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死亡的城市】官方小说序章01
巴士上的气氛，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程聪就坐在巴士的第一排，强顶着巴士上从来都挥之不去的困意，盯着前方的道路。
车辆已经进入了城区，马路上仍旧没有其他车辆，空旷，安全，一马平川。
但是毫无征兆的违和感萦绕在程聪心头。
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一阵乐音从程聪的身后传来，突兀地打破了发动机轰鸣的纯粹。
是手机铃声。
欢快的铃声像是一颗被点燃引线的炸弹，在程聪心中“滋滋”燃着。
接电话。谁的电话快点接了它！
然而整个巴士没有任何其他反映。没人去掐灭那不断燃烧的引线，甚至满座巴士之上，这该死的铃声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反应。
没人，没人！没人！！
电话的乐音拧成的引线在程聪心中飞速蔓延，只几秒钟，莫名的恐惧感攀上了他的心头。
他“腾”地站了起来。
“停车！我要下车！！”
程聪突然喊道。
然而这声音如同石沉大海。司机没有因此停车，乘客更没有因呼喊而布满。
车辆不紧不慢地向前行驶着。车辆碾压着马路正中间的双黄线，掠过亮红的交通灯，速度不快，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停车！！”
程聪高喊着，他奔向司机，眼看那司机仰在座位之上，一手扔把着方向盘，却如同熟睡一般神色安详。
该死。
程聪立即扑向了司机，他仅凭着自己对大巴的一知半解，向着司机左侧窗子下面摸索而去，紧接着扳起了藏在其下的握手。
这辆在马路中间缓缓而行的巴士突然有如不受控制一般转向了一旁，下一瞬，却在半个身子探上人行路的时候紧紧停下了。
又过了几分钟，车门终于缓缓打开，程聪跌跌撞撞，从车门口走了下来。
整个大巴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得以走出。
看来，这座城市已经没救了。
盛夏时节，街道上空无一物，只剩下蝉趴在树上歇斯底里。
这城市本该车水马龙，本该喧嚣得让人恶心，但现在什么也没有。只剩下那群昆虫声嘶力竭，好像要用尽全部力气唱尽这个城市最后的挽歌一般。
程聪回首望向那个几乎撞上路边大楼的车辆，好似烈阳之下一口装有数十人的巨大棺材，让程聪在这大夏天不寒而栗。
呜————
久违的，汽车的呼啸声从远处响起。它如在草原上的野马一般疾驰而过。没有鸣笛，没有转弯，比值向前。经过程聪身边的时候，掠起了一阵冲天的尘埃。
“轰。”
轰鸣声戛然而止。汽车在视野的尽头安静地燃烧着。或许车上的人早死了，这辆轿车只是在履行着人类下达给它的最后一项任务。
程聪的心中没有一丁点波澜。一个星期之内，他看过无数次这样的景象，也见证过无数次死亡。他早麻木了。
世界再一次陷入蝉鸣之中。偌大个城市之中，却比最为偏远的乡村更为寂静。
啪嗒。
一颗黑色的物体自附近的树上坠落。它踢蹬了几下腿，再无声息。
这个城市的蝉鸣又少了一分。也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这是十几年之前出现的奇怪病症。患了此种病症的人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死亡，安详得如同熟睡。现代医学自病症被关注以来就一直进行研究，但是时至今日依然毫无进展。
人们给它起了另一个别号——死神之触。
“专家称，近来出现的神之塔，是一栋对人类无害的、和平的、可以对话的建筑……”
公园附近的巨大屏幕早已没了影像，喇叭里却一直滚动着电视上的新闻。突然出现的塔楼什么的，远超出人类理解的领域什么的，若是以往，程聪或许早会在网上高强度关注这种事情了。
但他已经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事情了。
供水和供电几天前就断了。交通也已经瘫痪，因车祸而报废的车辆随意堆在马路之上，负责清理它们的人也早就死了罢。
这座城市已经没救了，没人能逃得掉。自从今早开始，他甚至没有看到一个活人。所有人都被死神之触带走了。
程聪走进了那座公园。这曾经城市最为僻静的区域似乎隔绝了死亡，令程聪感受到了最后片刻的宁静。
仲夏的晌午让人昏昏欲睡。程聪疲倦地坐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凳子上，双目空洞地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所有人都完了，那属于自己的时间还有多少？一两天？几个小时？亦或是马上？
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多久没休息了。他不敢合眼，他怕这成为他的最后一刻，再也醒不过来。困意一浪高过一浪，他再也不敢在公园里逗留，逃向了街道。
便利店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货架凌乱，各种杂货散落一地。噩梦的最开始，人们以为约束不在，法律不在，人性之恶驱使着他们肆意妄为。狂欢之后，目之所及，只剩下一片狼藉。
后来那些狂欢者也死了。
程聪拖着自己疲惫的身子，在寂静的街道上挪动。就像曾经荧幕之上那些早已没了大脑的丧尸一般，没有理由，没有目的，只为挣扎地证明自己此时此刻依旧“存在”着。
炽热的街道在阳光的直射之下似乎正在变白，明亮得让他觉得恶心。肃杀的世界中，只有耳鸣充斥在他的脑海。踉跄之中，远处的斑白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在挪动。
是一个活人吗？是像自已一样，城市之中最后的生命吗……
疲惫和倦意涌上了程聪的心头。当他放弃了蠕动，任由自己的身躯颓然跌落之时，长时间的紧张和坚持终于得以放下，倦意涌起。
他脸上露出笑意。自己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嘭。
这个身躯沉重地摔在了滚烫的石砖之上。
※※※※※
当他觉得很刺眼。当他猛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明晃晃的节能灯正镶嵌在自己头顶正上方的穹顶之上。
我……我还活着？
程聪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浑身无力，使不上一丝一毫的力气。
“喂，你。你醒了。”一个还夹杂着稚嫩的声音从程聪身边传来，紧接着，看起来十多岁的小男孩出现在了程聪的视野之内。他带着一个连中心都布满圈圈的眼镜，神色似乎有点兴奋。
“玉藻前辈，他醒了！”
小男孩离开了他的视野，须臾，一阵幽幽的香气传入了程聪的鼻孔。紧接着，程聪的眼前出现了一坐“小山”，而山的另一边，冒出了一双俏丽的眸子。
“你醒了？太好了！”那声音柔和婉转，挠得程聪心里直痒痒。“小鬼，你去摆弄那机器去吧。妾身来照顾他。”
“为什么又是我！”男孩的怨气扑面而来。
“还不是这些造物太复杂，妾身弄不懂——”
如同家人一样的拌嘴。是有多久没听到了。程聪沉浸在回忆之中，甚至忽视了旁边两人的拌嘴。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个柔和的声音又一次钻入了程聪的耳内。
“我……还活着？”
这是程聪发自内心的问题。他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见证过无数人毫无征兆的死亡，而当自己迎来那一刻的时候，他毫不怀疑自己的终结。
“你还活着。”
女性用十分确定的语气回答道。
程聪再一次挪了挪自己的身体。他想坐起来，但是身子依旧使不上力气，当他再一次因失败而打算放弃的时候，一支手臂拖住了他向后坠下的身躯。
女性毫不费力地将他的上半身托起，帮助他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程聪躺着的床宽度不足一米，旁边的过道也狭窄得只容得下一个一个人。过道上，那位女性坐在一个凳子上，此时正在友善地凝望着他。
这女子的打扮非常奇怪，衣着像是在电影中看到的日本艺妓，暴露的着装让程聪多少有些燥热。
这会儿，门外忽然传来那小男孩的喊声——“坐稳了，我们要走了哦！”
程聪感到整个空间不自然地震动一下，然后似乎飘飘悠悠地正在离开地面。
“你要吃的吗？虽然这里只有些三明治。喔，还有水。”女性将桌子上的食物递给了程聪。
“谢谢。不过这是哪……我们要去哪？”程聪问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
女性一挥手，程聪另一边的墙壁变得透明，渐渐形成了一个可以直视外界的玻璃墙。
程聪眼看着自己所在的巨大机械正在缓缓攀高，渐渐飞离那个程聪生存了将近二十年的死亡之城。
“……你们救了我。可是为什么？你们能救下被死亡之触夺去生命的我？”
“你知道魔法吗。”女性声音平淡，似乎她说的不是疑问句，而只是在陈述。
魔法？
女性轻轻一笑，她伸出一只手，于空气中轻轻揉捏几下，于是一团晶莹透明的液体便在她的指尖凝结。随后，她的另一只手隔空一勾，远处的杯子轻飘飘地飞来，落入了她的手心。晶莹的液体如同听从这女性的指挥一般，跳入了杯子之中，一滴不剩。
“哝，水。”女性将那杯子递给了他。
魔法……就像无数小说、电影和游戏之中所描绘的、超脱物理知识的学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展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程聪吃惊地张了张嘴，他接受了这种违背他世界观的认知，艰难地点了点头。
“接受还挺快。那么一切就很好解释了。”女性说道，“生物的体内广泛存在着以太。魔法师们正是操纵以太来使用魔法、展现奇迹。而生物体内的以太枯竭，就会死。”
也就是说，所谓的“死神之触”，其实是他们所说的以太枯竭？
程聪低着头，看向那个全无生机的死亡之城，心中一动，又问道：“你们……只救了我一个人？”
整整一个城市，只有自己一人幸存吗。
“人体以太耗尽后身体运作就会停止。心脏停跳的四至六分钟内大脑就会因为缺氧而彻底死亡。”女性眨了眨眼，“就算是魔法师也要相信科学。对吧。”
“那……我们要去哪？”
“以太充沛的地方。”
那座死亡之城在程聪的视野中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程聪终于是死里逃生，但他感觉自己完全踏入了一个未知的魔法世界。他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但无论如何，也比凄惨地死在那座城市街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