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世界的终焉

山焚海沸，镇毁塔陷，江封天寒，鬼灵魍魉。他执一剑在手，行往前路。

…… ……

他开始有些记不住自己为什么在这，但他知道手中剑是冷的，敌人血是热的。

他只是挥剑，再挥剑。

一个个强敌倒在他的剑下后。一个前所未有的敌人屹立在他面前。

他只是想，终于，这是最后一个了。

剑客的身体会疲惫，剑器会磨损。但他的心仍是锐利无比的利器。

所以他的手仍旧很稳定。

魔王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临死前不甘的怒吼让他在剑光烈火中的身影显得萧瑟。

现在，他死了，然后呢。

他确信自己已经是当世无敌，那理所应当的可以拥有所有答案。

他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于是很自然的，他用征询的看了看唯一的其他人。

魔王的面部仍是狰狞的，但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些许恐惧。

当你已经用尽全力去想杀死面前的敌人，但当他击败你时却依然毫发无损的时候，谁都会感到恐惧。

魔王怒吼道，你做到了，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他问，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魔王说，是她，你可以带她走了。

她？剑客的手微微一颤。我杀了太多人，还不曾知道救人的滋味。那么，她是谁？

他默默问自己。

她应该是自己的爱人，我们或许有一个幸福的过往，琴瑟和鸣或者举案齐眉之类。

那天，一个邪恶的魔王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掳走了她。于是我杀到了这里，为了救她。

他好像一瞬间想起了一切。又像是弥补似的自言自语。是的，当然，我是为了救她而来。救我的爱人。可是，你为什么要掳走她？从我身边？

他想着，继续问。为什么你不把她绑在一旁要挟我，使我无法专心于剑。这样，或许你不会死。

魔王就像听到了最滑稽的笑话，撕裂着喉咙，发出嘶哑难听的大笑。

谁可以掳走她？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世界因为谁才变成这个样子！

剑客冷笑，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这些邪魔歪道。我斩杀你们，是为了还天下海晏河清！

魔王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你真以为，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一路行来，究竟天时地利在谁的那边！

我们若要杀你，为何不在你弱小时就一拥而上！

我们若要杀你，为什么要在自己身边布置那些危险的陷阱！

我们若要杀你，那些能让你气血瞬间恢复的秘药，会像垃圾一样俯仰可拾么！

紫金八卦盘就悬在半空！这却说是邪魔外道居住的场所！哈哈哈哈哈哈！

魔王的身影猛然变得透明，之后便陡然消失。只剩余音袅袅。

你跟我，一样可笑！

剑客想到一路行来的种种异状，他总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处相帮。

他也发现了，死去的敌人却不曾留下尸骨。

但他却一点都没觉得异样。

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一些曾经藏在记忆夹层深处的东西悄然泛起。

…… ……

羲，你喜欢现在这个世界吗？

你指什么？

山川河海，飞禽走兽，地鬼山灵这些。

嗯…谈不上喜不喜欢，但是有这些东西，也不坏。

……

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我经常怀念我们最初的样子，那时候我们的眼里只有彼此，世上也只有彼此。那样多好啊。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完善这个世界是上天给我们的责任。

你…哼，但是我们也有权力修缮这个世界！

娲，你想做什么，你别乱来！

羲，我想要这个世界，只有你我。其他的生灵，本就不该存在！

…… ……

金光从天之口降下，伴随而出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的眼睛仿佛凝聚了世界上所有的未知，唇角又像是代表了所有的博爱和母性。但此刻却笑得极其危险。

羲，你亲手斩杀掉了世上除了你我之外最后的生灵。你果然是永远赞同我的。

不，我没有！

你看，我只是把他们都困在这里，你又帮我杀掉他们。多么完美。

别急，很快世界上只有你跟我了，一切都会像天地之初那样幸福安乐。

羲没有说话。他默默解下了剑，将它斜插在一旁。手掌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她的神情一下子慌张了起来。羲，你要做什么。

他看了她一样，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柔情。

山川湖海，地蕴天灵。这是自然之理，是上天给我们的使命。你犯的错，我来弥补。

他的血开始从胸口溢出，从高塔的顶端流淌向世界的各个角落。

不！娲向羲的方向冲去，却被一旁的剑光阻拦。你不喜欢这样，我们一起…一起可以弥补的，你不能丢下我！

来不及了。羲看着她，似乎想用尽千百年后的柔情。世界就快倒塌了。你不明白，我们亘古而存，从世而灭，世界崩坏的一刻，就是我们身死的时候。而我不愿你死。

塔顶的缺口越来越大，而当深空的天石开始逐一坠落。羲的身体也化作了星月万物。

九州龟裂，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娲看到那些复生的生灵在洪水大火中嚎哭挣扎。

她默默看着这些生灵，眼神逐渐变得温柔。

她倾起身，向天空而去。

金光洒落四方，天空的缺口随之补上。

又是万物复苏，四海升平。

…… ……

此后，某个古老的镇上。一位凝聚了世界上所有慈悲的女子，只每日依靠在门槛上，凝视着远处那座矗立着的仙灵楼塔。

“说好了，亘古而存，从世而灭。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