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它巨大无比。不，“巨大”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它就是一个庞然大物。雷蒙德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棵大树的样子，从一片森林中拔地而起。就算从老远的地方看去，这棵大树都要比四周的群山高。雷蒙德几年前在某颗宜居行星上见过它。当地人崇拜它，把它当做万物的创造者，认为它凝聚了一切生命的精华。当他站在树根底下往上看的时候，巨大的树干直插天际，一望无尽。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相信自己的神性起源，尽管他已经知道这种树其实并不罕见，也和神性没有半点关系。当雷蒙德看见一艘飞船缓缓飘出传送门的时候，这些念头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一艘深红色的无畏舰稳稳地来到了八面体看不见的边界上，大部分来不及离开危险区的舰队都在那个位置。雷蒙德在那一刻并没有完全搞懂发生了什么，就在出现光亮的一刹那，他很肯定看似已经废弃的空间站让他们的战舰彻底停摆了。对于已经离开中央区域的战舰来说如此，那么那些没来得及逃脱的战舰又会怎样呢？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雷蒙德看了看流血的工程师，又环顾了一遍身边的团队，他开始行动起来。

“兰斯士官，带邦斯士官到医务室去。厄尔中校，启动伪装系统，关闭引擎和无线电。我们不能被敌人发现了。穆朗士官，扫描我方全体舰队，我要知道他们的状况。”舰长一气呵成，连续下达了一系列的指令。

最先提供扫描报告的是领航员穆朗，他是舰上唯一的外星族人。佩罗星人是人类在太空旅行启蒙时代发现的一种高度智慧的鹰形生物。佩罗星人具有敏锐的视觉和天生的罗盘，是舰队中公认的最佳领航员，在宇宙中探索未知领域的时候，甚至比自动导航系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因如此，一旦有远征队要对未知的太空区域进行探索，舰队的司令都会安排一位佩罗星人作为舰员。

但也是因为这个，雷蒙德对于这场有幸参加的探险越来越反感了，尤其是穆朗说完话后，这种反感到达了极限：

“他们都死了。”

有那么一会儿，战舰上鸦雀无声。好一会儿，才听见医务室里金·兰斯打开治疗舱的声音。

“所有人？”厄尔问。她的声音是那么轻，雷蒙德觉得她现在的力气就只能吐出这么一句话了。

“八面体内部的所有人都死了。”领航员回答。

“那跟我们一样飞出了边界的呢？”舰长追问着。

“他们的生命支持感应器还在活动。包括我们在内，总共有大约四十名幸存者。”

“你是以活动的生命支持感应器来计算成员的吗？”厄尔突然问，“那会不会有可能是因为电磁脉冲，这些感应器都失灵了，也许他们都还活着？”

“中校，你应该清楚，这些感应器都是经过特别设计的，不会轻易失效。只要植入的生命体还活着，它就会持续工作。司令官还有舰队的大部分成员都死了。”雷蒙德沉默了几秒钟，试图消化一下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对我们来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联系上幸存者，搞清楚谁在驾驶这艘无畏舰，还有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样的武器可以制造如此强大的脉冲，让我们的设备全部失效，就连备用电机都失灵，还杀光了边界另一边的所有人？有一点很清楚了，就是我们不在中央区域，没有遭到直接冲击，才得以幸免的。只有到了这其中一座空间站，我们才有可能搞清楚这件武器的来头。”

舰长看向窗外，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缓慢飞向空间站的无畏舰。在它的周围，大量小型的战舰就如同蜂巢边的蜂群一般穿梭着。从这个距离，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从移动的速度上判断，这些战舰和他的差不多，可能更小一些。其中一些从战舰群里飞了出来，飞向已经阵亡的舰队，就在穿过一座空间站的时候，一架战舰突然爆炸了。

“哪里在开火？”雷蒙德吼道。

“我们的一艘战舰刚刚加入了战斗。”中校回答。“其余战舰也紧随其后。舰长，请下令参战吧！”

“不！”舰长一口回绝了。

“不要关闭伪装系统！穆朗士官，将航线目标定位附近任意的空间站。”

“可是舰长！”

不管怎么说，雷蒙德看来都要一意孤行了。先行开火之后，剩余的舰队也为自己宣判了死刑。只有他的舰队还有一线生机，也许是最后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