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隙间

“圣十”——隶属于“希德”的链接者最强十人众,持有最为稀有而强大的英魂镜片,象征着正义之师的最高威严。
这十个人必是经历过战斗洗礼的精英中的精英,肩负着守护常世秩序与公正的使命,以不惜牺牲一切乃至自我的觉悟与梦魇展开死斗,以凡人的弱小之躯体实现崇高理想的真正骑士……
……我能够,做到吗?
“调停结束了,希德终于决定采取行动了吗。”
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一身精致黑褐色骑士铠甲的女人缓缓步入梦境中构建出的这座空旷偌大的教堂。因为在执行任务中“鲁莽而不负责任”的行为,她受到了近一个月不允许参与战斗和进入梦境的禁令。
“谁会想到,世界的秩序正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也罢,只要足够强大……女人心中默念着,不觉间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像是已经预料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欢迎,欢迎!”孤零零的鼓掌声突兀地响起。披着斗篷的男人从角落中显现而出,除了平滑的下颚,什么也辨不清楚,“恭候多时,久闻黑之骑士大名,今天总算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本人了。圣十第七位——芙伦蒂法·杜洛斯。”
“而你又是谁?”芙伦蒂法直截了当地问道。
“呵呵,不过无名之辈,只是来为您主持这场盛大的比赛。”斗篷男谦卑地微微躬身。
“挑战赛……?在我失去兴趣前,速战速决吧。”
为了保证圣十的实力能够匹敌日益强大的梦魇,希德每过一年便会举行圣十挑战赛,剔除弱者,为这支队伍注入新鲜血液。
“稍安勿躁。您大老远赶来,不需要休整片刻吗。”斗篷男说。
“姐姐?”突如其来的声音从侧门传来,穿过整座教堂。
“安吉拉……?”芙伦蒂法愣住了。
那确是她的妹妹,安吉拉·杜洛斯的声音。每一声早安,每一声晚安,每一声谢谢,每一声再见——只有这个人的声音,每一天都出现在她的耳边,再熟悉不过。
身为希德中颇具名望的杜洛斯家族的后人,安吉拉不负众望。在她加入希德后的短短数月,她英勇陷阵,使用最为擅长的保护手段为同伴承担伤害,粉碎梦魇,被认为是最具有潜力的链接者新人。同样的,作为一个新人,想要成为圣十……不,她还远远没有学会如何挥舞手中的杜兰德尔。
“早闻安吉拉仰望姐姐已久,所以希德内部就安排了这场切磋。能主持这场姐妹俩同台竞技的挑战赛,实在是我莫大的荣幸。”
安吉拉知道自己的实力尚还不足以成为圣十,可光拥有这样的资格,她已经感到是对自己努力极大的认可。“必须要……战胜姐姐吗。”安吉拉心中默念道,“所有的努力,也不过是尽可能地追赶她,接近她……成为圣十对于我来说本身就已经是种奢望了吧,说到底,以我的实力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对手。”即便如此,安吉拉还是展示出超越自己年纪的沉稳之气,目光敏锐,握紧了手中的杜兰德尔。这把光芒剔透的圣剑,无数次在绝境中,赋予了她坚持的勇气。
……说到底,这个世界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吧?
“你就那么,想要成为‘圣十’吗?”芙伦蒂法低落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刚刚输掉比赛的人。
“追求正义的道路是漫长的,作为链接者,我们必须学会在黑暗中前进。”安吉拉坚定地向前迈出一步,眼神坚毅,“是姐姐给予了我这股勇气,而我要将这股勇气,传递给更多的人!”
“可我什么时候……”失落至极的芙伦蒂法低着头,一步步向安吉拉走去,强烈的战意立刻窜遍安吉拉全身,令她自觉地微微举起了盾牌。
“给过你这样的勇气?!”
话落,芙伦蒂法的长枪重重砸向安吉拉,幸好安吉拉早已架好盾牌,那一击甚至连她脚下的地砖也震碎。
安吉拉推开芙伦蒂法,握紧杜兰德尔展开反击。凭借往日的训练,她显然比过去成长了太多太多。“我会全力以赴的!”安吉拉咬紧牙关,可到底能和姐姐抗衡多久,心中根本毫无把握。
芙伦蒂法意外地节节后退,像是思索着什么,“口口声声说什么正义……”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小时候,父母苛刻的口吻还历历在目
——才第二名吗,和输了有什么区别
——别人早就可以做到这样了
——你又让我们失望了,芙伦蒂法
身为骄傲的杜洛斯家的女儿,她必须任何事都做到完美。
而芙伦蒂法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妹妹的身上。
“这样伤口就不会感染了,别让爸爸妈妈发现咯。”
“谢谢姐姐!”
“姐姐的这份安吉拉也拿去吧。”
“姐姐最好了!”
“只要牵着姐姐的手,怪物们就不敢靠近安吉拉了。”
阴冷的梦境中,安吉拉紧闭着眼,握住姐姐温暖的手。
安吉拉拼尽全力的进攻,都被芙伦蒂法轻而易举地化解,毫发无伤。而自己,却不觉间喘起粗气。
“你本可以去学画画、去学音乐、去任何你想去的城市……”芙伦蒂法像是在自言自语地默念道。“为什么,要选择成为链接者。”芙伦蒂法说。
安吉拉觉察到地面的变化,一股诡异的撬动声提起了她所有的警觉。“因为我想要保护大家,我想要……帮助姐姐,这既是我的正义!”她说着,大退了一步,耗尽所剩的全部力量,汇聚出一道巨大的光之屏障,那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能力。
这句话像是道最为无情又冰冷的锥刺,深深刺中她心中最后的一丝顾虑和疑问……芙伦蒂法的失落终于积压成了绝望,最终汇聚成下一刻为了无穷无尽的怒火:“盲目追寻虚无缥缈的信仰,你对真正的正义又了解多少!?”
无数巨大锋利的熔岩尖刺从地面突起,散发着灼热的火光,穿透教堂的支柱统统刺向安吉拉,这些尖刺接触到安吉拉的屏障纷纷碎成碎块,不过其冲击力却全部透过屏障传递到了握紧盾牌的安吉拉的全身。整座教堂也因为这次强大的冲击而震动、倾斜、倾塌了一部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响,灰尘四扬,视线全都被遮蔽。
几分钟过去,尘埃才终于渐渐散去。只看到安吉拉单膝跪地,她的光之屏障已经化作星烁般随尘埃一同散去。
“终有一天你会意识到,你所坚持的正义不过如同这面盾牌……瓦解,消散。”
芙伦蒂法将长枪搁在安吉拉的脖子边上,显然胜负已定。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去保护别人。”
安吉拉沉默不语,在悬殊的实力差面前,言语是如此无力。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不愧是芙伦蒂法,两招就见分晓了!”
“不是这样的……”
就在以为比赛结束的时候,安吉拉终于还是开口了,“姐姐还记得你曾说过的那句话吗——即便只有片刻的星火,我们也必须传承下去。”
芙伦蒂法望向此刻羸弱不堪的安吉拉。她当然记得,她曾经单纯的以为只要自己一个人把责任都承担下来,也许安吉拉就不用再去经历这一切。当她第一次拿到那块漆黑堕落的镜片时,她当然知道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身为堕落的黑骑士,自己的身心在每一次战斗后,都饱受着煎熬和痛苦。
那时候的她,何不尝试作出了牺牲自我的打算,她只不过是希望安吉拉能够拥有普通而快乐的生活。可她失败了……无论哪一个方面。
“姐姐以为什么事都要自己扛下来……但不是这样的。”安吉拉施展过屏障后,显然已经耗尽了所有力量,想要握住杜兰德尔也看上去艰难无比。被认为天真的安吉拉,什么时候成长了,她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事情,“即使只能做出微小的改变,我也想继续为此努力下去……再说画画什么的,一点也不适合我啦。”
“安吉拉小姐的发言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呢,可是比赛已经……”
“谁说比赛结束了?”
“呃。”
“挑战赛的规则是直到一方无法再站立,才算胜负分晓。”
“可安吉拉她……”
安吉拉诧异地仰头望向芙伦蒂法。
“是时候,学会自己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了。”芙伦蒂法说着,却没有伸手拉她一把的意思。
安吉拉鼓起最后的力气,花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勉强站了起来。
“还有战斗的必要吗……看样子已经伤的不轻了。”
“没有。”芙伦蒂法收起了武器,“我弃权……从现在开始,安吉拉就是‘圣十’第七位了。”
说着,芙伦蒂法将“希德”的徽章丢到地上,这意味着她不仅退出了“圣十”,即使连曾让她引以为傲的希德身份也一同抛掉。
芙伦蒂法迅速朝教堂外走去,可转身片刻,湿润的眼角还是出卖了她。安吉拉认识那个从不会露出一丝软弱的芙伦蒂法,那才是她认识的姐姐——可安吉拉,还是无法完全理解姐姐的心意。
……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芙伦蒂法自此彻底与链接者世界诀别,消失了漫长的一段时间。有人说曾见过她出现在遥远的异域国度,寻找着某位少女;也有人说她后来加入了魔女集会。
但无论事实如何,当她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时——她似乎已经——欣然接受了自己的另一面——以及她的“新使命”。
……规则,即将被打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