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浮士德难题与浮士德之死

宝藏2021/03/231 万浏览闲聊杂谈

作者：月夜下的猫排版：白寅

听说每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魔鬼，怂恿着自己释放自己的本能和欲望；又有一位天使，劝诱我们追求高尚的境界。双方你征我伐，便让凭空在自己身上生出了无数痛苦。

其实魔鬼就是自己，只是我们不敢去承认，因为不敢做；天使也是自己，只是我们无法去承认，因为做不到。说到底，浮士德难题，其实就是人们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正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人是现实的，但不想自己那么现实；人又有理想的一面，却打心底地认为无法实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有时可能会把人逼疯——诗剧中的浮士德，竟然想到自杀，让魔鬼梅菲斯特趁机而入，企图引他滑入魔鬼之境；明日方舟的浮士德，却是无法忍受伊诺（梅菲斯特）的痛苦，选择陪他一起走向深渊。

为什么我们会面临“浮士德难题”？大概我们人类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们是现实的，我们活在现实当中，我们的身体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于现实中的身体。我们的一切感知，都源自于现实。

然而，我们又是有智慧的人，有独立于现实之外的意识。我们会思考，会反省，会学习，会探索。现实中的一切存在，无时无刻不在丰富着我们的思想。我们从黑暗中看到光明，从丑恶中看到真善。现实照进我们的眼帘，我们却从中看到希望和理想。因为我们不甘于停留在这样的现实。

更重要的是，人类是社会性的生物。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就不可避免地跟人发生关系。我们有父母，我们有兄弟姐妹，我们有老师同学，我们有朋友爱人。即使你封闭自己的内心，抗拒着世间的一切，为了生存，你还是要去跟老板、同事，乃至每天来送餐的外卖小哥打交道。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一个个体都有一颗有趣的灵魂。我们的思考独立于现实之外，却又基于现实。我们一切意识，都源自物质的映像。没有什么凭空出现，一切都是自然形成。正因为此，我们从身体到意识，都没有办法逃脱现实；也正因为此，我们的身体和意识，都有走向理想的趋势。

因为我们希望建立一个和谐、安定、理想的社会，我们希望生活在这样一个理想的社会。我们希望结交的、相处的，都是理想的人。我们希望能得到好的评价，希望得到称赞，害怕得到恶评。所以我们的希望就是理想的，我们对自己的希望，也是理想的。

但放在泰拉世界里，放在那个乱世当中，放在这片不公的大地之上，理想显得那样遥远。人是社会性的生物，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然而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恐怖与悲惨，现实就是这样的糟糕。于是几乎所有人，几乎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上这个世界的罪恶——恐怕即使是以正义自居的罗德岛，都未能幸免。为了生存，为了发展，为了既定的目标，我们不得不将刀刃指向整合运动，哪怕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我们希望能拯救的感染者。

人们或许为了生存，或许为了尊严，或许是生活中的不如意，或许只是已经出现了这样那样的现象，引诱得他们也释放出自己心中的恶。就像整合运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真的是为了解放感染者这样的目标而奋斗的吗？

或许起初，只是为了在这个世界里苟且偷生。但仇恨与不公的催动，加上领袖的刻意放纵，促使他们唤醒了心中的魔鬼。他们的所作所为，相比起他们来到整合运动之前，别人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罪恶，可能犹有过之。他们将自己身上的痛苦和仇恨，往更大的范围去扩散，让更多的人变成跟他们一样的魔鬼。

于是不仅普通人痛恨感染者，连感染者也痛恨感染者，也痛恨成为感染者的自己。

并不是所有人都甘于这样的命运。或许，在整合运动每个罪恶的感染者中，在他们醉生梦死之间，心底也会浮起些许虚幻的光明。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浮士德难题”前屈服，因为人性有恶的一面，也有善的一面。人们心中不仅仅只有魔鬼。

所以，在整合运动中，也有像爱国者这样坚守光明的战士，也有洞察世事，却徘徊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浮士德。

“有多少人因为我做了什么而死，又有多少人因为我什么都没做而死？”

梅菲斯特是因为他而成为感染者，并最终成为魔鬼的，所以他痛苦自责、沉默寡言。他接受并承担梅菲斯特犯下的所有罪行，却又固执而软弱地放纵梅菲斯特传播恐惧与痛苦。这就是他的“浮士德难题”。

如果是像诸君与我这样，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普通人，断不可能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去行恶。因为我们有良知，我们害怕魔鬼，我们更害怕自己变成魔鬼。浮士德，其实就是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甚至他可能比我们看得更透彻。他陪同梅菲斯特犯下的每一宗罪恶，都会深深地在他心中留下烙印。然而他是软弱的，正如在座的绝大多数都是软弱的，我们很难真正去面对我们的缺陷。我们懒惰，我们贪财，我们好色，我们虚伪，我们委曲求全，我们半途而废，我们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们鄙视这一切，却又在自己的鄙视中经历这一切。确实很痛苦。

浮士德的痛苦，想必比我们更甚。因为是他，造就了梅菲斯特的堕落；也因为他，更多的人成为梅菲斯特纵恶的对象。

在诗剧《浮士德》中，浮士德是一位名声在外、内心却饱受煎熬的学者。于是魔鬼梅菲斯特趁机来到他的身边，想将他引入魔鬼之境。在梅菲斯特的帮助下，浮士德完完全全地释放出自己人性丑陋的一面。梅菲斯特不遗余力地满足浮士德那些邪恶的欲望，这个过程甚至让魔鬼自己都感到恐惧——他说，如果我不是这样的魔鬼，我情愿被魔鬼抓去！人性的邪恶，比魔鬼更加可怕。这大概，也就是我们人类恐惧自己，恐惧自己内心的原因。

那在《明日方舟》，浮士德会对梅菲斯特的所作所为感到恐惧吗？

浮士德只是个普通人，梅菲斯特也只是个普通人。他跟那些放纵自己欲望的整合运动士兵并无多大区别，只是他的源石技艺更强大，释放恐怖的能量也越强大。甚至他起初也是一个善良、干净、单纯的小男孩。时过境迁，他的单纯依旧，内心却早被黑暗啃噬。是这个世界造就了他，也是浮士德的怂恿和放纵造就了他。也是，在前途未卜、生死未知的世界里，及时寻乐自然是大行其道的主流想法。难道善良、干净、单纯，就能让那个叫伊诺的小男孩，有一个舒适光明的生活吗？

可能这也是浮士德一味纵容的原因吧。理想不能当饭吃，想在乱世活得自在，就得现实些。可这并不代表浮士德就能接受这一切。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没有光明的世界，他能看到爱国者和霜星，能看到阿米娅和罗德岛，更是与非感染者的灰喉在战场上有过相当友好的接触。他也能看到，明明能选择光明，却依旧走向黑暗的整合运动和梅菲斯特。

他知道，梅菲斯特的这一切，都是他带来的。这是他的痛苦。即使跟随梅菲斯特这么久，陪伴他犯下了所有罪孽，他依旧没能接受这一切。

在龙门的决战，整合运动溃败。梅菲斯特想用狂暴的牧群掩护浮士德撤退，浮士德拒绝了。可能是他终于没有办法在承受这样的痛苦了吧。

他打晕了梅菲斯特，率领幻影弩手负责断后。他没有选择苟全性命，他选择战斗到最后一刻，但他依然希望梅菲斯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他其实很难接受。这是他的软弱，也是他的痛苦，更是他人性的光辉。