卡列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本来就是人类，不。。一直都是，这是指挥官教会她的，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